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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蔚寧和張成嶺手裡各自拎了一個糞桶,臭氣熏天,曹蔚寧苦中作樂地想着,阿湘可真是足智多謀,女中諸葛。
張成嶺沒他那個境界,只覺得顧湘是缺了八輩子大德了。
兩人做着苦力,將那些個糞桶用蓋子蓋好,上面放了不少遮掩屋,在顧湘指揮下,房頂上,地上,都安放好,擺了個有史以來最噁心人糞桶陣。
顧軍師自己倒是捂着鼻子跑得遠遠。擺好以後纔將兩人叫過去,捂着鼻子,低聲對張成嶺道:“我說路線,你記住了麼?”
張成嶺點頭道:“放心吧顧湘姐姐,流雲九宮步我走不錯一步,不然師父打斷我狗腿。”
顧湘用指尖在他腦袋上戳了一下,說道:“走錯一步,你可就變成張臭蟲了。”
她又看了曹蔚寧一眼,大手一揮,下令道:“行動!”
三人身影在夜色中分開,顧湘像蝙蝠一樣,扒在屋檐上,整個人一動不動,少女眼睛在黑暗裡出奇亮,像是一隻靜靜地等待捕食小獸,隨後她目光一閃,餘光掃過後院着起來火光,知道曹蔚寧已經在那裡了,只需要等待火勢稍起……
然後只聽曹蔚寧在後院扯着嗓子乾嚎道:“大事不好,房子要倒!”
顧湘一口真氣險些走岔,曹蔚寧那邊一心想着顧湘在房上,便順口叫出了這麼一句,話一出口,也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趕忙改口道:“不、不,我是說,走水啦!走水啦!快跑呀!房子都燒着啦!”
片刻,客棧內便跟着騷動起來,衝出來好幾個黑衣女人,衣衫不整地查看外面動靜,客棧中其他客人也喧鬧起來,靜謐夜色裡四下都是鬧哄哄,顧湘翻下去,拉上面具,若無其事地趁亂混入其中,然後悄悄地從寬大袍袖中丟出幾個信號彈,那信號彈迅速竄了出去,在吵吵鬧鬧人羣裡炸開,小火苗躥起來,尖叫四起,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火着到屋裡來啦”,然後所有人都在往不同方向亂跑,竟將那些個黑衣女人也衝散了。
顧湘暗地裡皺皺眉,心道這亂得有點超出預想,下面事需要小心謹慎才行,誰知老天好像也在幫着她,正在她看似傻乎乎地站在走廊裡時候,一個被擠散了黑衣女人忽然推了她一把,大聲道:“去看看姓高那個丫頭,恐怕是有人故意!”
顧湘心裡恨不得大笑三聲,忙順從地被她拉住,一同往囚禁着高小憐屋裡走去——她心跳越來越快,簡直興奮極了,誰知樂極生悲,那拉着她女人警覺性極高,纔要推門進去時候,忽然詫異地回頭看了顧湘一眼,問道:“你抖什麼?”
顧湘心裡一沉,忙裝作戰戰兢兢模樣,細聲細氣地道:“我……我……害怕……”
也不知這女人是把她當成了誰,估計是這年紀小姑娘身形都差不多,她輕蔑地掃了顧湘一眼,一邊推開門要進去,一邊從鼻子裡哼出一聲,說道:“瞧你那不提起窩囊樣子,給我守在門口,敢放人……”
她話沒說完,忽然腰間一涼,難以置信地擡頭望向顧湘,只覺渾身一麻,一股子難以言喻涼意順着她腰間蔓延下來,隨即便動不了了,直挺挺地向前倒下,顧湘忙伸手扶住她,細聲細氣地道:“小心門檻。”
然後她一氣呵成地將門從裡面合上,只見高小憐被綁在桌子上,屋裡還有另一個黑衣女人,聽見動靜,正好點上燈,往這邊看過來,便瞧見顧湘扶住一開頭那位倒黴鬼,手足無措模樣。
那另一個黑衣女人過來,蹲下來,急道:“她這是怎麼了?”
