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副山長後面那一句話,卻是對着林封謹說的,後者則是恭敬道:
“山長,弟子見到學院預備的房舍似乎都已經住滿了人,後來的這一批來訪的士子,恐怕倉促之間容納不下啊。
殷青月怒道:
“我難道不知道這事?不正爲此發愁嗎?”
林封謹卻微笑道:
“其實這件事情解決起來也很容易。”
殷副山長正在焦頭爛額,聽了林封謹這句話頓時眼前一亮道:
“你有什麼法子?”
林封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塗學正應該是知道的,學生的家中頗有資產,所以也沒有在學院內住宿,加上租房頗有些困難,便乾脆在清溪旁邊購置了一幢宅院居住,我見到師長們對接待遠客頗有些困擾,便是來爲長上分憂的,我那一處宅院裡面,也可以幫忙接待七八名士子。”
殷副山長平時頗爲厭惡林封謹這種富家的紈絝子弟,但這時候卻頓時喜道:
“不錯不錯,懂得爲師長分憂,你是叫林......林?”
塗學正立即道;
“外門的弟子,叫做林封謹。”
“對對,林封謹!我記下你的名字了。”殷副山長道:“好好接待客人,書院會記你一功的。”
林封謹卻是不走,繼續微笑道:
“山長,除了弟子之外,還有五六名同窗也是在外面或購買了宅院,或者租賃下了四合院的大屋,我想他們也是樂意爲書院分憂的。”
殷青月頓時有豁然開朗的感覺,猛然擊掌,向林封謹詢問了其餘的書院弟子的姓名後,大步走了出去。林封謹看着旁邊的塗學正微笑道:
“那麼,弟子就去延請外來的客人去做客了?只是這樣恐怕會誤了晚課。”
塗學正哪裡知道林封謹別有用心。勉勵道:
“去吧,目前是以不能損了書院的體面爲優先,這幾天的晚課你都可以不來,務必要將遠客招待好纔對。”
林封謹得了許可,便趁着學院還沒想到要統籌規劃入住,直接到前面來請人,笑眯眯的說因爲倉促之間,書院供給有限,所以各位大概只能去“陋室居”休息。不過自己則是在外面購置了宅院,若是各位不嫌棄自己招待不週。那麼也可以去自己的家裡做客。
幾乎各大書院都會招收很多貧寒的士子,所以“陋室居”這種地方各大書院也都有,並且大同小異都是大通鋪,十分艱苦。誰不知道陋室居是什麼地方?
此次出來開闊眼界的士子,絕大多數都被認爲是書院當中下一代的菁華,便是家中貧窮的,爲了讓他們安心讀書,哪怕沒錢書院也一定是待遇優渥,加上旅途勞頓。誰還願意去和人擠大通鋪聽別人的呼嚕聞腳臭吸屁味兒?
而聽林封謹的自我介紹,顯然是家中豪富,書讀到哪裡,房舍就買到哪裡。這等財力乃是何等雄厚?而且林封謹這種富二代各個書院也不是沒有,差不多都是不學無術卻是極講究享受的,所以他的接待一定不會差到哪裡去!
本着這樣的心態,林封謹去邀請人居然是無往而不利。十個裡面倒是有九個都願意去他家裡面“叨擾”。
在他的邀請面前,甚至之前曾經有些口角的司馬法和任墨兩人也猶豫了一下,點頭應允了。這兩個人乃是有潔癖的人,便是寧願這一晚上不睡,也絕對不想去“陋室居”擠上一夜的。
林封謹按照自己的設想,邀請到了七八名士子以後,便在書院當中等待上面的吩咐,結果這一等的時間就長了,直到諸多的雜事弄妥當了,書院下令休息,徐學正纔過來嘮叨叮囑了一番,要林封謹務必要好好接待外來的師兄們,絕對不能丟了天常書院的面子,這才允許林封謹帶着他們往往自己的宅院內行了過去。
林封謹本來也善於交際,邀請的士子當中也不偏重於哪個書院,而是每個書院都請了兩個人,所以一路上談笑風聲,指點景物,就算是之前與東林書院有些口角,卻是絕口不提,竟是面面俱到沒有冷落任何人,待人接物間頗有令人如沐春風的感覺,就連與之有隙的司馬法和任墨也挑不出來什麼錯。
林封謹現在的這處宅子卻並非是他修的,當時修宅子的人乃是個鹽商的兒子,排場比林封謹大多了,甚至帶了個戲班子入住,因此這宅院的寬闊可想而知,再多住個七八人真的是半點兒都不擁擠。
