“這是什麼。。。”若萊的聲音中充滿了慌亂,雙手顫抖,手中的一封牛皮信紙輕輕飄落在地。
“是休書啊大小姐。。。。”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一旁傳來,一位髮鬢斑白的老者正缺乏活力的盤腿坐在地上,雙目渾濁,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精力。
“爲什麼。。。。”若萊緊緊咬着嘴脣,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雙手緊緊握拳。
“。。。。。。”老者伸出滿是皺紋的手,揉了揉自己的雙眼,並沒有回答。
“憑什麼。。。。。。”
“大小姐別難過了,”老人輕聲安慰道,渾濁的雙眼無神的看向女子所在,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憐憫,“老爺去了,這世道也變了。一切就都讓它過去吧。”
“我不懂。。。。。”若萊對老人的勸說置若罔聞,雙眼依舊死死盯着地面上那被自己捏的褶皺的書信,以及上面那一個方正的紅色刻印。
老者等了幾息時間,沒有等到女子的回答,只好默默地嘆了一口氣。雙手用力撐着彎曲的柺杖站起身來。
“老奴也老眼昏花啦,不能再伺候大小姐了。”
“憑什麼,憑什麼。。。。。”女子依舊輕聲自言自語,彷彿入了魔道一般。
“唉。。。。”老者搖了搖頭,模糊的視線中女子顯得那麼的遙不可及。想自己在這府中勞作了數十年,也是親眼看着眼前女子長大的,可以說早已將大小姐當做自己孩子一般看待。本來老爺出世,落得個賣國的罪名就已經夠悽慘的了,而如今這一紙休書,更是斷送了若萊作爲女人的一生。就算如此,自己也無法陪在女子的身邊,這樣的分別也是令自己心中一陣酸楚。
老者沒有繼續多言,拄着柺杖一步一頓的走出了門廊,留下若萊一人呆呆的立在原地,獨自囈語着。
“這不公平。。。。”
“嘿,若安!”一句叫喊從背後傳來,正提着大包小包行走與街市的若安腳步一頓,略有遲疑的回過頭來。
“胡兄。”若安輕輕點了點頭作爲招呼,不失禮節的看向這向自己跑來的男子。
這被稱作爲胡兄的男子和若安一樣的書生打扮,但是卻虎背熊腰,身材魁梧,堅實的肌肉撐得一身文人長袍有些變形。此男子臉上乾乾淨淨,面色和善,怎麼看都與那健壯的身軀不相適宜。仔細看去,這整個人都給人一股異樣的喜感。
“我剛纔還在那會春。。。不對,這不是正事。你小子有三四天沒來書屋了啊,那麼多木板子。。。。”
“折策。”若安輕聲提醒道。
“啊,對,折策,”男子似乎並不在意,若無其事的繼續說下去,“就那玩意都堆成堆了,那是你的事,我可懶得管啊。”
“胡兄,”若安將手中的兩個布帶輕輕放下,臉上露出了複雜的笑容,“這審批折策可也是你的分內事啊。”
“啊?是嘛?你小子肯定在忽悠我,我胡峰纔不信。”男子大大咧咧的說着,伸出一隻手,輕鬆的將若安那兩包物品拎了起來,大步就向前走去,“我說你這是去哪啊,我送你一程?”
“去總督府。”若安聳了聳肩,開口道。眼前這名叫胡峰的男子是個十足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腦容量不足松鼠的莽撞匹夫,只是因爲其父親,也就是鐵騎王鐵將軍手下第一副將胡將軍的意思,這才莫名其妙的混了個文職。或許是胡將軍看過了戰場的險惡,這才希望兒子過上安逸的生活吧。但虎父無犬子,這胡峰卻愣是將文職當成了擺設,整日遊蕩在練兵場與衆士兵切磋,也成爲了這都城中第一個讓官兵見了都心慌的文官。
“總督府?”胡峰歪了歪頭,但如若安所料,很快就放棄了思考,“聽說你家被抄了?”
“。。。。。。是。。。。。”若安露出了苦笑,自己很清楚眼前之人的性格,口無遮攔,直言直語,相處了數年,自己也習慣了。
“那你這不就是沒地方住啦,來我家怎麼樣?大哥我保你天天有肉吃,夜夜有女人!”說着,胡峰一拍自己健壯的胸脯,得意洋洋的說道。
“這就不必了。”
“說真的,我家那條件好着呢!”
“先不提這個,”若安無情的打斷了眼前男子的炫耀,話鋒一轉,“書屋裡其他人最近怎麼樣?”
“老樣子唄,”胡峰撇了撇嘴,一臉的嫌棄,“整天老死不死的坐那呆着,要不就是聚在一起嘰嘰喳喳,一羣麻雀。啊對了,那天我聽到有個小子背後說你壞話,大哥我幫你收拾了他一頓。”
“歐?什麼話?”若安面色微變,眼中閃過不易察覺的憂鬱。
“還能有什麼話,這幫呆子腦子裡還能有什麼詞。”
“這樣啊。。。”若安低下頭去,眉頭緊皺。自己也是文職,自然知道同僚會如何評價自己。
“胡大哥,我有件事想要拜託你。”
都城武陵,西北方向,黃府。
今日的黃府人聲鼎沸,燈火通明,全府上下洋溢着一副喜悅。
侍從和丫鬟們忙東忙西的奔走着,手中端着一個又一個餐具。黃府正中央,宴客大堂之中滿滿的坐着數十人。
“諸位,”坐在大堂正前方的一個略顯蒼老的男子用筷子敲了敲眼前的的小銅碗,清脆的聲響迴盪在大堂之中,滿座賓客紛紛收聲,安靜的看向這作爲壽星的男子。
“諸位此次前來,黃某不勝感激。黃某在此以熊蛇宣酒敬在座諸位!”
