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終於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對,千雅臉上的柔弱和楚楚可憐的表情,似乎在一瞬間也消失了一般,反而重新恢復了原有的高傲。
“公主,還是請您離開這裡吧,沒聽到太醫說了陛下需要靜養嗎?”渠水帶着一些淡淡的嘲諷開了口,雖然此時的她紅着眼眶,氣勢上卻並不比高傲的千雅公主弱了半分。
趙傷原本想直接叫侍衛進來將千雅公主帶走,但是他畢竟只是郡王世子,這樣對待千雅公主也可以說是一種不敬,所以他還在有些頭疼的時候,沒想到渠水竟然站了出來。
也是,按照渠水的性格,估計今天的千雅公主是徹底的踩到了她的底線了。
“不過是飛上了枝頭的麻雀,倒也有了膽量和本公主這樣說話?”千雅公主連看都沒看渠水一眼,掩着脣低低的笑了一聲,語氣中滿是不屑和輕蔑。
渠水卻並不在乎千雅公主的態度,在她看來,千雅公主完全沒有任何禮儀可言,甚至連她這個新學宮中禮儀的人,都知道對病人基本的尊重。
也不知道皇宮這個地方,是不是除了養出了千雅驕縱的性格和美麗的容貌,卻沒有給她足夠的智商罷。
“皇后娘娘駕到。”就在屋內氣氛陷入了凝滯的時候,門外卻傳來了太監尖銳的通傳。
“這是怎麼了?”
皇后剛踏進屋內,便皺着眉頭帶着不悅開了口。
渠水和趙傷忙向皇后行禮,小山也恭恭敬敬的行禮,道了一聲母后安好。然而皇后卻彷彿視若不見一般,徑自向着龍牀邊走去,華麗而又繁複的裙襬,在地面上拖出曲折的弧度。
天子此時似乎已經恢復了一些清醒的意識,看見豆蔻年華便嫁於自己的皇后,如今也被無情的歲月增添了殘忍的痕跡,即便用了很厚的白粉和胭脂來掩蓋,卻無論如何也無力抵擋額間細紋的出現。
後宮是個殺人不見血的修羅場,雖然來往皆不見血,但是卻無聲息間可能就會有一條人命的消失。
這麼多年來,皇后把持着後宮的一切事務,她以爲自己不知道後宮發生的那些血腥,但事實上,有多少條年輕美麗的生命在無聲息間,早就被皇后無情的奪去了生命。
罷了,左右這母女倆的爪牙,在自己回宮的時候便細緻的找出,一處處清理了,多半也不再能威脅到渠水兩姐弟的安全了。
這麼多年來,就算皇后對自己的子嗣都做了不少手腳,但是她卻也並沒有弄出什麼太大的亂子,沒有功勞也算是有苦勞了吧。
天子勉力將身體支撐起來,小山便連忙在天子身後墊上軟枕,也是爲了更方便天子的倚靠。
“去,將陳公公……給朕叫來……”說完這句話,便彷彿耗去了天子不少的體力一般,他依靠在軟枕上喘息着,突然便開始劇烈的咳嗽,即便用手帕捂着,也還是讓室內的所有人,都清晰的看到了手帕上噴濺上的黑血。
渠
水突然就心酸起來,在朝堂上叱吒風雲的天子居然病重到了這樣的地步,雖然眉宇間仍然有着作爲天子的高貴和威嚴,但是蒼白中甚至帶了些許青灰的臉色,卻已經說明了天子的時日恐怕真的無多了,不然也不會連說句話都這般有氣無力。
剛剛知道自己和小山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親人,如今就連這最後的一個親人也要失去了嗎?渠水有些感傷,但卻更恨自己的無能爲力。
身側的趙傷似乎感受到了渠水情緒的不太對勁,低下頭來才發現,渠水隱藏在袖子下面握緊的拳頭,甚至沒顧及到長長的,繪着小朵杜鵑的指甲深深的戳進了肉裡,幾滴殷紅的鮮血順在袖子落在了地面。
趙傷既是心疼又是難過,雖然知道渠水是個重情重義而又要強的女子,但是他多麼希望渠水能高高興興的度過每一天,而不是這樣沉重而又悲傷,就連平時彷彿會說話一般的大眼睛,此時佈滿了水霧,眼中滿是悲痛和不捨。
這時候,陳公公小跑着進了大殿,跪伏在天子的窗前。
“陛下,陛下,是老奴來晚了,您有何吩咐?”看着龍牀上的天子已然是氣若游絲的模樣,也就還有一絲清醒的自我意識,伺候在天子身邊已有四三十餘年的陳公公更是壓抑不住自己便紅了眼眶。
“去,去將仙丹拿來,給朕服用……”天子脫口而出的話語,卻讓殿內的人都愣住了。
“仙丹,什麼仙丹,陛下您可不能亂用藥物啊?”皇后急衝衝地開了口。
