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跨江而擊

?地軍團此次出師,我作爲前部橫野將軍,身負先行之職。楊易傷勢未痊,我留下了兩個傷兵在帝都服侍他,將部下分爲兩大兩小四部,錢文義和曹聞道各統一軍在前,斧營與箭營則與我跟隨在後。?

從帝都南門出發,經過北寧城時,只見一片殘破。北寧城本是屠方居城,當初帝國軍在此與蛇人相持了長久,經過無數次苦戰,最後纔不敵退卻,在北寧城損兵極衆。屠方經過北寧城時,讓全軍停下一會,爲死難將士默哀。說也奇怪,原本天氣晴朗,當我們進入北寧城時,卻風雪大作,一下子冷了下來。在風雪中看着北寧城的殘垣斷壁,我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屠方見到這副情景只怕也別是一番心情。?

這幾年戰爭,先是共和軍,再是蛇人,已經不知有多少無辜百姓死在戰火中,以後還不知要有多少百姓喪生。龍戰於野,生靈塗炭,不論是改朝換代還是抵禦外敵,只要有戰爭,最苦的仍然是天下蒼生。?

離開北寧城繼續往前行軍,一路所見,仍是盈路白骨。原本從帝都到東平這條大道十分繁忙,兩邊村落不斷,現在卻殘破不堪,沒到北寧城時偶爾還見得到幾個村莊,裡面住的也是稀稀落落幾戶人家,等過了北寧城就是一片荒蕪了。?

從帝都到東陽城有一千餘里,如果騎着快馬拼命趕路,三到四天可到,行軍的話卻總要在十天上下。在風雪中,兩萬人馬綿延數裡,大旗招展。回頭望望北寧城,在漫天大雪中已經只剩一個輪廓。?

地軍團走得較快,第八日晚,我所率前部已抵達東陽城城下。鄧滄瀾和畢煒聽得消息出城來迎接我們,他們這幾個月一直在前線惡戰,兩人都消瘦了不少。畢煒本就長了一部大鬍鬚,此時的鬍子更是亂七八糟,顯得眼晴大了許多。?

屠方的中軍進入東陽城後,地軍團四部也在周圍紮好了營。原先東陽城有不少居民,現在卻除了軍隊以外就只剩些運送糧草輜重的民夫了。東陽城雖然沒有東平城大,但原先在三四十萬人口的城池,現在只有十萬人上下,登時顯得空空蕩蕩。?

我將前鋒營事務處理好,便帶着錢文義與曹聞道去屠方的居處。地軍團四部名號將軍都是偏將軍,與鄧滄瀾與畢煒兩人相同,屠方一來,自然已成爲東陽城的首將。我們趕到時,鄧滄瀾與畢煒都已在了。向屠方繳過令,我在鄧滄瀾與畢煒邊上坐下,錢文義與曹聞道侍立在我身後。與鄧滄瀾在雄關城一同練過幾個月的兵,但他這個人向來沉默寡言,與我談不上有什麼交情,畢煒雖然和我更熟悉一些,只是他好象也不想理我。?

等了一會,地軍團四部名號將軍都已到齊。除了四相軍團以外,畢煒還帶着近四萬普通軍隊,這些部隊的指揮官也列席會議了。不過四相軍團是文侯親手組建,自是主力。這時邵風觀也來了,他雖然也名列四相軍團指揮官之一,軍銜卻還只是個下將軍,也只能坐在我邊上。剛與邵風觀打了個招呼,屠方站起身,示意親兵在身後掛起一幅城防圖,道:“列位將軍,本爵受命增援,先請鄧將軍說一下戰況吧。”?

鄧滄瀾站起來,道:“末將遵命。”他走到那城防圖前,道:“列位將軍,如今城中兵力共爲八萬三千餘人,蛇人大約爲四萬有餘。自六月末以來,我們與蛇人已對峙足足半年,仍無寸進,前後傷亡已達兩萬以上。這一仗如此難打,實是始料未及,滄瀾內心有愧。”?

當五月打破蛇人的帝都之圍,舉國上下歡欣鼓舞,覺得勝利指日可待。當畢煒率軍追擊時,也是一路捷報頻傳,可是等到將蛇人趕回東平城後,好消息就越來越少,反倒是傷兵源源不斷地回到帝都,一時間人心惶惶,似乎末日又將來臨。幸虧鄧滄瀾和畢煒二人雖不能有多少進展,蛇人同樣也沒能反擊過江,人心才又安定下來。如果當時他們沒能擋住,被蛇人反擊成功的話,文侯縱有天大的本領也不可能打出第二個帝都破圍戰吧。鄧滄瀾雖然說得謙虛,我們卻沒有一個人輕看他的。屠方也道:“鄧將軍言重了,蛇人戰力非同尋常,能與它們如此對峙不落下風,實在可稱得上勝利,水火二將,不愧爲當世英才。”?

東平城和東陽城的對峙,雖然使得帝國的負擔很重,總算還承受得住,文侯也能不斷練兵,調度兵力,源源不斷地補充新兵。可是聽得屠方這般說,鄧滄瀾只是苦笑了一下,道:“爵爺謬讚,滄瀾有愧。如今爵爺領兵前來,真如久旱甘霖,望能一戰成功。”?

他說着,指着圖上的東平城道:“列位將軍請看,東平城北面臨江,我軍如今攻擊,也唯有從北門攻入。大江江面闊達數裡,幸虧蛇人船隻極少,如今看來也無北進之意,否則以我軍實力,只怕難當蛇人的全力反攻。”?