“黃大人請!”
“黃大人請!”
一衆賓客紛紛出聲相慶,將眼前擺放的青玉酒樽中的美酒一飲而盡。
“好酒,好酒!黃大人,多謝款待!”
主賓相互客套寒暄着,一時間,整個大堂再度熱鬧起來。
侍從們小心翼翼的從一個個應邀而來的官員身旁探過身去,將一盤盤珍饈美味奉上。這到訪的官員,大多都是都城之中的精銳,也有少數從外面趕來祝壽的下級官員,但大多都代表着一方勢力。
官員們相互敬酒,與身邊之人寒暄着。雖然名義上是來祝壽,但無一例外都帶着私心。或是來結識盟友,或是來發展下屬,或是來巴結關係。一個壽宴,真真爲了祝壽而來的寥寥無幾。
就在衆人談笑正歡之時,大堂之外突然傳來了侍從的呼喊。
“劉尚書賀禮到!”
一聲落下,整個大堂突然爲之一靜。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詫異的表情,而作爲壽星的黃大人更是臉上難看,手中的酒杯重重的落下。
“是何人故意拿老夫該玩笑?”黃大人悶聲開口,酒過三巡,臉上已經掛了紅色。
“晚輩若萊,見過黃大人。”一個柔細的女聲緩緩飄來,但入耳之後卻是讓黃大人渾身一個寒戰。
“原來是劉家大小姐啊。”一個不怎麼識趣的男子大大咧咧的開口,這熊蛇宣酒比一般的烈酒還要強勁,若萊在這人眼中已經是五個重影了,“哎?大小姐這是練的什麼功,晃來晃去的都看不清啦!”
衆人紛紛笑了起來,但臉上的笑容卻十分僵硬。並不是所有人都醉得失去了思考能力,其中更是有很多人不敢擡頭去看這闖入大宴的女子。
“黃大人,小女現在一貧如洗,還望大人見諒。”若萊此時身着精緻長裙,烏黑長髮細緻的編織在腦後。淡妝素抹,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女子的溫柔與素美。白皙而精緻的皮膚隱藏在淺色的拂帶之下,香肩微露,卻又不失規矩。美而不俗,令人望之一眼便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作爲壽星的黃大人眉頭輕皺,但也不好說什麼,默默地點了點頭。揮手招呼侍從準備桌椅。
“不必了,”若萊纖細的手指輕輕晃了晃,輕聲說道,同時,視線在在座的數十位賓客的臉上掃過,衆人紛紛低下頭,不敢去迎上視線。“小女只是來尋我夫君的。”
看着這些官員,若萊心中一陣淒涼。都是些熟悉的面孔,都是曾經簇擁在自己身邊,不住稱讚自己,年年奉上禮物的‘叔輩’。父親纔出事沒多少天,這些人不要說來看望一眼,現在就連自己的臉都不願意看了嗎?雖然知道當初的那些稱讚無非是奉承,珠寶玉器也不過是拉攏關係的手段,但真的落到自己身上卻又是那麼的令人心痛。
若萊的目光最終落在了一個年輕男子的臉上,男子白淨的臉上已經泛上了紅暈,醉眼迷離的看着自己,似乎沒能認出自己是何人。
若萊緩步上前,一隻秀手輕輕的撫摸着男子那發燙的臉頰,臉上帶着一絲複雜。
“豫山,我是若萊。”
“若萊?!”男子眉頭挑起,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看向眼前這貌美如花的女子,頓時渾身一個激靈。
“豫山,我有事想問你。”若萊輕輕地咬着嘴脣,猶豫着。
“你,你,”男子突然向後躲開,一個不穩將椅子碰倒,重重的摔在地上。但即便如此,卻依舊掙扎着向後蹭去,臉上帶着一絲嫌惡。“你別過來!”
“豫山?”若萊有些手足無措,伸出手來想要將男子摻起。
只聽一聲脆響,若萊那白淨的手上頓時紅了一片。男子一掌打開了伸向自己的這一隻手,晃動着想要從地上站起。
若萊嘴脣緊咬,臉上罩上了一絲紅暈,淚水不爭氣的在眼眶中轉動。但儘管如此,若萊還是在心裡強迫自己忍耐這委屈。
“豫山,你喝醉了。”女子強裝笑顏,環顧四周,卻沒有看到一個人眼中的同情。若萊向前邁了一步,伸出雙手向要將男子摻起。
但下一刻,胸口卻是傳來了一陣刺痛,男子毫不留情的一腳踢來,重重的落在自己的胸口。若萊一個趔趄,向後倒去,撞在滿桌的珍饈上。
“別過來!你個不乾淨的賤人!”男子驚聲叫道,眼神中充滿了厭惡。
若萊身形不穩,跌坐在地,任憑背後滿桌美食的污漬沾染在自己乾淨的長裙上。兩股淚水終於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環顧四周,看到的卻不是同情,而是和這休了自己的夫君一般冷漠而嫌棄的眼神。
一時間,淚水決堤而下,若萊感覺世界一陣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