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閃了神,那人高高的個子,結實的身材,黑黑的臉膛,寬寬的額頭,挺直的鼻樑,豐隆的鼻頭,飽滿的嘴脣,方方的下巴,像極了二哥……她張了張口,一時有點兒懵,竟似在夢中一樣。
衆人都笑了,紛紛站起來叫道:“大哥好……”悌
那人微笑着,用眼神一一照顧到並問候大家,仍然伸着臂,最後望着陳安笑。悌
立維也叫了一聲“大哥”,在旁邊推了推陳安,笑着說:“是霍大哥沒錯,瞧你,怎麼跟傻了似的……”
陳安如夢初醒似的,臉上發熱,她撲進霍海川懷裡,嚅嚅地叫道:“霍大哥,好久不見。”
霍海川擁抱她片刻,鬆開手臂,笑着說:“可不是嘛,好久不見了,有十年了吧?難怪認不出來了。”
陳安直個勁兒點頭,霍大哥一直在外地任職,很少回京,即便回來,也多數碰不到。她眼睛水霧濛濛的,可笑得卻很燦爛。
霍海川笑着說:“小丫頭果然長大了,我回來才聽說了你和立維的事,真好,就象濱川和寶詩一樣,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大哥祝福你們。”說着又拍拍立維的肩膀。
立維說:“大哥回京一趟也不易,這次可多待些日子?”諛
霍海川說:“也是七天假,沒辦法,過幾天就得走。”他笑呵呵的,十分高興,“今兒趕上了,咱們三個先喝一杯吧,等再過些日子,大哥一定趕回來喝你們倆的喜酒……誰叫,咱們大院裡女孩子少呢,小安安和寶詩,可是大傢伙的心頭寶呢!”諛
陳安眸子亮晶晶的,溼漉漉的,好象回到以前的流金歲月。
衆人叫起好來,高嘉文又攬了倒酒的差事,蘇子昂心細一些,疑惑地問:“哎,日子定了?我怎麼沒聽說。”
立維心裡一沉,臉上倒沒帶出什麼。
那邊霍海川和安安在交談,霍河川就不緊不慢解釋說:“剛纔我們送魯阿姨時,恰好在外面遇到陳叔也要走,魯阿姨跟陳叔說,約個時間商量日子,想必是,安安和立維,離結婚那天不遠了。”
蘇子昂笑:“那肯定是,都訂婚了,早結早了,早晚的事兒。”
霍河川笑着,看了看那兩人,立維倒沒怎麼樣,就見安安臉上一僵,有些彆扭。他說的是事實,但只不過是其中一部分,當時,那場面,有多冷,有多尷尬,有多令人揣摩不透,連他這個外人,都覺得透不過氣來:當時魯阿姨旁邊,站着的還有董阿姨,董阿姨可沒魯阿姨那麼和善,她臉上陰晴不定,有些咄咄逼人,而對面,是一臉尷尬的陳叔和陸阿姨,還有陳奶奶。
魯阿姨笑着說:“老陳,找個時間,咱們商量一下安安和立維的婚事吧,順便把日子訂下來……我可是盼着,早點娶兒媳婦呢,安安以後哇,就不歸你們管了。”
說這個,倒也沒什麼,魯阿姨一直喜歡安安,他們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可董阿姨馬上接了一句,對着陳叔,語氣冰冷:“這回,你得給我個說法,我想安安也需要,人在做,天在看,我們娘倆兒再糊塗着心眼子,也有忍不下去的一天!”說完,頭也不回走了。魯阿姨也沒再說什麼,也走了。
那一瞬間,他清楚看見陳奶奶眯縫着的眼睛,睜開了。
他想,這裡邊,一定有事兒。一向沉着幹練的董阿姨,竟不顧及當着他和大哥兩個晚輩的面兒,在陳叔面前發了一通火。而魯阿姨說的那幾句,看似沒什麼,但在那樣的情境下,也是必有玄機、不是隨便說的吧。
霍河川又看了立維一眼,就見大哥和他們倆兒,碰了碰杯,三個人都笑着,表面看,很好,沒什麼……喝完了香檳,安安竟嗆了酒,立維在幫她捶背、順氣,大哥則哈哈大笑。
彷彿真的很好,一團和氣的樣子。
陳安咳得眼淚都出來了,越涌越多,到後來止也止不住似的,嘩嘩往下淌,她想她有些醉了吧,竟不能自控,低伏在立維懷裡,感覺有兩隻大掌,一直在她背上按着,揉着,那掌心滾燙,穿透肌膚,似要灼透她心肺……她心裡明明又很急,被那灼燙燒得,她想擺脫,又覺得無力,腦子裡也象漿糊似的糊住了,只有一個意識,不該這樣,不該又如此,自己再一次失態了。
那廂,大哥還在笑,和衆人親熱地說着話,忽遠忽近的,她聽到碰杯的聲音。
她終於止住了,她想她的樣子一定狼狽極了,從沒有過的狼狽,在她極力迴避和不願露面兒的場合。
她沒法再躲避。
一擡頭,就接觸到一對烏沉沉的眸子,冷冽而銳利,那眸子深處,似乎有探尋和追究之意。
她真是想逃。立維的目光,像是帶着硬刺,直戳過來。她揪緊了自己禮服下方的布料,想要尋到一個支撐,哪怕被他刺中,她也好,有這樣一層薄薄的布料,幫她抵擋一陣……他的目光立即追過來,盯着那裡,就見他眼神一凜,陳安一驚,低頭看了看。
她怎麼忘了,這件湖心藍的緊身小禮服,是他給的,原本也是她比較喜歡的,原本她也打算穿着來的……此時,卻象是一件堅硬而討厭的鎧甲,牢牢束縛了她的人,她的心。
她心裡的去處,原本是想貼近他的,她也想讓自己過去,然後給心安一個家,可終究是,不行啊,她過不去。
“你倆怎麼了,大眼瞪小眼的?”霍河川走過
去,輕鬆地笑問:“咱們的伴郎喝多了?”
