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羽哈哈一笑道:
“若他沒有幾把刷子,我又怎麼能把吞蛇衛都拿出來給他鎮場面?既然你們都覺得我選出來的這個人做大營總管能勝任,那麼就不要在下面使什麼絆子了,眼下這一仗,正是我大齊要逆轉國運的時候,千秋萬世的根基,便是要奠定於此戰,務必要心無旁騖的打好這一戰,所有的勁都要往一處使!”
說到了後面的幾句話的時候,呂羽已經是有些疾言厲色,他身邊的這幾名大將聽了以後,有人自然是十分坦然,有的看不慣林封謹太年輕,或者說是嫌棄他擋了自家人上進之路使了絆子的,則是背心已經被冷汗溼透了。
一個人有才不可怕,天底下懷才不遇的人多了,也沒見得怎麼樣了,但是既有大才華,並且還被大人物賞識了的話,這二者互相結合起來,便是十分可怕了。
呂羽做了國君以後,昔日隨同他“潛邸”的老人自然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不過君王就要講制衡之道,必然就要提拔起來一批新人,這一次呂羽率領吞蛇軍千里奔襲,御駕親征,鄴都內卻是一下子就顯得空虛了。
所以在這個時候,呂羽的子嗣只有三歲,那麼很自然的就要將自己最信重的潛邸舊人留下來鎮守鄴都,帶出來的就是這幾名新提拔出來的悍將。這些人當然對急速上位的林封謹不怎麼看得過去,直到今天見到林封謹一句話,就能讓呂羽身邊最親信的吞蛇衛來給他看門,還在言語上被呂羽敲打了一番,這才知道林封謹的背景也絕對不是那麼簡單的,因此被呂羽敲打了幾句之後,便是早早的收起了那一份心思。
這時候,忽然遠處有快馬聲來,然後便是有一名吞蛇衛疾馳而來,下馬後跪地,給呂羽送來了一份緊要軍情,呂羽看了以後仰天大笑:
“中唐這幫人終於發覺不對了,居然朝着西戎人求援,要不惜代價的換他們的馬匹!估計現在也是覺得沒有騎兵太難受了吧。”
旁邊的一名將領也是嘿然一笑道:
“換啊,爲什麼不讓他們換?中唐這幫蠢貨也配領軍,他們該不會認爲是個人騎上馬,就能被當成是騎兵來使用了吧??”
聽到這名將領發話,其餘的人都哈哈的大笑了起來,呂羽也是嘴角流露出來了一抹冷笑道:
“眼下就嚴密查探,將咱們所有的哨騎都放出去,全面壓制對方的消息來源,我要讓中唐的這幫人變成睜眼的瞎子!”
五日後,中唐軍開拔出發,離開了左柳城,朝着西北方向的大足縣而去,沿途可以說是嚴加戒備,幾乎是達到了三步一哨,五步一崗的程度,
左柳城到大足縣只有八十三裡地,第一天中唐軍就走出了四十里,似乎北齊軍已經完全放棄了他們,徹底的消失在了這世上。
然而第二天,北齊軍就再次出現了。
中唐軍在北齊軍的強勢壓制下,派出去哨探和巡馬傷亡十分慘重,這使他們的機動力量尤其是雪上加霜,並且這裡還是那種平原地帶,騎兵衝擊起來可以說是格外的猛烈,從出現到衝攏戰陣的話,幾乎就是盞茶功夫。
中唐軍在行進的時候,是不可能組成那種強悍的大方陣行走的,更不可能身穿甲冑,手提長刀盾牌,倘若是將領下令這樣幹,只會被當成瘋子一般——因爲這時候哪怕最好的官道也就只能容納下五六輛馬車並肩而行,直接組成方陣若閱兵式那樣行走根本就不現實。
同時,雖然熱兵器時代經常會出現幾十公里負重強行軍之類的戰例,但是,那時候的士兵到達目的地之後,只需要保留下來扣動扳機的力氣便會擁有足夠的戰力,而這時候乃是冷兵器時代,士兵們倘若是在行走的時候都把體力耗費了個七七八八,接下來一旦是與敵人狹路相逢,其結局之悲慘可想而知了。
因此,中唐軍在長途行軍的時候,自然是順着路走成那種一字長蛇陣的形狀,在這種狀況下,一旦遇到了成建制的騎兵衝擊,就算是中唐府兵再怎麼強悍,也必須要着甲,列陣才能抵抗,並且還要全軍上下都如此,否則的話,依照騎兵的機動力,是不難尋找到薄弱之處一衝而過的。
而盞茶功夫的時間,中唐軍是絕對沒可能在行走的過程當中都做到全軍上下都着甲,列陣的轉換,在之前他們行進的時候,有着兩翼騎兵的遮護,就可以很好的規避這個問題,然而天底下所有的東西都是失掉了以後纔會覺得寶貴。
此時北齊軍的騎兵一直都對中唐軍全程保持了強大的壓力,就彷彿是雪地當中的狼羣,只是冷冷的跟隨在你的後面,安靜的等待着敵人露出破綻,此時中唐軍爲了掌握戰場上的態勢,要想知道北齊騎兵在什麼地方集合,可能從什麼地方發起主攻,必然也是要派遣出自家的騎兵在周圍巡遊偵查,可是北齊軍從一開始就展現出來了強大無比的壓力,剛剛弄出來的三千多名遊騎哨探,竟是在一天功夫內就死傷了一大半!
