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皺着眉,一雙醺醺然的眸子,迷迷登登的,彷彿還有一點點兒的清朗,她擡頭看了一眼,咕哢道:“咦……不是二哥……”
河川看着立維的彆扭樣兒,忍不住笑得歡愉:“安安,二哥在這裡。”
立維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見安安朝那邊看過去,他輕輕轉了個身,用身體擋住了她的視線。悌
河川哈哈一笑,拍拍立維的背,低聲道:“醋缸子!”
董非走過來,剛纔,他一直留心着安安和立維。他用手肘撞了撞河川:“得了,你就別逗他了……都醉成這樣了,立維,你就趕緊帶安安走吧。”諛
河川解釋說:“這個狀態,回去才容易沉沉睡上一覺。”安安的毛病,他了解。就在多年前,他從首都機場,把哭得天昏地暗的安安帶回來,他安慰她,陪着她說話,她說想喝酒,他於是就陪着她一起喝,一起借酒澆愁,然後,看着她沉沉睡去……好多個日子,她依賴他,而他也依賴她,他的婚姻也不如意。但他每一分鐘,心裡都是澄明的,這是他情同手足的妹妹,在她面前,他覺得是被人需要的。真不知,到底是誰溫暖了誰。這些,在後來立維從美國回來後,他講給過他聽,她要藉着那一點兒酒清,麻痹自己入睡。
立維自然也是明白的,二哥那一杯香檳,並不是真想灌安安,但他還是覺得,有一股子醋意在心底氾濫,一念至此,再釀成災。悌諛
這真不是一個好習慣。
立維和霍大哥及衆人打了招呼後,半攙半抱着,帶陳安走了。身後衆人說笑着:
“咱弟弟今兒,可算出息了……”
“可不嘛,安安還跟小時候一個樣兒,一個不高興,那小臉兒一繃,立維愣是拿她沒轍。”
“嘿嘿,這叫一物降一物。”
“他也有今天呀……哈哈。”
“哎,我說,難得人湊的齊全了,喝酒,喝酒……”
“我K,你什麼眼神啊,少一個你沒瞧出來?”
“誰,誰啊?”
“鍾老六!”
“……你們這幫人啊,成天張口閉口的鐘老六,鍾老六也是你們隨便叫的!”
接下來一陣鬨堂大笑,有人又說:“那海哥,你倒先叫一聲六叔啊……”
“他好意思叫嗎?就是好意思,鍾老六也未必好意思答應!”
“海哥好象比老六還大兩歲吧……”
衆人的笑鬧聲,越來越遠了。大堂裡,賓客們基本上走了九成。
立維扶着陳安走到禮堂門口,單手撐住她身子,看到她長長的羽睫,象半個小扇子,在眼瞼下投下扇形的陰影,偶爾輕顫一下,十分好看,她眼睛閉着,彷彿睡着了,若要睜開,那眼底,立刻有星芒閃耀。而且,她臉上和頸下的皮膚很白,象剝了殼的雞蛋,他一直知道她很美,遺傳了董阿姨的美麗,但這會兒,看上去,她的皮膚真真是膚若凝脂,沒有一點兒瑕疵,原來古人是不欺人的。
立維心下微微一怔,忙從禮服口袋裡拿出手機,劃亮屏幕一看,有三四通未接電話,全部來自他母親。他把靜音調成正常,很快撥通了一個電話,吩咐阿萊把車子開過來。
沒過一會兒,就見黑色的車子停在臺階下,他打橫抱起她,走下臺階。
懷裡的身體,異常的溫熱柔軟,只有在這刻,她才肯完全放鬆下來,她的身體抵在他胸口的位置,那溫暖的氣息,瞬間將他包圍。
他把陳安放置在後座上,自己也坐上去,繫好了安全帶,讓她靠進自己懷裡,然後吩咐阿萊去開陳安的小車——之前,他已經讓阿萊把陳安的包包偷偷取出來了——他料定那幫哥們兒輕易不會放過他倆,一準兒灌他們酒。所以他事先做好了準備。
這下她醉了,他連解釋的必要都不用了,他必須帶她走。
關了車門,司機啓動了車子,前後一晃盪,立維覺得頭有些發暈,眼皮有些沉,酒勁兒上來了。
他還是乖乖的,給母親回了電話——其實不用打,他也知道,母親要對他說些什麼。
果然,母親第一句話就問:“安安還好吧?”
“醉了。”
“鬧酒嗎?”
“睡着了!”
“你呢?”
“還行。”他也喝了不少,這會兒,只想合上眼睛休憩一下下,所以,能簡單回答就簡單回答,他怕母親囉嗦個沒完——怕也沒用,母親今天,必定會更加囉嗦。
他擡手按了按額角。
母親的聲音聽上去,少有的清冷,還有一絲緊繃。“你今天,過分了!”
