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向聚只是略微一分神,已經可以說是醒悟得相當及時了,然而林封謹是何等人?他所求的,那就只是向聚分身的這一線的機會而已,哪怕這一絲機會彷彿電光石火,稍縱即逝,但只要是閃現了出來,林封謹就一定能抓住!
林封謹貼近到了向聚面前之後,向聚立即就在心中大叫不妙,雖然說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然而在實戰的時候長兵器一旦是被人欺近貼身,那麼就十分尷尬了,就拿此時向聚來說,難道是拿朱槍的槍頭用力回戳嗎?一旦對方一蹲,那豈不是變成了自己插自己了?
不過,向聚顯然也是身經百戰,早就考慮到了會出現這種情況,他攥槍的位置本來是在槍柄處,不過手掌朝着上方一滑,便是握住了槍身的中段,緊接着在身上一頂,朱槍的槍柄則是內縮進去了一節,變成了奇門兵器當中若判官筆的那種短兵器!
同時,朱槍的槍頭本來是呈現出來了蓮花蓓蕾狀的,無形當中向聚便能以判官筆的筆法,還有單手錘法來和林封謹周旋,並不畏懼他的貼身搏殺!
只是,林封謹卻根本不和他玩什麼招式和花巧,而是沉聲吐氣,一拳就砸在了朱槍的槍頭上!
這一擊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然而向聚卻是在這瞬間感覺到了槍頭上涌來了一股無法抗衡的力量,“啪啦”的一聲連卸力的機會都沒有,自己握持的這把朱槍就被狠狠的砸飛了出去,“噹”的一聲砸在了旁邊的鋼鐵囚籠上面,這鋼鐵囚籠立即都有七八根鋼筋彎曲斷掉,同樣朱槍也是扭曲得彷彿麻花一般!!
而向聚握槍的那隻手的虎口都被震裂,出現了一條嬰兒小嘴也似的傷口,露出了鮮紅的嫩肉,鮮血直流。
一拳,
林封謹只是用了一拳,便是讓向聚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明白了雙方之間的差距已經彷彿是天塹一般!
外面的鐵閘,已經被“咚咚咚”的瘋狂被砸響,然而當時設計這機關的時候,六趾組織恨不得這鐵閘連十萬大軍都突破不了,此時呢,此時卻是期望這玩意兒若紙糊的那樣一戳就破!
就算是六趾組織在這裡知根知底,就算是他們可以動用充足的人手,然而對林封謹來說,這三道鐵閘也至少能給自己爭取兩三盞茶的功夫吧?
兩三盞茶的時間,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然而對於此時已經是牢牢的把握住了大場面的林封謹來說,可以說真的是綽綽有餘了,看着臉色有些灰敗的向聚,林封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
“你還有什麼伎倆,就一起使出來吧?”
向聚並不說話,臉色鐵青,驟然撲前,順手拔劍,他的腰間長劍出鞘後一圈,立即就涌現出來了大片連綿無比的劍光,立即整個室內都是幻化出來了森森青木幻象,一顆種子從無到有,迅速的化成了大量的青藤,從林封謹的腳下生長了出來,這些青藤的蔓延之勢可以說是如龍如蛇,盤根錯節,虯連交錯,迅速的就將林封謹綁縛在了其中。
這就是向聚自身領悟出來的囚之劍,法家著名的“畫地爲牢”!
這一劍據說乃是從上古時候天象變化當中演繹而來,深得天地之間的奧秘所在,可以說是傳承千古,光耀古今!
此劍爲什麼精妙並且名氣極大,便是因爲不同的人修煉“畫地爲牢”的相同劍訣,一旦修煉到了某個層次之後,表現出來的劍意都是各不相同的,甚至還能分出五行排列,之前林封謹就見識過好幾名法家中人施展這一招,真的是各有所長,精彩紛呈——
有的人宅心仁厚,不願意傷人,那麼這一劍的劍意表現出來的內涵就是五行屬土,周圍乃是茫茫迷宮,隨便你想要怎麼掙扎,也是一隻沒頭蒼蠅,想要撞死都沒地方去——
有的人心懷憤怒,其劍意表現出來的內涵也是五行屬土,被困的人則是會幻覺自己出現在了一座茫茫的高聳懸崖上面,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若是跳崖的話,那就要遭受到劍意凌厲無比的反擊,承受與跳崖類似的後果——
有的人則是心志堅鋼,那麼表現出來的劍意就是五行屬金,若鐵鏈捆縛,令人喘息都困難,時間一長便是有氣無力——
有的人則是秉性狠辣,那麼表現出來的劍意就是焚燒若火,周圍都是一片火海,一動的話,那麼就要受到極其致命的傷害!焚得你屍骨無存!——
像此時向聚刺出這一劍,表現出來的劍意便是五行屬木,看似青藤纏繞是以困爲主,彷彿向聚的心性中正平和,然而仔細一看之後便是會發現,這一根一根的粗大青藤上面,赫然有着尖銳無比的長針,一旦有反抗的企圖,便是要被刺入身體,痛苦難當。
向聚此時雖然覺得心跳氣喘,腳步虛浮,然而這一劍刺出之後,心中卻是忽然覺得一片空明,似乎在瞬間就來到了極高處的地方俯瞰下方,自己習劍練劍的心得和經驗,都是若流水一般,潺潺的從心中流淌而過,最後匯聚成了一汪清潭!
