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想,爲她做點兒什麼,也好補償,自己犯下的罪過。可怎麼能,償還得了!
因爲這句話,陳安不能再說什麼,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難過,難過她和他,被殘忍地推到這種境地。連見面,也成了難堪。悌
她的眼睛平視着他的脖頸,他還是不肯轉回頭,她看到他的喉管,隨着呼吸一起一伏,心裡,想必,埋了一包炸藥,隨時炸的碎紛紛,而他,則拼命地在壓抑着……
她甚至不敢說話,老僧入定似的,只呆呆地望着他。
好久好久,他嘴脣開始翕動,卻發不出聲息,又過了兩秒,他低低的聲音才送入她耳內:“……對不起!”似乎要說的、能說的,都凝成這一句了,從十五歲那年在地鐵裡“撿”到她,到後來的分分合合,再到現在,所有的過往、幸福和辛酸,胸壑間填了千言萬語只化作了三個字:“對不起”。悌
陳安的眼睛有些潮意。
……終於,喬羽慢慢轉過頭來,臉上已帶了微笑,他忽然一伸手,用力抓了抓她的手:“一定要幸福!”語重字沉,他是給不了她幸福了。說完他旋即放開,沒事人兒似的,“走吧。”
他們一前一後到了停車場。
白色的轎車“吱嘎”一聲響,喬羽打開後座車門,讓陳安坐進去。
他低下身子對着裡面說:“在這兒等我,我去去就回。”諛
陳安點頭,一直目送着他高大矯健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之中——他的用心,她瞭解,不讓她跟在身邊,是怕她不自在,更是,適當地保持了距離。
她收回目光,打量着車內的環境,很簡單很整潔,沒有多餘的一樣兒,車廂裡飄着淡淡的清新劑的味道——青花,這是她最喜歡的一款,唔,好象還有菸草味。
眼光一轉,她纔看清操控臺上方,放了一盒抽剩一半的香菸。
陳安就是一怔,上大學時,很多男生都開始吸菸了,只有喬羽不吸,他說不喜歡,抽那個東西沒癮,這話她相信,他是一個極愛整潔的人……可如今,他也開始吸了,什麼時候的事兒?
陳安苦笑了一下,六年的時間,足以改變一個人,何況這小小的變化,實在難以掛齒……
她伸手撫弄着旁邊的座椅,柔軟的皮墊摸上去很舒服,有着細小的紋理迴應着她的感觀……她將身子向後一倚,身體慢慢放鬆下來,疲憊也緊隨而至。就在剛剛,又是一場硬仗,她每個細胞都繃得緊緊的。她不怕輸官司,不怕遜別人一籌,可唯獨面對陸然,哪怕逞口舌之快,她也不想落下風。
這樣的狀況,真不知持續到什麼時候?一輩子?
她膩味透了!
深呼吸……吸氣……呼氣……要將煩惱趕走似的,她閉上了眼睛,黑暗中真靜啊,彷彿能聽到空氣在細微地流淌。
不知過了多久,“嗖”地一震,車門猛然啓開,彷彿帶着一股力道,立即颳起一陣涼風。
陳安嚇了一跳,猛然睜開眼。
是鍾立維!
陳安感覺自己的眼皮劇烈地蹦達了兩下。這下可遭了,她怎麼把他忘到腦後了?
立維狠狠地望着她,脣角緊緊抿着,看樣子是在生氣。
也難怪他生氣!
他傻呆呆地等了多久,她知道嗎?她卻在這裡。
“立維……”陳安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你怎麼來了?
立維看着她有些慌亂和失措的神色,一股怒氣幾乎抑制不住,他一手撐住車頂,“下來!”
這兩個字,幾乎是發着狠講的,陳安不由瑟縮了一下,心裡,不是不發虛。她低了頭,向外稍微挪了挪身子,然後一條纖腿跨出來……立維這纔看到她胸前至裙襬,那一片一片的污漬,不由一怔。
剛纔在餐廳等得百無聊賴時,竟接到了陸然的電話。他有心不理,可轉念一想,他和陸然,不是能隨便說說話、聊聊天的那種,他們向來不友好,於是他接通。
陸然一開口就直截了當:“你未來的老婆,和她的前情人在一起。”
立維就是一蹙眉,怎麼可能,簡直是無稽之談。
他諷刺道:“繼續編,你再編個新鮮的!”