這時齊雅輝忽道:“鄧將軍,當初蛇人築堤積水以灌東平城,迫使我軍棄城北走,如今我軍是否重施此計,讓蛇人也嚐嚐這味道?”?

鄧滄瀾道:“原先我們也想過是否可行,蛇人當初所築堤壩雖然大多崩塌頹圮,但加以修繕,也非不可能。只是在下駕船實地看了一遍,方知時過境遷,此計已然行不通了。蛇人在東平城的南門外掘出一道一里多長的溝渠,我軍縱然在上下游築起堤壩,積水只會從溝渠中泄入風波海。這條大渠縱短,也足足有一里之長,且盡在大南江岸,全在蛇人掌握之中,我軍無法對之進行堙堵。”?

之江省的北部,相鄰大江,有一個極大的湖泊,名謂風波海。這風波海是帝國第一大湖,蓄水極多,蛇人在東平城外挖那條溝渠,縱然我們築堤積水,江水也會沿溝渠南下,覓路流入風波海,無法倒灌入城了。蛇人力量很大,挖出這般一條大溝來也不奇怪,在符敦城時它們便也曾想穴地攻城。只是挖此溝渠實非易事,必要順着地形,仔細規劃方能成功,便是讓工部水府的人盡數齊來,只怕也要經過勘測,召集上萬民夫,費數月之功方能完成。蛇人在短短時間裡便能掘出這樣的溝渠,實是未雨綢繆,深謀遠慮。而有了這道溝渠,東平城東北兩面都成了臨水,想從陸上進攻唯有從西南兩邊動手,憑我們現在的實力,這根本是做不到的。聽鄧滄瀾這麼說,齊雅輝沉默不語,也無話可說。?

鄧滄瀾敲了敲案頭,道:“諸位將軍未來之時,我與畢將軍已商議過多次,也曾想派奇兵繞道,從東平城南面夾攻,但此計實在太過艱難,若想在蛇人後方立穩腳跟,那支奇兵非得有十萬之衆不可。縱然我軍能夠分出這許多兵力,十萬人的行軍也難以掩人耳目。何況一旦被蛇人發現,勢必有一場野戰。不是滄瀾膽怯,蛇人之長正在野戰,只消蛇人分兵一萬,足以令奇兵止步,因此這也不可能。”?

屠方想了想,道:“如此說來,唯有正面進攻一途?”?

鄧滄瀾點點頭道:“在下不才,以爲唯有如此。列位將軍皆今之俊彥,或能有奇謀妙計,滄瀾洗耳恭聽。”?

屠方想了想,道:“若正面進攻,則是一場水戰。蛇人水戰不遜於野戰,只怕以我軍實力,仍然不是它們的對手。”?

鄧滄瀾道:“蛇人天生會水,幸虧它們船隻極少,駕船之術也極不高明,因此每次接戰總是以守爲主。縱然如此,我軍多次進攻,仍討不到便宜。”?

屠方呆呆地看着地圖,周圍鴉雀無聲。我心中也不由茫然,聽鄧滄瀾這麼說,東平城幾乎是不可能攻下的。如果攻打東平城要水戰爲主,地軍團擅長陸戰,只怕這次前來增援也發揮不了太大用途。?

屠方看了半晌,長嘆一聲道:“這些妖獸,難道真個無懈可擊?”?

鄧滄瀾和畢煒對視了一眼,忽道:“也不是無懈可擊,蛇人守城之術也不高明,全無章法,若我軍能攻到城下,蛇人定然敗北。只是……”?

只是我們根本攻不到城下。畢煒這時也長嘆一聲,插嘴道:“不錯。蛇人在帝都潰退後遁入北寧城,我率軍追擊,復奪北寧城可謂不費吹灰之力,沒想到這些蛇人在江邊一敗,渡江退進東平城後,卻變了個樣子,厲害得不象話。”?

我低頭沉思着,以前文侯說過,蛇人總兵力在二十萬上下,分兵十萬來攻帝都,被一把火燒掉一半多,可是剩下這四萬蛇人居然仍有這等實力,真個始料未及。現在蛇人的總兵力仍在十四萬上下,比帝都的兵力還要多。幸好它們發展過猛,兵力分散,如果當時這二十萬兵力全部用來攻打帝都,只怕文侯的地雷陣也不能奏效了。?

蛇人實在太強了,我們在不斷進步,但蛇人的戰力卻象沒有底一般。這一場戰爭,到底到哪一天才是個頭??

這一場會議開了半天也沒個結果,反倒是把我們出發時的信心打掉一半。文侯現在出兵,也是因爲知道蛇人在冬天戰鬥力銳減。可現在已經很冷了,我們仍然未能有所進展,開春後蛇人反擊,那時就不知該如何應付了。會議結束後,屠方和鄧滄瀾、畢煒兩人繼續商議,我們則回營整理。我不知道他們能商量出什麼來,想必也不會有什麼奇策。?

錢文義和曹聞道兩人跟在我左右走出門,三人並馬而行。我還在想着這事,錢文義忽然道:“統制,若冬天仍不能攻破東平城,只怕……”?

他沒再說話,曹聞道搶着道:“是啊,開春了還奪不回東平城的話,那可糟糕之極。”?