隨着向聚心境的變化,他施展出來的畫地爲牢劍意又迅速的發生了變化,困住林封謹的帶刺青藤居然再次長大,膨脹,最後開花結果,形成了一顆一顆燈籠也似的果實,紅彤彤的晶瑩剔透,彷彿是瑪瑙雕成一般,其中更是蘊藏了蓄而不露恐怖殺傷力,可以想象得到,一旦觸碰的話,那麼就會煊赫若天火燎原,席捲一切!!
此時的這變化,已經是從量變發生了質變,向聚之前的劍意是青木之意,但是因爲他在劍道上有所突破,所以說根據五行相生的道理,木能生火,就進一步的演繹出來了赤火之意,便演繹出來了這青藤朱果。
向聚此時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變化,但是林封謹卻已經看了出來,他應該是在這樣的困境和壓力下產生了微妙的反應,劍道方面應該是有所精進,並且還是極大的進步!
這樣的臨陣突破,可以說是十分罕見,少之又少,今日卻是不意發生在了向聚的身上,倘若他面前的對手只是比他強出一籌的話,那麼搞不好就要被他來了個絕地大翻盤呢!
然而林封謹此時的實力與向聚之間的差距,又何止是一籌能來形容的呢?向聚不要說這時候突然提升了一個境界,就算是提升了足足兩個境界,一樣不是林封謹的對手啊。
向聚成功困住了林封謹之後,正要一劍削喉,可是猛然之間,他的劍意凝聚出來的幻象卻是在瞬間迅速變淡,然後消失,向聚強提了一口氣,便驚然發現,自己體內的元氣狂瀉,緊接着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來了一個得意洋洋的聲音,並且這聲音還顯得頗爲生澀,彷彿是剛剛說話的孩童一般:
“嘖嘖嘖嘖,好精純的青木元氣啊,大補,大補啊!!”
隨着這說話的聲音,旁邊牆壁上面的幾塊石磚忽然嘩啦的一聲脫落了下來,緊接着裡面的泥土石塊簌簌的落下,然後從中伸出來了一根若觸手若樹根的東西,末端還有許多鬚根。
這玩意兒是什麼?自然是林封謹召喚出來的三瘤妖樹大根的根系了,此時向聚一劍削出,凝聚出來的精純無比的青木劍氣的鋒芒全部都灌注在了內部,全力壓制林封謹的一舉一動,相當於外圍就是不設防的。
這樣做的時候,向聚也是深思熟慮過,考慮到這裡面完全就是個巨大的密室,根本不會有外力介入,所以纔會讓自己的劍氣對外完全不設防,將所有的力量都用來困在林封謹身上。
結果哪裡知道這半路上殺出來了個程咬金,居然在這地方都會有妖物侵入?將他辛辛苦苦凝聚出來的青木之氣一股腦的當成了大補之物,一股腦的給猛吸了進去?
此時向聚聚集出來的青木之氣被全面吸收掉了以後,什麼幻象之類的立即就成了無本之木,無源之泉,頓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接下來削出來的那一劍則被林封謹屈指一彈,便是“當”的一聲徹底彈飛!
此時打到了這份兒上,向聚也是知道雙方之間的差距太大,真的是完全沒有可比性,長嘆一聲,回劍再刺向了林封謹,林封謹繼續伸出手指一彈,那長劍頓時就被反激了回去。
誰知道這時候,向聚居然趁着這回蕩之勢一按劍柄上面的機括,從劍柄處忽的彈射出來了一截匕首也似的鋒刃,向聚用力一收,那一截鋒刃便是深刺入胸,直入心臟。
這一下可以說是令人措手不及,真的是猝不及防,林封謹想要出手搶救也是來不及了,向聚中了這致命一擊,立即也是踉蹌後退了幾步,然後靠着牆壁徐徐的軟倒在地,眼神渙散,看起來絲毫都沒有求生的**,顯然也是早萌死志。
林封謹看着他,長嘆了一聲道:
“卿本佳人?何必做賊?”
向聚畢竟也算是高手了,生命力也是格外的強悍,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澀的笑意道:
“朝聞道,夕可死能在死前看到劍術方面的全新天地,我也是知足了。”
林封謹道:
“既然這樣的話,爲什麼不活着去到更高處,看更美好的風景呢?”
向聚慘笑道:
“君恩如山,不能或忘啊。”
說完這句話以後,向聚的眼睛徐徐閉上,胸前的鮮血也是溼透了衣衫,氣息也是漸漸的衰弱低沉了下去。
林封謹看着他,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他記得在南鄭河倉城當中的時候,便是因爲向家的弟弟,深得當時南鄭國君信重的向烈被殺,而使自己的命運軌跡發生了轉變,而此時向聚也是隕落在了自己的面前,這真的是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巨大輪迴啊!