此時中唐軍的遊騎哨兵探已經變成了驚弓之鳥,有人開始亂髮警訊,搞得全軍在一個時辰內連續着甲列陣了三次,然而敵人卻只是派遣來了一支象徵性的騷擾隊伍而已,在遠處譏刺嘲笑,更是將斬掉的中唐軍遊騎腦袋隨意拋甩侮辱,搞得全軍上下心浮氣躁!
不過,就在中唐軍全軍上下都已經有些麻痹的時候,北齊軍卻是一下子分出來了八支騎兵,每一支騎兵大概就是千人上下,同時從八個位置上對準了中唐軍發起了悍然衝鋒,看起來就彷彿是八把銳利的匕首那樣,狠插向了中唐軍的要害。
這八支騎兵既可以說是主攻,又可以說是佯攻,一旦發覺了衝擊的方向上敵軍已經是戒備森嚴,那麼立即就變幻方向,化實爲虛,一旦是發覺衝擊的方向上敵軍混亂,未能擺成陣型,那麼就立即化虛爲實。
這一次衝擊,便有足足四支騎兵悍然衝入到了中唐軍的陣列當中,立即就捲起了一片腥風血雨!
這一次騎兵所衝擊的地方正好是在中唐軍的要害之處,大量的糧草被點燃,輔兵被殺得抱頭鼠竄,那些用來拽拖輜重的騾馬什麼的更是遭受到了無情的屠戮,等到中唐府兵組成方陣過來增援的時候,已經是姍姍來遲,留下了滿地血腥和撲面而來的熊熊火焰。
偏偏這鬼地方也只有兩條小水溝,打上來的泥漿水更是杯水車薪,要大量取水的話,還得去三四里外的小河,而這時候忽然又從旁邊的樹林當中疾馳出來了三四百騎兵,將前去取水的輔兵肆意斬殺,就彷彿是屠戮豬羊一樣,這下子就只能又派兵過去保護取水的線路,等到好不容易將火澆滅掉,至少都是被燒掉了二三十車糧食,還有十多車糧食被水淋得簡直都是透溼,若是不做處理的話,要不了兩三天就能黴爛發芽了。
非但如此,輔兵當中還有大量擄掠而來的民夫什麼的,此時也是趁着這亂子可以說是抱頭鼠竄,逃之夭夭,一時間局面搞的無比混亂。
這一戰打下來之後,說實話對中唐軍自身實力的影響並不算太嚴重,可以說是連其實際戰力的十分之一,不,二十分之一的傷害都沒有,然而,對中唐軍內部的士氣的打擊,卻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巨大!
這時候,驕狂無比,還沉浸在了之前各大將領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中唐府兵再怎麼強悍,總是要能打得到對方啊!這種重拳轟蚊子,渾然不着力的感覺,令人真的是幾乎要憋屈到嘔血!
