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王寶珠十五歲, 到了該議親的年紀。
親爹有了新的妻子,自己就沒人操心了。也不能說自己沒人管,只是都不懷好意罷了。而自己的哥哥也幫不上什麼忙, 因爲他們都有了自己的小家。
“寶珠, 你聽孃的, 那個女人能給你說什麼好的親事?還不是一些鰥夫什麼的, 就爲多要些彩禮!呸, 她是什麼東西,你是我生的女兒,還輪不到她這個賊婆娘管!”王寶珠總會往吳家跑, 吳採荷也一直籠絡越見漂亮的女兒。
“我知道的,只有你纔是我的親孃。娘看的是哪家?”王寶珠也不是當年自己爹孃說什麼都信的傻姑娘了, 但是一切都像自己娘說的, 交給那個女人, 自己的婚事只會更糟糕。
“是縣裡的何家,何財主家最是有錢, 是縣裡有名的財主老爺,我的要是乖女去了就是享福的命!”吳採荷給自己女兒說着嫁過去的好處。就怕王寶珠不願意,不來找自己,事情可辦不成。
王寶珠聽得有些心涼,說着別人是把自己賣了, 自己的親孃又何嘗不是打了這個主意?那個何財主年紀和自己父親一般大, 自己去給人家當妾, 能有什麼好日子?但是自己卻沒有力量反抗, 比起酗酒的鰥夫或者身有殘疾的人, 這個何財主的確是上上之選。
“我知道了,娘, 那我先回去了。”說着也不管吳採荷了,直接走了。儘管理智明白,心裡還是難過傷心的。
回到王家村,聽到村裡都在議論莫家莫夏花的聘禮。莫家這幾年可以說在村裡出盡了風頭,蓋的房子一個比一個好,連兩個莫家男兒都已經是秀才老爺了,以後榮華富貴還在後面呢。
可,爲什麼幸福都不是自己的呢?
王寶珠躲在莫家大門外,看着來來往往恭賀的人。想起偶爾在自己娘村子那邊看見的男人,想想真是不錯的親事。那個男人有手藝,家裡都是好脾氣、好相處的人,男人自己也是個有本事、好脾氣的,聽自己娘說,吳家也不錯就是沒有何財主給的錢多。
可是自己娘沒有想過,這個男人年輕有手藝,人好。她永遠只看得到錢,永遠只會替她自己打算,從來不會考慮自己是不是會過得幸福、開心。
自己娘帶回孃家的錢花的差不多了,就只能用自己換了。自己不是不明白,只是自己做不了什麼改變。從那年起,村裡的人都在說,自己和自己娘一樣,不安分。是不能娶回家當妻子的,只能納爲妾。
當時聽見那些人的閒言碎語,自己不是不難受,只是那又怎麼樣呢?連自己親生爹孃、哥哥都靠不住,誰的懷抱還可以讓自己依靠?
看見莫家走出來的人,王寶珠閃身躲在樹後面,聽着遠去的人的議論。
“這莫家真是有錢啊,看看那套銀頭面,可是新樣式,一套下來得要三四兩銀子吧?”
另一人說道,“嗐,這算什麼,你沒聽莫家的媳婦說,莫雨花,莫家的二姑娘要給一套金頭面呢!那纔是值錢的!”
“真的?她一個小姑娘能有這麼多錢?金頭面啊,要不少錢吧。”
“一套下來最少要幾十兩銀子,聽說莫家二姑娘的刺繡掙不少銀子呢。縣裡的鋪子,就是莫家經常賣繡品的那個店,人家已經把店開到府城了!”
“那按你這樣說,莫家二姑娘不少掙錢啊!”
“可不是!要不然,誰家能經得住這樣花錢啊。”
二人漸說漸遠,王寶珠才從樹後面探出身子。看着兩人的背影若有所思,也許娘說的對,自己跟了鰥夫不如和這個何財主在一起,最起碼風光和富貴是有的,至於她們稀罕的金銀頭面更是有的多。
下定了決心,現實也沒那麼難以接受。
沒幾天,王寶珠被何家的一頂小轎子擡進了何家後院。
慢慢的,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不用幹活,有人伺候,不用操心,其實也挺好、挺舒服的。
直到有一天何家三小姐回來說被人欺負了,那人叫:莫雨花,再次聽到那個名字,王寶珠有些恍惚,想起少時的事。
回神看着何家父女兩說話的表情,王寶珠很快想到,這是一個很好的借刀殺人的機會。這莫雨花再怎麼樣有錢,又怎麼能和何家比。
只是之後沒想到,何家不到二個月的時間就敗落了。
何家的妾室都被賣了,除了懷着身孕的自己,何財主的老妻還有生育過的妾室,其他的全部賣了。王寶珠相信,如果不是自己及時懷有身孕,自己也只是其中的一員。
看着出主意的何三小姐,在一邊點着院裡的人,和自己的丫鬟笑的開心又得意,彷彿眼前的不是自己父親的妾室,而是一些不要的雜物。王寶珠心裡有些發涼。如果,自己將來…也許就是這樣了吧。
滿以爲這樣何家的災難就此過去,但是沒想到這還只是個開始,何家的境況越來越糟糕了。每次購買來的糧食總是被劫,漸漸家裡的開支也開始入不敷出,除了莊子上的佃戶和府裡下人被髮賣,解約,何府也只有幾個主人家心腹還留着。
直到有一天何財主頹廢的坐在大廳裡,不發一語。王寶珠躲在屏風後聽管家說,齊家少爺和林虎來了。王寶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她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那個林虎何財主曾經和自己說過,就是他請來對付莫雨花的。齊少爺是縣裡有名的富人家的少爺,曾經和自己娘上縣裡的時候聽過路人說過。只是不知道這樣的二人來幹什麼?
