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鶴芬問:“誰的電話?”
她又仔細看了看:“是立維。”悌
董鶴芬笑了:“那趕緊接呀,還愣着幹什麼,你這孩子!”口吻裡,是滿滿的心疼和寵溺。
陳安卻有些手足無措,心裡是不大願意讓母親聽到他們對話的,萬一立維衝她發脾氣……她站起身來,指了指走廊,說:“對不起……”悌
董鶴芬衝她擺了擺手:“去吧。”心裡一下子,反倒踏實了許多。
走廊裡很安靜,陳安按了按胸口,那裡,跳得急促而不規律,臉上也熱起來。“立維?”
“是我。”低沉的嗓音,遙遙傳來。
“嗯。”她忽然特別懷念起他的聲音來,這隔了時空的聲音,令她憑空裡只想掉淚,她握緊了手機,盯着牆上的壁紙。
他似是笑了一聲,說:“安安,生日快樂!”
她呆住了,原來,他知道的。雖然以前,她生日這天,和他無關,長大後,他也從沒有給她慶過生,她也沒在意過這一天,可今年的這天,她格外的難過,她很難過。在他打來電話之前。諛
心底,有那麼一絲小甜蜜涌上來,但她壓抑着,說道:“謝謝。”有絲顫音似的,她一慌,趕緊扶住了牆。
立維說:“抱歉安安,我趕不回去了,行程安排得太緊。”
“嗯,沒關係。”她微笑,她不在乎過不過生日。諛
接下來,有些沉默,誰都沒有說話,兩個人都明白這尷尬的原因,緣自那通吵架,可誰也不願意再提起來,又不甘心就這樣掛斷電話,於是就抻着,氣氛幾乎凝結了。
“你,剛睡醒嗎?”她想象着那邊,在地球的另一面,應該是晨曦初露,或許還是滿天繁星。
“嗯,我在洛杉磯。”其實他一夜沒睡,晚上從亞特蘭大趕過來後,馬上安排了一個冗長的會議,他疲憊而困頓,頻頻喝咖啡撐着。等忙完了會議,已過午夜了,這邊的負責人和阿萊送他回了住處,似乎應該輕鬆一下了,阿萊叫人送了宵夜過來,他只喝了點兒紅酒,可心裡,還是沉甸甸的,安安的生日,他沒忘,一直就沒忘。後來躺在牀上,也是輾轉反側睡不着,安安那句話,象刀子一樣刻在他腦海裡,隨時迸出來,激起他的惱怒。他拼命工作,想借此忘了那些。可不能,總也不能。
現在洛杉磯時間是凌晨五點,他乾脆給她撥了電話,起初是忐忑不安的,他想着,或許安安根本不想搭理他,那他豈不是自討沒趣兒。可沒有,安安一把嗓音,柔柔的,霧一樣,又彷彿飄乎不定,隔了浩瀚的太平洋,總也抓不住最真切的她。
心裡象發了酵,他手心也冒了汗,“我很想你,安安。”他憋不住了。他真的是,很想她。若知她不生氣了,他早把工作扔了,一早飛回北京去。
陳安半晌沒出聲,眼睛有點兒模糊,她緊緊撐住牆壁,身子爲什麼這麼軟啊,整個人跟虛脫了似的。她眼睛看着壁紙,銀灰色的,映着天花板的射燈,那上面好象印着一朵朵的小花,一朵連着一朵,挨挨擠擠的,默默盛開在那裡,每一片花瓣都那麼好看,她摸索着那些花兒,嗯,到底是什麼花兒呢?
“安安,在聽我說嗎?”立維有些急了。
“嗯,在聽。”她微笑,還在辨認着,那是,那是玫瑰花吧,銀灰的牆紙,銀灰的花朵,更象……白玫瑰。她腦子一翻個兒。
“早上,我收到你的花了,謝謝。”
立維費了好大勁兒,纔沒讓自己嘴巴咧到耳根:“沒什麼的,回頭,咱補一回生日吧。”他輕輕地說。
陳安嘴角一翹,心裡一鬆,想說的話想也不想,就出溜兒了出去:“就補一回啊,鍾立維,你也太小氣了,你對別人怎麼那麼大方……”後面來個緊急剎車,嚥下了,她臉上燒起來,她這是在幹什麼啊,衝立維撒嬌,還是吃醋了?
她乾脆不要活了!
立維彷彿被這甜蜜的悶棍擊懵了,好半晌,他哈哈大笑:“哎,我說小安子,你對你未來老公,就這麼沒有自信啊?”半真半假似的。
陳安一閃神,這句話,又戳中她的痛處了,她一下子有些惱,又不似真的惱,她尖利地說:“鍾立維,你一天不把你身邊的花花草草清理乾淨,就一天別指望結婚!”
