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林封謹現在很是有些好奇“丙”號櫃檯裡面寄放的是什麼東西了。他現在至少可以肯定那裡面的東西有很大的機率比十萬兩銀子珍貴。並且恰好林封謹也有要前往襄樊一遊的意思,自然就可以順路趕過去。
船身微微一震,然後是查問喝令的一連串聲音,顯然是被攔截了下來。林封謹不慌不忙的將那一張寫着口令的布條放到了蠟燭上面,看着它慢慢的變黃,焦枯,燃燒,最後變成了黑色的灰燼。沒過多久外面似乎都聚集了很多人,不過儘管人聲嘈雜,卻沒有一個人可以闖進來的。
好一會兒後,外面纔有一名護衛進來通報道:
“少爺,李統領在外面了,同時,馮家的馮員外,陳大彪,付一刀他們都在外面求見。”
林封謹擺擺手,沉吟了一下,然後道:
“請李統領進來,然後說我剛剛不慎落水,要梳洗打扮一番之後纔出來見客。”
所以當馮員外,陳大彪,付一刀等人進入到這個狹小的船艙的時候,見到的就是一板一眼坐在上首位置的李虎,這名外號爲李將軍的壯年男子此時真的是具有一定“將軍”的氣度了,沉穩,凝重,不怒而威。
而林封謹則是在李虎的背後,嚴嚴實實的裹在了一襲毛裘裡面,旁邊放着兩三盆炭火,灰撲撲的頭髮都顯得溼漉漉的,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隨時都可能打一個大噴嚏出來,當然,哆嗦的雙手裡面還捧着一碗滾燙的薑湯。完全就是一個衰弱少年的形象。
首先說話的就是馮家的代表,馮敢敵,據說這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已經憑藉打通的關節和百來個盜匪的腦袋成功的拿到了一紙文書,成爲了當地的捕盜使從而擁有了官方身份。
“那個傢伙被逮到了嗎?”
李虎冷冰冰的道:
“沒有。”
李虎硬邦邦說出來的兩個字簡直將所有的人都噎得幾乎要打個嗝,馮敢敵更是眉毛一揚,怒道:
“廢物......!”
“似乎那傢伙藏身的地方也是由我們這些廢物提供的呢。”林封謹用一種尖酸刻薄的語氣道。
接着他不給其餘的人說話的機會,然後道:“李虎,我記得機關獸的內核也是價值連城呢,咱們爲了拿到那傢伙藏身地的情報可是化了幾萬兩銀子,你總得給我挽回一點兒損失吧。”
李虎立即道:
“屬下無能,雖然殺人自認不輸於人,但是搶奪戰利品這方面卻實在不擅長。”
林封謹的這句話立即就起到了反將一軍的作用,坐在椅子上的幾個人有些不自然的扭動了一下身體,臉色也很難看了起來。
因爲林封謹估計機關師一定會在斷後的機關奴身上佈置反噬措施,所以他嚴禁李虎他們靠近戰場,甚至哪怕是看起來無害的殘骸。
所以,實際上那機關獸上面的好處李虎他們是沒拿到的,不過,於情於理來說,這完全都說不過去,因爲他們不僅僅是提供了對方的的藏匿處,也參加了第一線的戰鬥(目睹他們躲在最後面的那些護衛全部都中了瘋狂之毒死掉了),偏偏最後他們什麼都沒有拿到!這種事情若是宣揚出去,只怕以後沒有人敢和這幾家名聲都臭掉的大族再合作了。
在這種林封謹先聲奪人的態勢下,聲討他“放走”了機關師的話語聲自然就顯得不那麼理直氣壯了起來。除非是馮家這種地頭蛇可以從冰冷的河水裡面將那個混合了屍塊和石塊的麻袋撈起來,然後擺放在林封謹的面前直接駁斥他的謊言。
不過這種事情估計還是有很大的難度。但是哪怕這樣,林封謹依然可以振振有詞的要求馮家證明一件事,那便是麻袋裡面的屍塊就是那機關師的一部分......