我點點頭道:“文侯大人組建地軍團,首要任務也就是協助水火兩軍奪回東平城,有屠將軍與鄧畢兩將軍聯手,我們兵力也佔優,多半能有奇策,一戰成功的。”?

正說着,身後有人叫道:“楚將軍。”我扭頭一看,卻是邵風觀帶着諸葛方過來。我打馬過去,笑道:“邵將軍,好久不見了。”?

邵風觀臉上仍然掛着點似笑非笑的笑意,過來道:“楚兄,能說句話麼?”?

我心中一頓,道:“有什麼事麼?”生怕他說出什麼不妙的消息。他帶我走到一邊,小聲道:“楚將軍,聽說現在廉百策在你手下了?”?

我道:“是啊。你知道得倒也快,我是臨出發前才把他要過來的。”?

邵風觀沉吟了一下,道:“廉百策的本事儘夠,只是這個人太勢利,你要當心,只怕不會太忠誠。”?

邵風觀大概還在爲廉百策當初沒和他同甘共苦而心存芥蒂。我苦笑了一下,道:“只要他忠於國,縱然對我不忠,又有何妨?”?

邵風觀怔了怔,臉上又展開一絲笑意:“楚兄,你的心胸果然又開闊了許多,倒是我小氣了。”?

我笑了笑。在《勝兵策》中曾經寫道,用人之道,才爲第一,德則次之。不管廉百策有多麼勢利,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當初回到帝都時,我也是個差點被殺頭的潰兵,若不是文侯破格提拔,我哪裡會有今天。我也不想多說這些,便道:“邵兄,你在東平城也呆了有一段時間了,難道蛇人真個無懈可擊麼?”?

邵風觀道:“蛇人退入北寧城時,畢煒開始也吃了個小虧,只是等我的風軍團趕到,將平地雷從空中擲下,蛇人守勢登時崩潰。不過,現在到了東平城,情形就有些不同了,風軍團要飛過大江往東平城擲雷,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蛇人也學了乖,在城頭佈置工事。他們的工事與我們完全不同,竟然將泥土堆上城頭,上面再蓋上殘磚碎瓦,再在土中挖洞,如此一來,平地雷對它們的威脅就不大了。”?

這種防守辦法也只有蛇人才做得到。我想了想,道:“蛇人守城章法如何?”?

邵風觀撇了撇嘴,道:“沒什麼章法,只是一味惡戰。唉,就是這種惡戰,我們反倒毫無辦法,什麼誘敵之計,聲東擊西,對蛇人全然無用。如果全軍能衝到城下,要攻破城池只怕不費吹灰之力,可偏生就衝不到近前,唉。”?

東平城北面臨江,進攻的話,只有藉助鄧滄瀾水軍之力。但鄧滄瀾的水軍只有一萬五千人,五六百艘戰船,單靠這點力量,的確還不足以對付蛇人。我嘆了口氣,道:“真沒想到,這塊骨頭可真是硬啊。”?

“再硬也要吞下去。”邵風觀笑了笑,道:“今晚有空麼?來我營中陪我喝酒,有好東西給你嚐嚐。”?

我道:“今晚會不會有什麼任務……”邵風觀打斷我道:“你們剛來,哪兒會有事。放心,蛇人這回是一味死守,它們沒船,雖然會水也遊不過這數裡之闊的大江。”?

晚上向屠方告了假,我去邵風觀營中了。我去見屠方時,他仍然對着那地形圖苦思冥想,看樣子還想不出有什麼地方可以入手進攻。畢煒與鄧滄瀾在東平城與蛇人相持了那麼久,這兩人的將才都在屠方之上,他們一直都想不出良策,屠方多半也想不出來。?

一進邵風觀營中,剛通報過,邵風觀已迎了出來,笑道:“楚兄,你來了,進來進來。”他一把拉着我進了他的營帳,他的營帳很是乾淨,佈置得也甚是得體,正中放着一張桌子,一鍋不知什麼肉正煮在上面,香氣撲鼻,邊上還有幾盆菜。?

我坐了下來,笑道:“好香。這是什麼肉?”?

邵風觀得意地道:“你沒試過吧,嚐嚐吧。”他給我倒了杯酒,用筷子指指那鍋肉,道:“別的也沒什麼新鮮,這肉卻是難得的。”?

我夾了一塊放進嘴裡,剛一咀嚼,便覺這塊肉如同冰雪,入口即化,滿嘴香鮮。我詫道:“這是什麼肉?沒吃過啊,好象不是豬羊之肉。”?

邵風觀道:“哈,你當然不會嘗過了,整個帝國唯有這大江中才出產,別的地方都沒有的。”?

我道:“咦,是魚肉?我吃着可不象啊。”?

邵風觀道:“不是魚,這是江豬肉。江豬是大江中一種水獸,長得和魚一般無二,但周身無鱗,肉質極細。這江豬開春了也不算甚少,只是一到春天肉質淡而無味,唯有冬天,脂滿膏肥,配上江邊的蘆蒿細煮,有一股異香。只是江豬是躲在泥洞中過冬的,冬天極爲難捕,今天我手下有幾個士兵巡邏時發現這江豬鑽出洞來,逮了個正着,算你有口福。”?

江豬肉味道甚美,我接連吃了兩塊,又夾了快蔬菜嚐嚐。只是想到隔江便是蛇人,又是一陣煩亂,胃口也沒了。放下了筷子。邵風觀正吃得歡,見我放下筷子,詫道:“怎麼了?味道不好麼?”?