當然,也是因爲這宅子乃是鹽商的兒子修的,就意味着不差錢,不差錢就代表着無論選址,還是做工設計,都是上上之選。
此時隔了數百米,就見到一處飛檐斜挑在了濃密的荔枝林當中,還有點點紅果點綴其間,清風徐來,更是清脆的鈴聲嫋嫋,頗有些令人心曠神怡的味道,等到走近了些,便有房屋疊嶂在林溪之間,可以說是融入了清溪荔林的風景裡面。
林封謹將衆人引入到了宅子裡面以後,便由柳枝使喚着幾個婢女走在前頭,帶領安排各人的宿處,並且沐浴洗塵,將此事忙完,各人草草的梳洗一下,就已經是紅日西斜,炊煙四起,顯然便是吃飯的時間。
在傭僕的帶領下,這些士子們就來到了後院,這裡的視野便是十分開闊了,順着細碎的白石鋪成的小徑,可以來到一個精緻的大荷塘旁邊,而大荷塘上面又有水榭,在水榭上面坐着的話,清風徐來,荷香陣陣,既可以遠眺習山柔和的弧線,也可以近賞清溪的清澈和荔枝林的嫵媚。
這一幫被林封謹邀請來的士子沐浴以後,洗去了一身的風塵,換上僕人送來的招展迎風的寬袍大袖,腳下是透氣的木屐,又眼看青山綠水,還有荷花素雅,荔枝甜香,頓時渾身上下都覺得舒適通透,也對主人多了幾分好感。
衆人齊聚在荷花池周圍,不知道爲什麼,林封謹卻是遲遲不到,他們便自行賞玩起風景來,有的向着水榭走去,有的則是貪看枝間累累的青紅荔枝,有的則是眺望遠山......
前面就已經說過,東林書院的人與非攻書院和五德書院都格格不入,而林封謹這一次邀請的客人當中,卻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東林書院,非攻書院,五德書院,橫渠書院當中,每一處書院都邀請了兩人。
這時候見到大多數人都去了水榭,東林書院的司馬法和任墨兩人便不去湊熱鬧,沿着荷花池旁邊散步,享受着習習的涼風,兩人走了不到半圈,卻是忽然聽到了涼亭那一邊居然有些嘈雜。
這種情況兩人本來是不以爲意的,只當是在謙讓座次之類的,沒料到隔了一會兒,嘈雜聲竟是越發的大了起來,任墨便忍不住轉頭去看,便見到一干士子居然都沒有呆在涼亭當中,而是站到了水榭的外面走廊,對準了涼亭的門口兩根柱子在指指點點什麼!
他頓時好奇心大作,忍不住輕輕的碰了一下司馬法,示意他留意一下,在東林諸子當中,任墨具有領袖氣質,但若輪決斷和才華,司馬法卻還在他之上。
司馬法得了任墨的提示以後,他卻是有些近視,眯縫眼睛看了一會兒也是不以爲意,但那嘈雜聲是分明入耳的,此人秉性本來就是孤高,冷笑了一下道:
“區區一個荷院舊亭,也值得這樣大驚小怪?這些人的養氣功夫都到哪裡去了?再走一走我就回去了,讓婢女將飯送到房裡面來吃,懶得和這些人應酬。”
任墨卻是微微皺眉,感覺到應該沒那麼簡單,忽然又見到了對面的水榭外有人對着自己招手,看眉眼乃是橫渠書院的謝挺之,這人也是才華出衆,行事沉穩,和任墨一見如故。
任墨本身卻是北齊世族子弟,其父在北齊當中貴爲三品令丞,一路上同行的時候已經是力邀謝挺之,請他明年前往北齊科考出仕,可見兩人的關係此時已經不僅僅是相互欣賞,更是有利益糾葛在一起。
見了謝挺之相邀,任墨也不能不給這個好友面子,便對司馬法告了個罪,信步走了過去。司馬法孤單一人也覺無趣,更不想在吃飯的時候去和五德書院的人拼鬥詞鋒,便徑直回房,讓旁邊的僕人一個時辰後送酒菜進來。
但是司馬法回房以後,剛剛翻開攜來的《付荊川文集》讀了幾頁,正在漸入佳境的時候,外面就響起了一連串的敲門聲,並且極其急促!司馬法不悅的站了起身道:
“誰?”
他在讀書的時候,是很討厭有人來打斷思緒的。結果立即就有人急促的回答道:
“是我。”
司馬法立即聽了出來是任墨的聲音,他皺了皺眉毛便去開門,打開門以後,卻是一驚!
因爲平日裡最注重儀容的任墨,竟是有些頭髮凌亂的感覺,還在喘着氣,看樣子竟是小跑過來的,而任墨此時臉上的表情則更是複雜,有驚豔,有惋惜,有難以置信,有不甘........司馬法與之同窗七年,竟是平生第一次見到任墨如此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