“……”過分?他一愣,哪一點過分了?他不覺得。
“你也真是的,她既然已經溜掉了,那就算了,你還把她叫回去幹什麼……安安有多難堪,你想過沒有?!”
他自然知道,這個“她”是指誰。他抿了抿脣,冷聲說道:“沒想過,我只知道,我不能讓她背地裡逍遙,我一定要讓她,更加難堪!”他一字一頓,字字帶着刀鋒。
鍾夫人沒出聲,好半晌,她才輕嘆了一聲:“這回,她是不大容易混過去的。”單單就董鶴芬那一關就過不了,這回,鶴芬是真急了。而她,也不打算放過,這不光涉及到一個人的品質問題。即便要過去,也得搞個水落石出才行,傷到哪兒了,怎麼傷的,即便是死,也得死個明白不是,
不能再糊糊塗塗了。
“安安現在,和你在一起?”
“是。”
“她醉了,你這是,打算帶她去哪兒?”
“……”立維沒出聲,能去哪兒?自然回雅園了。
夫人說:“陳奶奶那裡,這會子,只恐是兵荒馬亂,不得消停了。”豈止是兵荒馬亂,想想都心驚膽戰,以前的舊賬,還有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還不一併翻出來?兩代人,那是兩代人啊,多少年了……
立維只說道:“媽,您甭擔心了,安安有我!”他不待母親再說話,直接掛斷了電話。母親熟悉的聲音,讓他聽着聽着,失去了以往安撫的作用,甚至有些聒噪,令他心裡無端的心疼。
他用手機抵着下巴頦兒,出了一會兒神。今天,他格外得累,神經也格外緊張。
又有電話打進來,他費力地想着,這鈴聲好單調,好陌生,好象不是他的。他愣了幾秒,這才意識到,應該是陳安的手機在響。
他輕輕動了動身子,伸長手臂去夠旁邊的包包……懷裡的人兒也動了下,環住他的腰身,樹袋熊似的抱緊了,再也不撒手的意思,他不由咧嘴笑了笑,滿心歡喜,又覺得聲音太吵,於是他迅速取過包包,從裡面找到手機,直接按了靜音鍵,這才查看了號碼,八位數的座機,他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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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我是立維。”聲音低低的。
對方愣了一會兒,然後響起一個蒼老的嗓音:“真是立維?”
他已聽出來了,“是我,奶奶。”
“安安呢?”
“喝多了,和我在一起,不過請奶奶放心。”他簡短地回答着。
老太太更乾脆:“好好照顧她。”然後收線,那飽經風霜、核桃皮似的老臉上,陰雲密佈。
張阿姨遞過來一杯清茶:“先喝口水吧。”
老太太吩咐她:“你去前院告訴他,就說安安不肯回來,讓他別等了。”真是的,安安肯回來纔怪。
張阿姨小心翼翼的,問:“您不過去聽聽?”
老太太怒氣衝衝:“少了我,他就問不出來了?如果是那樣,我看他頭頂上的烏紗帽,也摘了別戴了,他也不配做一個父親。”還三堂會審,當場對質,完全沒這個必要!
張阿姨勸解道:“您消消氣,千萬彆氣出個好歹兒的……我馬上去。”
前院上房的客廳裡,低氣壓籠罩,大有一副“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架式。陳德明坐在主位上,黑着一張臉,像是能馬上颳起颱風似的,而陸麗萍母女,分坐在左右,低頭不語,皆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壓力。
陳德明站起來,活動了一下麻木的半邊身子,他瞥了陸然一眼,雙目炯炯:“你倒是說啊,你對安安,又做了什麼?”他忍不住火氣上涌。
陸然絞着手,彷彿很鎮靜:“說了多少次了,我沒做什麼。”
“沒做什麼?”陳德明瞪着女兒,心頭突突一陣猛跳,恨鐵不成鋼呀,他怎麼竟生了,這樣一個女兒!“給我說實話!”
“老陳!”陸麗萍坐不住了,不過心裡到底有幾分害怕,說出的話底氣不是很足,“你剛剛也問了多少遍了,然然說沒有,那就是沒有……”
“你閉嘴!”一道狠戾的目光射過來,“她要沒做什麼,那爲什麼,所有的矛頭,都指向她?”沒錯,她犯了衆怒了,老太太惱了,董鶴芬怒了,立維不幹了,連淡定的魯正梅,也不依了……一想起這些,他除了生氣,還有一股無法排遣的無地自容,和深深的自責。
~又是補更,我暈,睡去了……好想大結局啊。白天再碼今天的,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