我道:“不是。我在想,不知屠爵爺有沒有破敵之策。”?

邵風觀道:“想這些做什麼,反正天塌下來壓住的也不止我一個,走一步是一步吧。”他伸出筷子,往鍋裡又夾了塊肉放進嘴裡,笑道:“反正我也想通了,我這條命原本就是揀來的,每活一天也是淨賺,不是算蝕本。”?

他說得滑稽,只是我聽來卻又有着無限失望。第一次在東平城見到邵風觀時,他並沒有這樣玩世不恭,只是自從甄以寧死後,他說出來的話也就總似冷嘲熱諷。一陣沒來由的傷悲涌上心頭,我也夾了塊肉,道:“是啊,想通了,都一回事,每活一天都是賺的。”?

邵風觀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又要說什麼,這時門外有個士兵高聲道:“邵將軍,鄧都督有請。”?

邵風觀皺了皺眉,道:“鄧滄瀾這個時候叫我做什麼?”看他的樣子似乎不想理睬,我道:“邵將軍,既然有事,還是去吧。”?

邵風觀道:“楚兄,別理他,若是屠爵爺召我我還不得不去,鄧滄瀾和畢煒兩人麼,讓他們等等也不算什麼。來,再乾一杯。”?

他倒滿了酒遞給我,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倒讓我代他着急。我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又胡亂吃了幾塊肉,道:“邵兄,還是快點過去吧,我也吃得飽了,都吃不下了。”?

邵風觀打了個飽嗝,笑道:“楚兄,你膽子真小。也罷,再喝完這一杯,我去見見他們吧。”他又將我的酒杯也倒滿了,舉杯向我一迎,道:“來,楚兄,希望我們能在接下來的一戰中活下來。”?

從邵風觀的營帳出來,他上馬去見鄧滄瀾了。和他告別後,我向自己的營地走去,一路聽得江水湯湯,城中燈火闌珊,一副破敗氣象。東陽城和東平城夾江對峙,東陽城規模雖然不及東平城,倒也相去無幾。當初之江省向稱富庶,兩個城池都繁華無比,如今一個落在蛇人手裡,另一個的城民也逃得七七八八了,現在留在城中的根本沒有幾家平民。如果戰爭真有結束的一天,也不知東平和東陽二城需要多久才能恢復舊觀。?

剛到營門口,我跳下馬,邊上忽地閃出一人,低聲道:“統制。”?

這是廉百策的聲音。我道:“廉兄,是你啊,有什麼事麼?”?

廉百策曾經是東陽城的守將,現在卻只是個小小的伍長。重遊故地,只怕他也別是一番滋味。廉百策走到我身邊,小聲道:“統制,方纔你與鄧畢兩將軍都碰過面了吧?”?

我道:“是啊,今天剛到。”?

廉百策皺了皺眉,道:“統制,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我不等他說完,道:“廉兄,以後你有什麼話直說便是,我絕不會不讓你說的。”?

廉百策忙道:“是這樣的,統制,你也知道,當初我也曾經當過東陽城的守將。”?

我道:“是啊,也沒多久,才一年多的事。”?

廉百策道:“我在這兒呆的時間不短,之江省的冬天雖然沒有帝都那麼冷,但也寒意逼人。”?

我怔了怔,道:“怎麼了?難道冬天大江會凍住麼?”?

廉百策道:“老輩子人說過,大江也凍住過,不過我是從來不曾見過。統制,我想跟你說,冬天江水太冷,雖然蛇人在冬天戰力不強,可是在這麼冰冷的水中攻城,只怕攻的一方更加吃虧。”?

我沉吟了一下,道:“這是個問題。不過,鄧將軍久經戰陣,只怕早已想到這點了。”?

我剛說出口,馬上見廉百策臉上一陣黯然,想必他覺得自己的意見未受重視,忙道:“對了,廉將軍,你當初在東陽城守禦多時,你覺得從何處進攻東平城最爲有力?”?

廉百策臉上又現出一絲喜色,道:“稟統制,末將覺得,要攻東平城,只怕唯有正面強攻一途。”?

我嘆了口氣,廉百策在東平城呆得很久,他也說唯有正面強攻,看來要進攻東平城,正面強攻是唯一可行之策了。可是東平城的北面是水門,鄧滄瀾的水軍力量不足以壓住蛇人,究竟怎樣纔是進攻的最佳途徑??

遣退了廉百策,我坐到自己營帳中,找出了書囊中的《行軍七要》和《勝兵策》來翻着。這兩本書我都已看得滾瓜爛熟,背都背得下來了。正看着,一陣風吹過,蠟燭光被吹得暗了下來,我伸手護住燭光,心中仍在想着戰事。?

蛇人的優勢在於單兵的作戰能力,以及直接的水中格鬥,這樣派水鬼隊去破壞東平城水門就不太可行。我們的優勢只有兵力以及有飛行機、雷霆弩、神龍炮這一類武器,卻又並不是強到可以讓蛇人一觸即潰的程度,到底怎麼做才能攻進去??

正想着,忽然聽得外面有人道:“統制。”?

這聲音有點怯生生的,我擡起頭道:“進來。”?

帳簾被撩起了,進來的卻是簡仲嵐。他站在門口,有點猶豫的樣子,我道:“簡仲嵐,這麼晚了還有什麼事麼?”?