立維咬了咬牙,這丫頭有時候說的話,切金斷玉一般,真是狠吶,他簡直鬱悶死了,慪死了。可這會兒心裡,竟是這般快樂,快樂得想要飛起來。
“安安……”他認真地說:“沒有別人,以後,也沒有別人,只有我和你。”
“……”
“我是認真的,也請你,相信我。”
陳安終於應了聲:“嗯。”她暫且相信他。他應承了的事,他一般都能做到。這一點,她瞭解。
立維又說:“我還有一禮拜,才能返京。”
“哦。”她也有點兒想他了。
“和董阿姨,吃過生日飯了嗎?”
陳安愣住了:“你怎麼知道的?”
“我聽媽媽說的。”
……
掛了電話,立維精神大振,十幾天來攢下的陰霾,也一掃而光了。他伸了伸胳膊,真好啊!從沒有過的輕鬆和愉悅。
他站在窗邊,眺望遠處,東邊的天空,有一絲亮光,朝霞初現。
陳安騰雲駕霧一樣回了包間,小心翼翼坐下
,她看了看對面的母親,母親笑得很欣慰似的,她忍不住小腳趾都抽搐了,這個電話,她幾乎用上了所有的力氣。
吃罷了飯,董鶴芬又親自把女兒送回雅園,看着她上了樓才走了。
陳安洗過澡,又吞了兩顆感冒藥,一看時間還早,她坐在書桌前看資料……頭真是沉,真是疼,眼皮也越來越重,她裹緊了身上的外套,還是覺得冷。
算了,睡覺吧。
剛站起來,桌上的手機響了。這麼晚了,會是誰呢?
她拿起來看了看,不認識的號碼。
她接起來,說了聲:“你好。”
對方的聲音很溫和:“安安,我是張叔叔。”
張叔叔,陳德明的秘書,這麼晚找她幹什麼?
“您好,張叔叔。”
張秘書爽朗地笑道:“雖然電話打晚了,但幸好今天還沒過去,我們的小壽星,可讓咱們惦記好些天了。”
陳安頓時僵住,心裡就有些明白了,但她還是客氣地說:“讓張叔叔費心了,張叔叔那麼忙,操心的事情那麼多,我……”
張秘書馬上接了口,“可不是嗎,還是安安懂事,你爸爸更忙,從京裡出來好幾天了,除了開會就是視察工作,我一直陪着,剛剛接見了地方市的市長……啊,你爸爸出來了,讓你爸爸跟你說吧。”
陳安想攔着,可已經來不及了,那邊聽筒換了人接。“安安。”
陳德明的聲音傳過來。
陳安覺得某根神經又被挑了起來,尖銳地痛着,她握着手機,半天才應了聲:“是。”
陳德明笑了笑,“今天你生日,爸爸呢,本來打算給你慶生的……”
陳安立即打斷了他,冷靜地說:“謝謝您,我知道您忙,分身無術。”
陳德明在心裡嘆了一口氣,臉上仍是笑着,儘管女兒看不見。“安安,等爸爸忙完了,回到北京後,跟爸爸吃頓飯,如何?我們父女倆,好久沒在一起吃過飯了。”
陳安抿緊了脣,吃飯?這不是多餘嗎?多少年了,自己過了多少個生日了,哪回有他?沒有。她的身邊,只有奶奶和張阿姨陪着。最初的那幾年,他還打回電話來解釋一下,說自己很忙,要麼就不在京,到了後來,連問都不問了,她在一次次的失落,一次次的失望後,連期望都沒有了,她甚至覺得痛苦。
父親再婚的那一年,她生日前一天,她躲在書房門口,聽着奶奶衝父親發火:如果你明天過不來,乾脆就別要這個女兒了!那麼狠的話,奶奶下了命令的,第二天都沒能令父親出現。
這個日子,很難堪吧,她讓他爲難了。她不在乎過不過生日,只是想和父親親近一下而己,她不明白父親爲什麼推開自己,越推越遠。
反倒是今年,他怎麼就忽然記起來了?
難道今年,她就不讓他爲難了嗎?
陳安覺得頭痛極了,胸口也隱隱作痛,彷彿那個地方蝕出了一個洞,那是日久年深、長年累月蝕下的,現在已擴展成一個大洞,汩汩冒血,只怕她一口氣壓不住,嗓子眼一甜會噴出血來。
他怎麼敢說,怎麼敢提?
“安安?”陳德明心中不安,明明知道,這通電話註定要碰釘子。
“陳部長,您這是何苦呢,您這是何必呢?”爲難自己,也爲難他。
這是何苦,這是何必?陳德明一皺眉,竟語塞了。
是啊,他今年,這是怎麼了,憂心忡忡的。
陳安說:“如果沒有別的事兒,我掛了。”
“安安啊,爸爸知道,爸爸不是一個好父親。”他嘆息,深深嘆息。
陳安一下子就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