顧湘低低地道:“我……我不知道,她忽然就這麼倒下來了,可別是羊角風吧?”
黑衣女人剛剛還在檢查同伴情況,忽然聽見顧湘這麼一句臨場發揮,立刻警惕地擡起頭來:“你……”
然而顧湘卻是早等着她呢,擡起袖子,一股白煙便向黑衣女人劈頭蓋臉地撲過來,那黑衣女人哪能不知道厲害,登時閉氣不敢出,卻誰知脖頸忽然一涼,顧湘手中彈出一把匕首,趁着她慌亂閉氣,被白煙所迷時候,一刀將她頸子劃開了一道大口子。
顧湘下手向來狠,女人聲帶瞬間破了,一聲不吭地便倒地死了。高小憐已經看呆了。
顧湘一把揭下臉上面罩,丟在一邊,嘴裡說道:“笨婆娘,白麪也怕。”她嘴上說話,手上卻絲毫沒停下來,幾下割斷了高小憐身上繩索,高小憐又驚又喜,便要站起來,感激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忽然門從外面被人踹開,曹蔚寧連滾帶爬地跑進來,說道:“阿湘,快!我攔不住了!”
此時窗外張成嶺爬上來,用力對着他們招手,顧湘推了一把高小憐,對張成嶺道:“你揹她!”
三人早商量好了,只見曹蔚寧極快地將面罩重新戴上,草草套上一件黑色長裙,張成嶺不管三七二十一背起高小憐,飛快地往外跑去,顧湘和曹蔚寧假裝追在後面,顧湘還作勢喊道:“小賊哪裡跑!”
他們兩人一邊裝模作樣地追,一邊裝嬌弱,顧湘假裝一瘸一拐,曹蔚寧捂着胸口好像隨時搖搖欲墜,半路上,忽然一道勁風打身後襲來,那黑蠱婆婆蒼老沙啞聲音響起來:“都給我讓開!”
便旋風一樣地越過了他們倆。
一幫黑衣女人緊隨着黑蠱婆婆腳步,超過了這兩個“被暗算身受重傷”仍不忘追敵好姐妹。
顧湘和曹蔚寧對視一眼,瘸不瘸了,捧心不捧了,順着商量好路線跑了。
再說張成嶺和高小憐,可驚險多了,高小憐不知他爲什麼非要揹着自己,口中還一直唸唸有詞,便覺着是自己連累了他,她方纔電光石火間已經認出了曹蔚寧和張成嶺,此刻心裡感動,說道:“小兄弟,你放我下來吧,我功力還在,可以和你一起跑。”
張成嶺背誦口訣間歇,百忙之中回道:“不行,還須再走一段路。”想到前方那“糞桶陣”,心有慼慼,便不再敢分心,全神貫注地揹着口訣。
高小憐也知道好歹,見他說得鄭重,便明白他們恐怕是有什麼安排,於是閉口不言,不再打擾他。又見他身形竟如鬼魅一般,不知是什麼功法,便暗地頗爲心驚起來,心道這纔不過一年不到光景,這少年是有什麼奇遇不成,竟然這樣厲害起來?