簡仲嵐走了進來,行了個禮道:“統制,末將有破敵之策想說。”?

我不由失笑。簡仲嵐這人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第一次對他有印象便是在蛇人圍困帝都之時,那次他也說有破竹之策,只是我聽都沒聽,沒想到這回他又有計策了。我剛想讓他退下,轉念一想,在五羊城時若不是他提醒我,只怕我也想不到何從景也會與島夷談判。這人年紀雖輕,但說出話來頗有根柢,他說的破敵之策縱然不可行,聽聽也好。我道:“說吧,有什麼破敵之策?”?

簡仲嵐本來有點猶豫,聽得我這般說,臉上露出喜色,道:“是。統制,末將幼年住在狄人中間,狄人逐水草而居,時常遷移,有時在沙漠裡會遇到流沙……”?

我有些不耐煩了,不知他說這些做什麼,道:“這和破敵之策有關係麼?”?

簡仲嵐道:“有啊。沙漠中的流沙與江水很有相似之處,一旦人馬陷入,便不住沉下去,再出不來了,因此那時探路這人一探到流沙,便有人用木板鋪出一條路。”?

我有些哭笑不得,道:“江水和流沙可不一樣,木板雖然也能浮在水面上,可總不能在江上用木板鋪出一條路吧?”?

簡仲嵐道:“在江上當然不會用木板,可以搭浮橋啊。”?

他的話也不響,但我腦海中登時如閃電劃過,忽地一亮,猛地站起來道:“浮橋?”?

簡仲嵐道:“不錯。鄧將軍的水軍團中,大船不多,小船倒有不少。這些小船隻能載個七八人,運兵時無甚大用,但用來搭浮橋卻正好。現在天冷了,江面上風浪不大,如果能搭一座從東陽直達東平城下的浮橋,則大軍可以直接抵達城下,與平城攻擊無異了。”?

我道:“正是正是。鄧將軍手下還有一些大的戰船,可以在兩邊擔任守禦之責,而風軍團也可以在空中拱衛,到時掩護地軍團突擊,同時火軍團也能直接衝到城下了。”我越說越是興奮,踱了幾步,道:“不錯,這是個辦法。簡仲嵐,我要給你記上一功。”?

簡仲嵐道:“多謝統制。”他臉上也浮起興奮之色。?

讓簡仲嵐回去,我仍在想着建浮橋的可能性。行軍時輜重營除了擔起運送輜重之責,若有河水擋道也要搭一下浮橋的。只是在小河上的浮橋搭得很方便,拆下來也容易,要在大江上搭浮橋,我倒沒有想過,不知這到底有沒有可能。而且江闊數裡,水軍團的小船雖然不少,不知夠不夠把浮橋搭到城下的,而且這浮橋不知要幾日才能落成,蛇人若見到我們在搭浮橋,一定會衝出來進攻,要搭浮橋不是說搭就能搭的。廉百策對這兒地形最熟悉,我想他應該知道這主意可不可行。想到這兒,我也呆不下去了,走了營帳。?

一到外面,守夜的士兵見我出來,不由一怔,道:“統制,這麼晚了還要出去?”?

我道:“我想找一下曹將軍麾下的廉百策,他住哪個營帳?”?

那士兵又是一怔,道:“曹將軍在那兒,那個廉百策我就不認識了。”?

我不禁失笑。現在前鋒營有五千人,便是我也只認識一些將領,這些士兵除了本部諸人,別部的肯定都不認識。我道:“好吧,我自己過去。”?

曹聞道的營帳還是燈火通明,我剛走到近前,卻聽得裡面一陣亂,曹聞道急急迎了出來,道:“統制!你怎麼過來了?”?

他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我心中狐疑,道:“你在做什麼?”?

他道:“沒什麼……”見我要走進去,忙道:“統制,裡面很亂,我在讓他們收拾。”?

他要不解釋還好,一解釋便讓我更加疑惑。現在不早了,哪有在這麼個夜裡整理的。我不顧他的攔阻,撩開帳簾走了進去,一進去,卻見兩個士兵正在擡着一張桌子,桌子上還鋪了一塊毛毯,地上放着個碗。見此情景,我恍然大悟,心知曹聞道定是在賭錢。?

軍中賭博成風,有些好賭之人甚至沒日沒夜地賭博,只是我不喜歡賭博,他們在我跟前大多不賭。一路來時,日夜兼程,曹聞道也得不了空賭博,現在到了東陽城,這嗜好馬上又上來了,大概叫了麾下一些軍官在吆五喝六,只是沒想到我會突然來這兒。我扭頭道:“你們在賭錢麼?”?

曹聞道臉一紅,道:“統制,都是我不好,我癮頭上來了,讓他們陪我玩兩把。”?

我微微嘆了口氣。曹聞道這人別的都好,人也忠厚,就是有點不分輕重緩急。我低聲道:“平時玩兩把也沒什麼,只是別玩得太急了,蛇人還在對岸,我們隨時就會出發的。”?

曹聞道驚道:“這麼快?我想總要休整幾天的。”?

我道:“你想過有可能如何進攻麼?”?

曹聞道道:“我和老錢也商議過,覺得除了正面強攻,也沒別的好辦法。只是正面攻擊,鄧將軍的船隻又有點不夠,很難。”?

我點了點頭,道:“這也是。你們想不出什麼好主意?”?