陳公公卻沒有回答皇后的疑問,他從袖中掏出一個不起眼的小瓷瓶來,拔開木塞,從裡面倒出了一顆小小的赤紅色藥丸,送到了天子的手中。
渠水等人沒有意料到,天子居然還需要服用這種東西,一時間也都沒反應過來,就連離天子最近的皇后和小山等人也愣在原地,眼睜睜的看着天子將藥丸送到嘴邊一口氣吞了下去。
吞了所謂的“仙丹”以後,天子看上去像是恢復了一些精氣神,原本灰白頹敗的臉上居然有了幾分詭異的紅暈,像是將死之人的迴光返照一般,令人有些觸目驚心。
看到天子服用仙丹後的模樣,殿內的人心思各異,但唯有小山臉上露出了一種可以稱之爲驚懼的表情,他想起來今早的父皇也是這般。
明明昨日還如剛剛一般虛弱,甚至連說話的氣力都斷斷續續,但是今早居然有這麼充沛的體力,將自己帶到書房去,還交代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想來那個時候,看到的天子臉上不正常的帶着病態氣息的紅暈,多半就是因爲吃了這個所謂的“仙丹”了。
天子終於有了力氣坐起身來,陳公公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天子卻擺擺手示意不用了,然後轉過身面對着殿內的一羣人,開了口。
“朕這還沒死,怎麼就開始討論起了繼位的話題?”雖然是在重病之中,天子的聲音也帶着淡淡的威嚴和肅穆。
“父皇,父
皇,女兒可擔心死你了。”見到天子看上去像是恢復了一些,在旁邊被冷落了許久的千雅公主,似乎終於找到了一些自己可以乾的事情,她殷切的捱了過去,一貫高貴冷淡的臉上帶着喜悅的笑意。
至於這笑意當中有幾分真假,恐怕也只有千雅公主自己才知道了。
天子卻並不在意千雅的殷切與否,他環顧了一圈殿內的人,看到小山臉上真切的擔心和渠水趙傷兩人的隱憂,又看了看皇后臉上厚厚的白粉後面遮蓋不住的驚恐和一絲喜悅,還有千雅公主虛假而又甜膩的微笑,不由得心中暗自好笑。
這便是生在天家中,應該早晚會面對的事情了。
但是此時此刻天子也沒想着別的什麼,於是便揚起手示意小山過來,小山聽話的靠近了龍牀,天子慈愛的看了看他,開口說道。
“千雅的婚事和山兒的太子身份,今天既然都在這裡,那我就把事情都交代一下吧。”雖然說已經服用了“仙丹”,但是此時的天子仍然在說完幾句簡單的話後,便輕聲的咳嗽起來。似乎是身體已經承受不住這樣的負擔了一般。
“父皇,我不要嫁給那個勞什子紀墨,誰知道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您當初不是答應了,我是您最愛的女兒,您說了給我自由選擇自己夫婿的權利的呀!”
千雅公主不滿的叫嚷起來,她對這門婚事有着極大的意見,在她心目中一直認爲自己可以嫁給趙傷,如今趙傷卻娶了劉渠水,這樣一個在她看來卑微不堪的農家女,而自己卻要落到嫁給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千雅不相信父皇會這樣對待自己。
再怎麼說自己也是天子最寵愛的女兒,難道連這點自由都沒有嗎?
讓千雅沒有想到的是,天子居然完全沒有理會自己的撒嬌,反而是雲淡風輕的說着自己的決定,他讓小山走近了些,微笑着看着他。
小山連忙跪下。
“孩兒但聽父王差遣。”
“好孩子,起來吧,不過是交代你一些後事罷了,也不必這麼拘謹的行個大禮了,既然今天趁着大家都在,擇日不如撞日,不妨把事情說開了吧,日後也省了紛爭。”
這麼說,皇上是已經下定決心要讓雲貴妃那個賤人的子嗣來繼承皇位了嗎,皇后恨恨的抓緊了手中的絲帕,臉上濃豔的妝容也因此變得扭曲起來,塗着鮮紅的蔻丹的長指甲扎進了柔嫩的掌心中,似乎也感覺不到痛苦了一般。
“皇上,您,您可要考慮清楚了,再做決定啊。”皇后還是沒忍住,對着天子喊了出來,她習慣了大權在握的日子,如果真的讓雲貴妃的兒子繼位的話,將來不但自己手中掌管後宮的權利失去,就連自己的女兒千雅的日子恐怕也要不好過了。
想到這裡,皇后就覺得自己考慮的沒錯,人都是自私的,她也不過是想要讓自己和女兒,未來的生活變得更好一些,那有些眼中釘肉中刺,就成爲了不能不除去的對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