只是向聚所說的那句話似乎有些古怪呢,君恩如山,似乎是呂羽逼着他去死一樣,這也真的是有些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外面傳來的越來越響的敲打鐵門的聲音則是在提醒着林封謹:此時絕對不是發呆的時候,更不是感懷過去的時候,時間有限,務必抓緊!
然而這裡面一眼都能望得到邊,兩個鋼鐵囚籠當中關着的卻是用來引誘人上當的死士,那麼犯人究竟是在什麼地方嗎?對於其餘的人來說,這或許是個難題,但是對於耳力驚人的林封謹來說,這還真不是什麼大問題了,因爲犯人無論如何藏得再好,你總得給他留出來呼吸的孔洞,你總得讓人家有心跳!
因此,對於林封謹來說,只需要側耳傾聽,就能辨別出來一些隱藏得極深的秘密!他微微的眯縫起來了眼睛,然後徹底的閉上了,這是因爲外面撞擊鐵門的聲音太吵,所以需要沉下心來過濾一下才行。
大概過了幾個呼吸的時間,林封謹猛然擡頭,看向了上方的頂部,這裡的通道一直都是斜向下方的,所以到了此地之後,估計少說都已經是深入了地下至少十來米,林封謹雙腳驟然發力,緊接着便是躍了上去,在石室上方一按,便是聽到了裡面發出來了沉悶的“蓬”的一聲。
緊接着林封謹連躍連按,卻是聽到了一個地方發出了“嗡嗡”的空響,這時候林封謹便很乾脆的對大根道:
“是這裡了。你的根系蔓延過來一些。”
有道是木能克土,大根這樣的怪物,根鬚在泥土當中穿行,簡直就彷彿是觸手在海水裡面遊動似的,可以說是格外的迅捷,很快的,它的觸手就蔓延到了這裡來,然後一片悉悉索索的聲音,最後就見到了一條黃白色的根鬚從旁邊的凳子這邊穿了出來。
林封謹立即就走了過去,拿手一搬這個凳子,果然發覺釘死在了牆上了,他便是嘗試左旋右旋,依然是紋絲不動,最後便是用力往上一拔,立即就聽到了牆壁旁邊傳來了一系列的機括轉動聲,天花板上面裂開了一個大洞,兩個囚籠便是從裡面放了下來,接着就傳來了一陣撲鼻的惡臭!
對於其餘的人來說,肯定是先找尋機關,再來找尋密室在什麼地方,而林封謹這樣的變態則是可以先找到密室,不過因爲怕非正常開啓會對裡面的囚犯造成不必要的損失,所以說林封謹才索性讓三瘤妖樹大根幫忙,以它無孔不入的根鬚反探測回去,試探出機關的所在。若是換了一個人的話,那麼是斷然不敢,當然也不可能採用這樣方法的。
繞是林封謹經歷過的事情已經是太多,在看到了這鐵籠裡面的“囚犯”之後,依然是被深深的震撼了!他在籠子裡面看到了什麼?裡面的人手腳全部都被斬斷,形成了一個“人棍”模樣的東西,同時,身上完全就是血肉,燒焦的皮膚,頭髮,破爛衣服,還有屎尿混合在一起的奇形怪狀東西,要耗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能辨認出來這是個人的形狀!!
大概是感覺到了被放出來,似乎有一個人形蠕動了一下,然後發出來了微弱的聲音,簡直就彷彿是蚊子鳴叫似的,林封謹急忙上去,將他抱起來了仔細的側着耳朵傾聽,這才聽到了似乎是在說:“水,水,水”
林封謹此時也真的是覺得心神激盪,他覺得無論有什麼仇恨,也是沒有必要做絕到這樣的程度,這麼逼問完全不將人當人看了,甚至連畜生都不如。
他此時急忙從腰間掏出來了一個葫蘆,將這人報了起來,自己預備好以備不時之需的藥液一點一點的給他灌了進去,可憐這個人的嘴脣都被割掉了,滿口的牙都被拔光,露出了黑紅潰爛的牙齦,感覺到了水流的滋潤,頓時**的吞嚥着,喉結都在不停的上下蠕動。
隔了一會兒,他忽然挪動了一下頭顱,用眼睛的位置對準了這邊,爲什麼說是眼睛的位置,則是因爲雙眼都被挖掉了,露出來了深深的兩個黑洞,裡面還有紅色的筋絡在蠕動着然後艱難的道:
“你,你不是他們,你,你是誰?他們每天只會餵我兩口水,並且還是混了尿的,更不會好心到在裡面放老山參和茯苓。”
林封謹慘然道:
“沒錯,我是林封謹,乃是無意當中闖進來的,看到了血將軍的屍體被送出去,便是順藤摸瓜到了這裡來,你是?”
“你??你是林封謹?林城主?”這人忽然激動了起來:“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田襄子啊!”
林封謹勉強笑道:
“我之前闖進來的時候中了毒霧,雖然及時解了毒,可是眼睛有些花迎風流淚,所以沒看清楚呢,現在當然認出來了!”
這時候,林封謹餵給田襄子的藥物開始生效了起來,田襄子忽然慘笑道: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被折磨成什麼樣子,心裡面自然是有數的,你一時間認不出來我也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