曹聞道道:“現在還沒有。統制,你有什麼好主意了?”?

我道:“方纔簡仲嵐來向我說了這事,我想聽聽廉百策的意思。他在麼?”?

曹聞道撇了撇嘴,道:“那個小簡啊,他有什麼主意。”?

我正色道:“曹兄,偏聽則暗,兼聽則明,簡仲嵐所言頗爲有理,不能一概而論的。”?

曹聞道也不敢多嘴,道:“好的,我去把廉百策叫來吧。”?

我道:“不用了,我去找他。他是哪間?”?

“左邊第二間。”曹聞道說罷,忽然小聲道:“統制,我知道在營中賭博是不對,你不會責罰我吧?”?

我本來並沒想要責罰他,聽他這麼一說,又覺得不能太輕描淡寫了,便道:“責罰是不會,不過,以後營中熄燈,任何人都不得再做旁事。下回再有這等事,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曹聞道笑了笑,道:“是,是,遵命。”當士兵在側,他對我從來都是畢恭畢敬,但私下在一處時,他對我似乎沒多少尊重。?

到了廉百策那營帳邊,曹聞道叫道:“廉百策,你睡下了沒有?”?

廉百策在內應了一聲,撩開帳簾出來,一見我,卻是一怔,道:“統制!你怎麼來了?”說罷才行了一禮。我道:“廉兄,我有點事想問問你,去曹將軍帳中吧。”?

到了曹聞道帳中,我將簡仲嵐說的搭建浮橋之計約略一說,廉百策眉頭一皺,道:“只怕做不到。現在正是水勢雖然不急,但大江上仍然時有大浪,而且大江寬達數裡,浮橋哪有這般容易?”?

我一陣失望。廉百策在東陽城呆了很長一段時間,他說出的話自然有理。我嘆道:“看來也不成了……”?

哪知我還沒說完,廉百策忽然皺了皺眉頭,道:“也未必不可能!”我又驚又喜,道:“還可以?”?

廉百策擡起頭,道:“我在東陽城時,曾聽老輩人說過,很久以前,有人也想在大江上建起過浮橋,似乎是百多年前的事了。”?

我道:“成功了?”?

廉百策道:“那時南疆有一批貢品要送到帝都,東西太多,離天壽節又太近,而當時東平城的船隻盡是些小船,因此當時的東平城主徵調船隻,在江面搭起一座浮橋,將貢品直接運到東陽城。只是,那座浮橋搭起後,貢品尚未運完便被大浪衝垮,當時在船上的貢品盡數落水,算是得不償失,後來也沒人再試了。”?

我道:“那也就證明浮橋搭不成吧。”?

廉百策道:“可是,那次是從東平到東陽,與如今相反啊。大江南岸較爲險峻,水流也急,但北岸卻要平緩許多,從南至北難,由北而南卻要容易許多。”他說到這兒,忽道:“統制,我想過了,這浮橋若是從上游開始,說不定真能搭起來!”?

我一時還弄不明白,道:“從上游?爲什麼?”?

廉百策蹲下地來,撿了塊石頭在地上划着,道:“你看,這是大江。”他在地上畫了兩條線,算是大江,又在兩邊相對的畫了兩個方,道:“這是東平城,那是東陽城。浮橋若是直接從東平到東陽,直接橫跨大江,正好兜住江水,建橋的繩索上吃的力道極大。但若是北岸的浮橋不從東陽城出發,而是從上游。”?

他說着,在上游畫了一個點,斜斜畫了條線到南岸的東平城,道:“你看,如此這浮橋便是斜着跨過大江,繩索上吃的力道便要小許多了,搭起來也列可靠。”?

我已明白他的意思了。浮橋最主要的便是用繩索將船隻連到一處,廉百策所言,果然更容易搭建一些。但從東平到東陽,浮橋是一直線,要短許多,從上游搭起的話,所用船隻便要多許多。我道:“這樣一來,船隻夠用麼?”?

廉百策微微一笑,道:“船隻的確不夠。”?

我嘆道:“那還要說什麼,便是沒用了。”?

“船隻不夠,卻可以用別的代替。”廉百策的笑容有點莫測高深,“東陽城多的便是竹子,完全可以扎竹筏代替船隻。”?

竹筏!我腦海中忽地一亮,叫道:“不錯!你說的太對了!”?

之江省盛產竹子,據說有的地方號稱十里竹海,滿山遍野都是竹子,因此之江省的日常器皿也有不少是用竹子做的。東平和東陽的竹子還不算多,卻也到處有竹園,便是城中的大戶人家,庭院中也總是植着幾本竹子。如果將船隻和竹子都徵調起來,說不定真的夠用。我越想越興奮,道:“好,你馬上將這計劃寫下來,我去稟報屠爵爺。”?

廉百策道:“還早了點,要實地看看江水流勢才行。統制,末將不才,對東陽城地勢也算熟,願去勘探水勢。”?

我看了看天色,道:“晚上可去麼?”?

廉百策道:“晚間不易被蛇人發現,應該更好。只是,楚將軍,你現在就要去?”?

我道:“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去看看,將此事初步定下來。”?

廉百策大概也沒料到我會這麼急,想了想,道:“也好。只是,統制,你水性如何?”?

我被他問得一怔,道:“還行,雖然算不上好,也淹不死的。”?

廉百策微微一笑,道:“不沉底便行,有我在,統制你便可放心。”?