陸然冷笑:“金鼎會所停車場,白色帕薩特,他們在車裡幽會!來晚了,只怕你頭頂的綠帽子就坐實了,別怪我沒提醒你!”她一口氣說完,立即掛機。
饒是再強的心理素質,也架不住這番添油加醋,立維心裡一陣惱怒,說不清是惱陳安還是惱陸然。
安安是什麼樣兒的人,他自然清楚不過,然而陸然說的,未必全是假的。
他幾乎是立刻起身,從SaMesa餐廳風馳電掣趕了過來。
還好,車內只有她一個人,他心裡那股無名火稍降了半分。但這輛車,他沒忘,也忘不了。
陳安下了車,心裡萬分抱歉,臉上就帶出來了,這兩天,她總是暈暈乎乎的。
“立維,我……”她想解釋。
立維看着她漲紅的臉,似笑非笑地打斷她:“堵車堵這兒來了,嗯?”
“對不起!”她是撒了謊。
“行了!”立維一擺手,一臉的不耐,他根本不想聽這個:“越來越出息了你!”
陳安低了頭,咬了咬嘴脣,是她失約在先,她無話可說。
立維站在身邊氣哼哼地看着她,她說話,他反
而生氣;她不說話,他更是生氣。見她只管低了頭,顯得身量更加嬌小,尤其她這副狼狽相兒,立維的心裡,有股子焦躁直往上涌。
一回身,他大力地把車門甩上,“嘭”地一響,陳安就是一哆嗦。
立維朝她吼道:“還杵着幹什麼,還捨不得走是不是?”他粗魯地抓住她左手,邁開了步子。
陳安微微張了張嘴,疼,他有力的虎口,鐵鉗子似的夾牢了她腕子,像是恨不得把那裡夾斷。
她咬着牙,小跑着跟上他步子。他在生氣,而且氣得要命,她此時不能惹他。
可是,喬羽還沒回來,他副座上放着一個黑色公趣包,應該裝的是手提電腦……可她不能不走。
陳安的鼻尖冒了汗。
立維越走越疾,步子越邁越大,因爲前方,他看到了一個人,正好迎着他們的方向匆匆而來。
立維的眼睛,霎時冒出了火星子,手上的力量不由更加狠了。
陳安也看到了,心裡咚咚直跳,她小心看了他一眼,他本就容長的臉,因爲陰沉得厲害,彷彿拉得更長了;本就白淨的麪皮,竟泛起了一層粉紅;眼睛也死死地盯着前面,更象是見了什麼仇人似的。
要壞!
“立維……”她低聲叫着他,同時反手扣住他的手。
“你閉嘴!”立維連看都不看她。
距離越來越近……更近,兩個男人同時站住了,咫尺的位置。
陳安手心裡全是冷汗。
靜默了兩秒,立維陰鷙冷漠的聲音,似乎是從喉嚨裡繃出來的:“六年前,我就記住你了……”
喬羽倒也平靜:“彼此。”
立維又說:“六年後,我只想揍你!”
陳安一驚,緊緊握住他的手,生怕這隻手出其不意掙脫開,一拳揮出去。
喬羽的脣角,泛起了一絲苦澀,心裡,更是苦似黃連。
他低低地說:“祝福你們。”
立維哼了一聲,“今兒這賬,先掛腦袋頂上,當着安安的面兒,我不給你難看。不過咱醜話說前面,以後別有事沒事的,就找我的未婚妻,也別有事沒事的,再來煩她。她是我的人了,該顧忌的,總得顧忌,過了界兒,在我的地盤可勁撒歡兒,就不是拳頭那麼簡單了。”
陳安一皺眉,說的這是啥話,還這麼陰狠,她和喬羽,根本就沒有怎麼樣。
立維終於把目光轉到她身上:“咱們走。”
兩人走了,喬羽還站在那裡,右手提着一個紙袋子。
他不恨鍾立維,更不怨他,是自己沒有珍惜,扔掉了那顆珠子,而且當年,他以爲鍾立維那樣混不吝的一個痞子,一定會糾纏個沒完沒了,沒想到,他只是在他們周圍晃盪了一陣子,然後就消失了。
鍾立維,也算是個有風度的男人吧。
他不怨,誰也不怨,只怨自己。
立維把陳安塞進自己的車裡,回了一下身,不遠處,一輛白色的小跑停在那裡,他早就注意到了。
他撇了撇嘴。
“在車裡等我。”他關了車門,邁步離開了。
陳安不知他要幹什麼,於是坐在車裡看着他,只見他走到一輛白色小車前,停下。
立維敲了敲駕駛位的窗子,隔了一層處理過的玻璃,根本看不到坐在裡面的人是誰,但立維就是知道,駕駛位上有人。
沒有反應。
於是立維再敲,許是敲得狠了,裡面的人終於不情不願地降下車窗,露出一張美豔妖嬈的臉。
女人笑嘻嘻的,若無其事地說:“我說的沒錯吧?”
“你……”立維陰狠的一張臉,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只是那眼裡,殊無笑意,看得陸然脊背陣陣發寒。
“喂,你笑什麼?”
~~晚上會有一更,早不了,在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