聞到了一絲沁人心脾臭味,張成嶺便知道到了,他心裡弦繃得緊緊,耳聽八方,心裡知道那黑蠱婆婆已經快要追到了,若是平時,他肯定要嚇得不知道怎麼好纔是,可這會他想起自己還揹着個人呢,這個人還指望自己救命呢,他倒是沒什麼,這高小姐若是被那羣壞女人捉回去,肯定沒好下場,於是便覺得自己高大起來,全身充滿了力量一般,大喝一聲,竟又一次加快了速度。
張成嶺在這一夜,其實不知不覺中戰勝了那唯唯諾諾自己,心境上已經不知提升了多少,再出去,恐怕便是功力也要上一個臺階,排除了一切雜念,腦子裡只有顧湘說,一步也不能走錯。
他口中口訣背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整個人殘影一般地按着路線穿過了那他們事先擺下糞桶陣。黑蠱婆婆眼見着馬上就要追到他們,誰知那小賊又不知怎麼忽然加速,哪裡肯依,登時也全力狂奔追至。
忽然,她覺得空氣中有一絲線絆住了她袖子,一股牽引力傳過來,黑蠱婆婆腦子裡第一個反應便是有機關,她來不及細想,飛身躲開,隨即在掩藏在暗處一個糞桶忽然潑在她原來站着地方,裡面東西四濺開來。
黑蠱婆婆再怎樣也是個女子,又有些潔癖,如何受得了這個,生怕一點東西濺到她身上,連忙連退三四步,她只覺腳下又碰到了個什麼東西,心裡“咯噔”一聲,聽音辨位地又躲過一劫,人還未落地,第三個糞桶被第二個連帶着滾下來,不偏不倚,正澆了黑蠱婆婆一頭一臉。
這老婆子簡直氣瘋了,簡直恨不得狂吼一聲“小賊,我定要將你碎屍萬段!”可不能張嘴,怕一張嘴就會發生悲劇,那揹着高小憐少年早沒了蹤影,她想碎屍,竟都沒有目標。
她弟子們運氣也不比她好,一個個在這糞桶陣里人仰馬翻,這羣牛皮哄哄、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一般黑衣女人們,就這樣栽得“不可說”了。
張成嶺到了會和地方,纔將高小憐放下來,簡直上氣不接下氣,顧湘和曹蔚寧早已經等在那裡,一見了兩人,立刻來接應,張成嶺道:“她、她們……不會還追、追來吧?”
顧湘拍着胸脯道:“不可能,但凡她還是個母,就沒有說淋了一頭一臉糞汁還敢夜奔!”
曹蔚寧興奮地道:“阿湘這陣擺得太厲害了!”
顧湘被他誇得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忙擺擺手道:“現學現賣,這還是那個七爺教我……哦,對了,七爺還說,若是見到周絮他們,要給他來信呢!”
高小憐千恩萬謝、顧湘又忙着給七爺和大巫發信不提。四個人折騰了一宿,換下了身上這身行頭,便在張成嶺帶領下回原來周子舒他們住客棧,要去和那兩個男人會和。
一路上高小憐沉默得很,曹蔚寧他們心中雖有疑問,不過張成嶺不會問,曹蔚寧察言觀色,覺着她情緒不好,沒好意思問,顧湘是完全不關心,歡天喜地地奔向周子舒他們客棧,然後在張成嶺指點下,到溫客行房門口大叫道:“主人!你想我不……”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便見旁邊一間房門開了,溫客行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壓低聲音道:“你吵什麼吵,阿絮才睡下。”
顧湘便保持着一個張大了嘴姿勢定在了那裡,指着溫客行道:“主人,你、你、你……”
周子舒便是個死人,也被她這一嗓子叫醒了,便無奈地起身,披着衣服走出來,先對顧湘和曹蔚寧點點頭,又狠狠地瞪了張成嶺一眼,隨後竟意外地見了高小憐,頗有些詫異,便直接越過幾個人,站在她面前,問道:“高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
高小憐見過溫客行,又聽他叫阿絮,立刻反應過來,眼前這陌生男人可能是誰,便問道:“是……周……”
“不錯正是在下。”周子舒點點頭,見她形容狼狽,忙叫小二給她準備房間和吃食。
顧湘在一邊仍然瞪着大眼睛道:“主人,你終於把他……他他他給禽獸啦?”
溫客行掃了她一眼,又掃了一臉討好傻笑、活像見岳丈一樣曹蔚寧一眼,評價道:“別以爲你有婆家,就能放肆了。”
然後無視這對小兩口,走下來將周子舒外袍細心地攏好。
幾人都收拾整齊,這才坐下來,周子舒先前聽顧湘嘰嘰喳喳地說了個救人過程,見了高小憐,這才溫聲問道:“高小姐,你怎會獨身一人在這裡,又被黑蠱婆婆抓到?高大俠呢?”
高小憐沉默半晌,忽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抽抽噎噎地說道:“我爹……我爹他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