立維看了二哥一眼,勉強笑了笑,心裡其實一直跳得很急,嗵嗵的,也許是喝高了,在替安安喝下那三杯後,他開始覺得頭暈,剛纔喝得太急太猛了,失去了原有的鎮定——可他不能不急,喝得不能不猛,心是卻依然雪亮通透。
他知道這是爲什麼。
他低聲問陳安:“是不是累了?”順便,輕輕搖了搖她。兩杯酒下肚,對於不會喝酒的她來說,或許多了點兒,不管有沒有,他必須搖醒她,好讓她明白,眼前,這是什麼狀況。
陳安點了下頭,她是累了,她想離開。而且被立維剛纔一搖,她覺得眼前的景物,開始打晃。
“我就知道……”立維用手臂扶住她,一扭臉,看着河川,說:“我要帶安安回了,那麼,二哥,失陪。”
河川好似沒聽到似的,笑融融地叫陳安:“安安。”
陳安不自在地對上他的眼:“二哥。”
立維偏了偏頭,忽然就有些心煩。
河川說:“跟二哥喝一杯再走,如何?”
陳安想也不想似的,很乾脆地回道:“好!”她笑了下。
“安安,你已經喝多了!”立維眉尖一蹙,心裡立即擰了個疙瘩,她那一笑,有些嬌憨,有些燦爛,毫不設防。在自己面前,她沒有那樣輕鬆笑過,或許以前有過,很久很久以前了……他心頭那一點點煩躁,突然擴大了似的,象一面巨大陰影罩住了他。
河川看了立維一眼,衝身邊不遠的侍者招了招手。
立維也要了一杯,擎在手裡,河川脣邊一縷笑容,舉杯碰了碰陳安的,又碰了碰立維的,很溫和地說:“今天辛苦了。”
立維二話不說,一仰脖兒,進去了。
“簡直牛嚼牡丹。”河川似乎很無奈,轉臉囑咐陳安:“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別勉強。”他用眼神指了指旁邊,意思是反正有立維兜着。
陳安又喝了一杯,這回,沒有很急,但那液體的味道和辛辣,還是讓她適應不了,喉嚨處噎了下,但好在沒有嗆到。她眯了眯眼睛,頭似乎一下就重了,眼皮也沉了。
服務生就在旁邊,她往前邁了一步,想把杯子放回托盤裡,可腳下沒了準星兒似的,彷彿踩着棉花,她搖晃了一下身子——“小心!”同時兩聲驚呼。
河川一個箭步過來,搶先扶穩了她,一手牢牢抓緊她手臂,另一手接了她杯子,放回托盤裡。她吃吃地笑了兩聲,反手握住了河川的手,“二哥!”被酒精鬧得,意識漸漸模糊,根本管不了這是在哪兒,又是在誰跟前,她望着河川,大眼睛象浸了水的玻璃球,“還想再來一杯呢……”說着,紅潤潤的舌尖,在脣上一溜。
她真的醉了。
立維突然呼吸急促,眼睛瞪着陳安,似乎要將她瞪得消融掉似的……都是剛剛這杯香檳鬧的,讓他手腳不是很利索,但腦中清明。他把手臂一伸,說:“我來吧。”話是對河川說的,但眼睛,沒看他。
河川把陳安交給立維,看他扶穩了,這才鬆手,囑咐道:“帶她回去休息吧。”
立維沒應聲,手上稍稍用力,把她箍進自己懷裡,勒緊了。陳安掙了兩下,似乎覺得疼了,立維的下巴,觸到她的額,是冰冷的汗意。
他心底一凜,手上沒撤力,反而更勒緊了。
~這更是補昨天的,接下來,繼續碼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