“請進來吧,客客氣氣的。”何財主一個月瘦了許多,人也有些蒼老。
“是。”管家客客氣氣的把二人請進來,王寶珠想那個坐在上座,年輕的拿着摺扇的公子就是他們說的齊少爺了。
“何老闆,咱們直接說好了。你的宅院佔地挺大嗎,裡面也不錯,但是咱們縣有能力買你的院子的人不多,我也不黑你的。一口價,五百兩,你看如何。”
“好,就這麼定了。我後天回臨縣祖宅,在這再住兩天可以嗎?齊少爺。”
“當然可以,這沒什麼的。那咱們這就去衙門過契吧。”
“好,謝謝齊少爺。齊少爺請。”
兩人很快的簽訂了合約,齊少爺帶着林虎拿着契約和地契直接走了。何財主回了自己院子,讓老僕收拾東西,又叫人找來了青樓老鴇。
直接嚴明要把何三小姐賣了,問能賣多少錢。
老鴇顯然沒想到,這次自己接手的是何家三小姐,“何老闆,您確定要把何三小姐賣了?我們那可是青樓啊。”
“我知道,去把三小姐帶過來,讓老鴇估價。”
下人面面相覷,還是照着何財主的吩咐把何三小姐強押了過來,誰讓三小姐平時沒少打罵他們呢。“你們這是幹什麼,敢這樣對我,我讓我爹打死你們!聽見沒有,放手!”大老遠就聽見何家三小姐怒吼聲,中氣十足。
“好了,人帶來了,老鴇估價吧。”何財主並不關心,也不看自己的女兒,直接乾脆的問老鴇價錢幾何。
既然人家親爹都不傷心,自己瞎操什麼心,“還是個雛,但是長得一般,身材也乾煸,一口價五十兩。”
“好,那就五十兩。”何財主一個子都沒換,直接同意了。
何三小姐當然知道怎麼回事,上次這個老鴇來的時候,自己是旁觀者,觀看別人的悽慘,那是開心的事。輪到自己的時候,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父親這樣狠心。
“不,你不能這樣做!爹,我是你的女兒!爹,是我啊,一定是搞錯了。”何三小姐瘋狂的掙扎,腦袋左右搖晃,嘴裡瘋喊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就因爲你是我的女兒,我找人算過了。你命裡帶煞,還做了不少惡事,別以爲我不知道你二姐的事是你做的!我要是再帶着你,連最後的身家都保不住!不用掙扎了,你以後就好好在青樓裡生活吧。最起碼沒有爲奴爲婢,吃苦受累。”何財主早前在第三次被打劫的時候,路過一家寺廟投宿。遇到了一個大師,並說的自己的事,大師一算就知道自己家的人,還有自己家曾經發生的事,由不得自己不相信!
大師還說了,如果再帶着煞星,自己就會窮的和乞丐一樣,晚年淒涼,沒有兒子送終。自己只能把這個女兒拋棄了。女兒再怎麼也沒有自己重要,沒有兒子重要。眼看已經有一個妾室懷孕了,要是也被克掉怎麼辦?!只好先下手爲強了。
“再說了,這還是你曾經想的辦法,我也是照做而已。老鴇,拿繩子綁走吧,把銀票留下。”說着不再看廳裡的人,轉身走了。
一直看着的王寶珠心裡又是解氣,又是覺得難受。萬一,萬一自己肚子裡的不是男兒,可怎麼辦?
不會的,沒有萬一,沒有萬一,一定是男兒的。王寶珠不敢在設想下去。
何三小姐還是到了青樓裡面,直到莫林把人贖出來。
王寶珠和何財主一行到了臨縣,何家老宅。對比之前的何家宅院,這個老宅小了近三、四倍,院子也沒有原來的好看。怪不得要賣掉這麼多人,要不然,根本住不下。
十月之後,王寶珠如願的生下來一個男兒。按照何財主的意願,直接把王寶珠提了平妻,對着唯一的兒子更是疼愛有加。
吳採荷知道何家將來都是自己女兒和外孫的,以照顧女兒和外孫的名義,住進了何家老宅。比王寶珠更像何家的女主人。
但是人不作死,往往不會死。
吳採荷對着自己女兒哄騙,對小外孫極近溺愛。在何財主的正妻和何財主相繼死後,佔了大半財產走了,走的時候和早年的那個賴漢一起,這算是私奔了。
王寶珠被氣的要死,自己又不是什麼有本事的人,報了官之後,把家裡多餘的僕人全部賣了,留下忠心的管家和自己丫鬟,照顧兒子苦熬着,過日子。
只是長期的入不敷出,何家也漸漸支撐不住,而且王寶珠又要自己的兒子讀書,就更費錢了。幸好何財主死的時候,自己兒子已經十二了,不然日子更是艱難。偏偏這時候聽人說,街上有一乞丐自稱是王寶珠的娘,是何府少爺的外婆。
王寶珠派管家去查看,原來是真的。但王寶珠只當做不知道,讓人把吳採荷的腿打斷,嗓子灌啞丟的遠遠的,不想讓自己兒子看見。
何家少爺,何貴明,讀書並不是什麼好材料,註定是要辜負王寶珠的心願。但是爲人還算老實本分,之後也只是一個平凡的讀書郎。爲了生計,平時抄抄書籍,當個計賬先生倒能養家餬口,安穩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