這樣胡攪蠻纏的行爲雖然很令人不齒,但不得不承認很有效,尤其是在林封謹的身邊還有着幾十號凶神惡煞外加訓練有素的大漢的時候。
所以最後都是不了了之,其餘人也只有捏着鼻子認了機關師逃掉的說法,林封謹在拿到了一萬兩銀子的補償以後,也就對機關獸殘骸的事情不再追問。
被這機關師一陣騷擾以後,商隊可以說是傷亡慘重,若說之前那機關師萬奇之前的騷擾是小打小鬧的話,那麼他突入王三郎的精舍就是大動作了,之後在四海樓裡面機關蜘蛛的毒氣自爆更是大手筆,令三四十人自相殘殺,活下來的都成了瘋子。
這先後算起來的話,單是被誤殺的普通百姓都是二三十人,而馮家也算是當地一霸,在商隊這裡以“撫卹地方”敲詐走了千兩紋銀,卻是全部都自家收了起來,被“誤傷”的平民居然一家人丟了幾文錢就算了。
一干孤寡到馮家門外哭號,馮家居然動了刀子,婦孺老幼都殺死殺傷了七八人,這種做法不要說林封謹看不過去,就連王三郎這種人都覺得有些不忍。
不過此時商隊當中自身都出了大問題,也無暇顧及那些可憐的百姓。因爲仔細算起來的話,就算是在四海樓當中也有十來名護衛乃是馮家的人,整個商隊的傷亡人數也是超過了六十人!
對於這個時代來說,哪怕是軍隊一旦傷亡超過三成也是處於士氣崩潰的局面,何況是臨時組建起來的商隊這羣烏合之衆?
因此,就算是威逼利誘外加猛砸銀彈,商隊當中的大多數護衛都拒絕再往前走了,這些老油條也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再多的錢也要有命去花才行。
並且就算是商隊的組建者當中,那各大家族的“親友團”們,也不得不掂量一下將這些家生子奴僕在這裡消耗殆盡後對家族的重挫。
畢竟此時雖然五國鼎立,但亂世爭雄的局面始終都沒有改變,各國境內,有着敵對國暗中支持背景的盜匪可以說是比比皆是,對於講究流通的商人來說,一條安全商道的重要性絕對不遜色於流淌着鮮血的動脈的安全,而商道的安全一半取決於當地官府的能力,另外一半,則是要建立在自己的護衛實力上。
因此,從另外一方面來說,還能夠使喚得動手下往前走的,便只有林家了。要知道,這一次林家的護衛死傷是最少的,只有三五個人而已,至於受傷的都是輕傷。
最重要的是,每個護衛拿到的賞銀差不多都相當於平日裡兩三年的積蓄。所以就算是略掉他們被李虎狠狠操練以後的精銳程度,他們的士氣也是前所未有的高昂。
事實上林封謹一直都在若下棋一般的應對着這段時間的變數。從他答應加入這支商隊以後,那便是他下的第一步棋,而最近最精彩的一步棋,則是利用機關獸體內的價值連陳的核心,引誘大量的護衛前去送死!
這步棋的直接後果,是將整個商隊的力量縮水了接近五分之一。
這步棋的間接後果,則是讓現在整個商隊的可以戰鬥的人手裡面,林封謹的人手比例超過了六成。就像是一家公司裡面股份最多的人就往往說話最有用就是董事長一樣。這種力量的此起彼伏也應該可以使林封謹在商隊裡面的“話事權”驟然增加。
在這種情況下,林封謹已經算準了要想繼續往前走的人,應該是會先去收買李虎-------然後他們發覺這是一件徒勞的事情以後------一定就會來找到自己,然後開出價碼。
而這個人應該手中就掌握着某些秘密,比如這一次商隊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麼,又比如說他們要面臨的真正對手和危險,又比如說組織起這支商隊的那個人的真正目的。
雖然有一種說法是“知道得太多了就會被滅口”,但是林封謹更不願意被當成無知的炮灰,這種東西的唯一下場就是被白白的犧牲掉。而林封謹目前感覺自己最缺少的就是情報,若是有了相關情報的話,那麼自己應該是有能力從中找出一條路,甚至是火中取栗!
此時夜晚已經有些深了,林封謹正準備上窗睡覺,門外的窗櫺上忽然響了三聲,一長兩短,這是表示有人來訪的暗號。
這個時候護衛在林封謹身邊的人手無一例外,都是那種所謂的家養奴僕,全家上下都要依靠林家才能夠活下去。林封謹放下了自己正在看的一篇時文,點了點頭,順帶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預備迎接那個意料之中的上門客人。
來的人並沒有出乎林封謹的判斷,便是一直都隔閡於衆人之外的付一刀。他依舊是那副彷彿所有人都欠了他錢的模樣,剛剛刮過的青慘慘頭皮在燭火下還要微微發亮,高聳的顴骨,尖銳的眼神彷彿要將人的骨頭都剔出來!
林封謹故意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不耐煩道:
“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付一刀沉默了一會兒道:
“我要對你講的事情,不可以被其餘的人聽到。”
“真是麻煩。”林封謹咕噥了半句,用一種混合了紈絝子弟的傲慢,還有商人油滑的態度不耐煩的道:“喂,外面的走遠一點,到院子外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