我也笑了,道:“好,馬上把錢文義與曹聞道都叫起來,讓他們準備船隻。”?

叫起他們,曹聞道一聽我們要趁夜勘探水勢,嚇了一大跳,卻也堅持要和我一同前去。我拗不過他,也同意了,讓錢文義在岸邊接應。其實我更想讓錢文義一同去,錢文義畢竟是海邊長大的,水性更好一些。?

我們找了一條小船,這船也只能坐五六個人,我與廉百策、曹聞道帶了另兩個會操槳的一同下船。在岸上時,聽到江水之聲也不覺如何,一到水面,才知道江聲原來很響,幾如金鼓,浮橋若是直直通過去,恐怕只能用鐵索才行。?

那兩個士兵操槳很熟練,我和曹聞道兩人划槳只能算充數,他們兩人一槳下去,船就在水面上掠過。廉百策坐在船頭,不過用手探到水中試着水勢,漸漸已至江心。此時對岸越發清楚,看得到東平城只有零星燈火。看來現在的蛇人已不再怕火,卻仍然不是太習慣。?

廉百策看了看對岸,又伸手到嘴裡舔了舔,試了試風向,道:“統領,東陽城如此的船隻有千艘麼?”?

我想了想,道:“小船的話,如果加緊徵調,說不定能有。”?

廉百策道:“江闊四里,斜着鋪設浮橋,則浮橋長度在五里左右,大約有八百丈。平均每兩丈用船三艘,大概需船一千二百艘,加上竹筏,已經夠用了。”他又試了試水勢,道:“水流還有點急,只怕非得在上游四里外下水才行。來,再往南岸走走,靠近些看。”?

我有點擔憂,道:“再近些,只怕離東平城太近了……”?

蛇人天生會水,雖然它們沒有船的話遊不過四里寬的大江,但遊個一兩百丈說不定還行。一旦被蛇人發現,我們這樣一艘小船隻怕是送死。廉百策倒有些不在意,道:“統制放心,小將耳朵甚靈,水中若有異響,我一定會聽到……”?

剛說到這兒,他忽然臉色一變,我吃了一驚,道:“怎麼了?”?

廉百策擡起頭,臉已變得煞白,喝道:“快往回劃!快走!有船從南岸過來了!”?

我耳中仍然滿是江聲,根本聽不到別的聲音,曹聞道看來也比我好不了什麼,同樣一臉茫然,但廉百策說得這麼慌,只怕不會有錯。我們加緊往回劃,廉百策也拿起一把槳劃了起來。蛇人敗退到大江邊時遭到鄧滄瀾與李堯天的水軍團截擊,損失很重,北上時的船隻也大多被我們奪下,但畢竟還有一些的,恐怕蛇人發現了我們,出來追擊了。我們現在過江心沒多少,隔得那麼遠蛇人居然也會發現我們,真是怪事。海老在符敦城時曾對我說過,蛇人目不能視遠,現在又是深夜,它們到底是怎麼發現我們的??

廉百策劃了幾下,忽然皺了皺眉,道:“停下!”我也沒在意他這般命令,停下手中的槳,曹聞道罵道:“做什麼?一會兒讓我們逃,現在又要停下。”?

廉百策道:“似乎不是我們的,現在這聲音停下來了。”他俯下聲,耳朵貼在船幫上聽了聽,忽然道:“不對!有刀槍撞擊之聲,是在動手了!”?

我們不由一愕。難道有人會從東平城過來麼?不對,更可能的是,那些人和我們一樣,也是趁夜來勘測水勢的,只是他們離東平城太近了,以至於被蛇人發現。?

廉百策還在聽着,一邊道:“沒錯,確是有人江上交手了,聽聲音,似乎很不妙……哎唷,有人落水了!”他說得繪聲繪色,曹聞道喝道:“喂,廉百策,你別胡說八道來嚇人,我怎麼什麼都沒聽到。”?

廉百策道:“現在刮的是北風,你在風中聽當然聽不到,若是貼到船幫上聽從水裡傳來的聲音,便可以聽得出了。”?

曹聞道半信半疑,俯下身子去聽,我也將耳朵貼到船幫上。剛一碰上,只覺江聲一下大了一倍,直如金鼓齊鳴,別的什麼也聽不出來。這時曹聞道叫道:“我聽不出來!統制,你聽到了麼?”?

我皺了皺眉,道:“廉兄,你真的聽到了麼?”說實話,我也不是很信。廉百策有些委屈,道:“當然,末將在東陽城呆了好多年,那時有一陣連睡都睡在船上,看得熟了……”?

他還沒說完,江面上忽地一亮,過了一會,聽得很輕的“嘣”一聲。這聲音又輕又悶,但我知道,那是火雷彈的聲音!?

廉百策說的一點沒錯,確是有人在江上,而且,那是帝國的人!我拿起槳,道:“快,過去看看!”?

曹聞道驚道:“統制,你真要去看?”?

我道:“那些人已到危急關頭,說不定是帝國的將領。我們靠近些看,若不是,再逃也來得及。”?

這時忽然江面上空又閃了一下,這回不是貼着江面的,看得更清楚。我再無懷疑,道:“看,那是在求援!”?

曹聞道還要說什麼,廉百策點了點頭道:“不錯。曹將軍,你帶着弓箭麼?”?

曹聞道身邊帶着那把短弓,他拿出來道:“帶着,只是在江上恐怕射不中。”?