他們此前,還從未面對過這樣尷尬的局面。之前李堅在位的時候,一直對北齊都採取的守勢,雙方或有交戰,要麼是攻守城池,要麼則是在兩國邊境的丘陵地帶進行,都是屬於北齊的騎兵無法徹底發揮出來優勢的區域。並且更重要的是,因爲中唐一直都處於守勢,所以中唐府兵都是在自己的國土上作戰,心理上的優勢十分明顯,就算是雙方對耗時間,肯定也是敵人耗不過自己!
接下來這一天,中唐府兵只走了十里路,已經是被襲擾得精疲力盡,因此才下午三點多就很乾脆的下令直接紮營了。然而他們覺得在這曠野裡面紮營就萬事大吉了嗎?咳咳咳,這真是太天真了!之前中唐府兵在左柳城當中居住,有着厚實高大的城牆保護,所以說北齊騎兵的很多襲擾手段都沒有用出來,此時都是憋了一肚子的氣,正好用出來全套讓中唐府兵這羣王八蛋好好的享受一下。
本來中唐府兵也是百戰精銳,夜間預防襲營那自然是重中之重,因此在紮營的時候,自然也是有各種的反制措施用出來,比如說在大營的周圍挖掘出來好幾圈壕溝,或者說人力不濟的話,那麼就利用類似於洛陽鏟的東西,在地上密密麻麻的挖出大量碗口粗的凹坑來,這樣馬匹一踩進去便是腳骨折斷。
又比如說在大營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分別修築四個子營地出來,與大營互爲犄角互相呼應,這樣敵人要想襲擾大營的話,那麼就得先過子營這一關,只要敵人不大規模進攻的話,那麼就不要想襲擾到主營當中。
這裡又有個問題了,本來白天所有士兵的精神都可以說是緊繃着的,紮營的時候就渴望休息,現在一旦宿營之後,還要額外的搞這麼多工程出來,可以說是工程量大增,顯然單憑輔兵是肯定不夠用的了,偏偏之前北齊人竟是還無恥至極的對準了輔兵下手,這樣一來的話,要想在天黑之前做這些活兒的話,那麼戰兵也要出來幫忙,這就意味着第二天出發的時間會更晚
這樣一來二去的話,竟是陷入了惡性循環!次日等到中唐軍埋鍋造飯,吃喝拉撒完畢了以後拔營出發,已經是足足的上午十點了,比正常情況下足足要晚了兩三個小時,他們一出發,立即又遭受到了北齊騎兵彷彿是永無止境的騷擾!並且全部都是那種以小隊爲形式的狼羣戰術,分分合合,聚聚散散,不停的穿插奔跑,令人眼花繚亂。
在這樣的情況下,便是將領沒有下令,普通的士兵也是不消說,很自然的就將鎧甲急急忙忙的穿上,整隊集合了起來,畢竟在這潮水一般黑壓壓的騎兵面前,也只有披盔戴甲,身處於同僚隊伍當中才能擁有足夠的安全感。
然而騎兵最大的優勢機動力在這時候都被髮揮得淋漓盡致,一見到了這邊已經做好了準備,他們立即便是一勒繮繩,劃出了一道弧線射出了幾道箭雨之後,瀟灑無比的策馬奔馳而去!儘管這樣的攻擊對於防禦力強悍的中唐府兵來說彷彿是隔靴搔癢,但這樣被人死死壓制住捱打不能還手的感覺實在是憋屈啊。
這其實就類似於被人朝着臉上吐了一口唾沫的性質是很類似的,嚴格的說起來,捱了一口吐沫的實質和被雨水淋到了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只是這其中對精神上的傷害就相當的大,因此立即就有十來名脾氣暴躁猛烈的軍漢發狂也似的衝出了隊列,拔出刀子對準了北齊軍的騎兵猛衝了上去。
然而兩條腿的怎麼跑得過四條腿的?何況中唐府兵渾身上下連甲冑帶刀盾,負重至少也是超過二十公斤,爆發性的衝出了兩三百米以後,就累得和狗一樣的吐着舌頭了,這時候北齊軍騎兵才從容無比的從兩側兜了過來,停在了原地呈現出一個弧形,便是箭如雨下,儘管這十來名中唐府兵縮在盾後不停的揮刀格擋,然而這些騎兵們的箭術卻是刁鑽毒辣無比,只是兩輪齊射,便是將這十來個中唐府兵射殺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