廉百策道:“你守着,我來回他一個信號。”他的本領都在弓上,身邊也帶着一把短弓。他搭起一支箭,從懷裡摸出一塊汗巾包在箭頭,又拿出火鐮來打着火絨,點着了那塊汗巾。看着汗巾燒了一陣,他才仰天射了出去。?

江上風大,汗巾上的火一下被吹滅了,但餘火不熄,一個紅點射向空中。他射完這一箭,卻見南邊江面上忽然閃起一個亮點。也虧得東平城中暗淡無關,這個亮點很是清晰,在江面上晃了幾晃。我知道那是水軍的燈語,也不知是什麼意思,正要問廉百策,他卻在一邊驚叫道:“統制,那是鄧滄瀾!”?

第33章 違命不從第1章 風起雲涌第24章 分道揚鑣第17章 孤軍奮戰(上)第28章 深谷斷魂第27章 重振旗鼓展翅1-3年譜初稿第17章 孤軍奮戰(上)第2章 神之劍第24章 分道揚鑣第17章 虎尾譁變第39章 衆志成城第2章 神之劍第17章 跨江而擊尾聲第8章 帝都平亂第8章 莫辨敵友第24章 髀肉重生第37章 帝都鏖兵第44章 旭日初昇第14章 將計就計(全)第21章 風起青萍第5章 莫非王臣第22章 兵連禍結第6章 海上風雲第20章 以和爲貴第19章 01第6章 海上風雲第14章 兵行詭道第28章 南武之智星海14-19第20章 以和爲貴第5章 疾風烈火第10章 大軍壓境第25章 危在旦夕第2章 竊國者誅第13章 唯心不易第1章 風起雲涌第16章 餓鬼道第21章 下第24章 髀肉重生第17章 虎尾譁變尾聲第41章 勝券在握第29章 亂命不從第16章 四相軍團第1章 裟婆世界第22章 兵連禍結第18章 重奪東平第19章 雪夜奇襲尾聲第21章 下第11章 敵友之間第3章 西府軍第15章 鐵甲戰車第20章 以和爲貴第19章 01第26章 國之重寶第34章 怒雷驚蟄星海下第42章 天翻地覆第20章 以和爲貴第22章 謀事在人第28章 南武之智第32章 箭在弦上第35章 兵臨城下第13章 唯心不易星海14-19第34章 決戰前夕第37章 帝都鏖兵第39章 衆志成城第29章 穴地攻城第4章 歸鄉之路第15章 勝負一線第6章 進退兩難第33章 天庭雷火第11章 敵友之間第21章 風起青萍第25章 心腹大患第24章 分道揚鑣第37章 犁庭掃穴第29章 穴地攻城第25章 危在旦夕第3章 修羅場第7章 死裡逃生第23章 臣罪當誅第39章 衆志成城第28章 深谷斷魂第13章 笑裡藏刀第35章 伏羲谷第20章 漏網之魚第5章 揚帆遠航第25章 心腹大患第2章 神之劍第38章 尊王攘夷第38章 與子偕老第16章 四相軍團第3章 西府軍
第33章 違命不從第1章 風起雲涌第24章 分道揚鑣第17章 孤軍奮戰(上)第28章 深谷斷魂第27章 重振旗鼓展翅1-3年譜初稿第17章 孤軍奮戰(上)第2章 神之劍第24章 分道揚鑣第17章 虎尾譁變第39章 衆志成城第2章 神之劍第17章 跨江而擊尾聲第8章 帝都平亂第8章 莫辨敵友第24章 髀肉重生第37章 帝都鏖兵第44章 旭日初昇第14章 將計就計(全)第21章 風起青萍第5章 莫非王臣第22章 兵連禍結第6章 海上風雲第20章 以和爲貴第19章 01第6章 海上風雲第14章 兵行詭道第28章 南武之智星海14-19第20章 以和爲貴第5章 疾風烈火第10章 大軍壓境第25章 危在旦夕第2章 竊國者誅第13章 唯心不易第1章 風起雲涌第16章 餓鬼道第21章 下第24章 髀肉重生第17章 虎尾譁變尾聲第41章 勝券在握第29章 亂命不從第16章 四相軍團第1章 裟婆世界第22章 兵連禍結第18章 重奪東平第19章 雪夜奇襲尾聲第21章 下第11章 敵友之間第3章 西府軍第15章 鐵甲戰車第20章 以和爲貴第19章 01第26章 國之重寶第34章 怒雷驚蟄星海下第42章 天翻地覆第20章 以和爲貴第22章 謀事在人第28章 南武之智第32章 箭在弦上第35章 兵臨城下第13章 唯心不易星海14-19第34章 決戰前夕第37章 帝都鏖兵第39章 衆志成城第29章 穴地攻城第4章 歸鄉之路第15章 勝負一線第6章 進退兩難第33章 天庭雷火第11章 敵友之間第21章 風起青萍第25章 心腹大患第24章 分道揚鑣第37章 犁庭掃穴第29章 穴地攻城第25章 危在旦夕第3章 修羅場第7章 死裡逃生第23章 臣罪當誅第39章 衆志成城第28章 深谷斷魂第13章 笑裡藏刀第35章 伏羲谷第20章 漏網之魚第5章 揚帆遠航第25章 心腹大患第2章 神之劍第38章 尊王攘夷第38章 與子偕老第16章 四相軍團第3章 西府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