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奕多少也猜到一些,潘豐回去,不定說了什麼呢。弄不好,就是打着唐奕的旗號管幾家要錢。
要說千萬貫之數放在觀瀾商合,算不得大錢,可是換做是幾家的私庫,那就另說了。
觀瀾這些年是賺了不少,可是別忘了,曹潘王楊,還有張家在商合之中的佔股不過百分之一,縱使觀瀾賺的再多,分到幾家手裡的也是有限。
“確實缺錢!”唐奕實話實說。
看向王鹹英和楊懷良,“可是你們兩家和曹潘兩家不同,你們在入觀瀾之前就沒什麼家底,不用聽國爲瞎說,陪着我填這個坑。”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王鹹英斜了唐奕一眼。“十幾年的交情,最後因爲幾個臭錢就沒有了?”
“要是讓我家老爺子聽見,非大耳刮子抽你不可。”
楊懷良也道:“來之前,父親大人讓我帶話與你。”
“大郎有恩於楊家,但有所用,赴湯蹈火。”
楊懷良說的“恩”,當然不是觀瀾爲楊家掙了多少錢,而是收復燕雲,讓楊老令公魂歸大宋的恩情。單憑這份恩,楊家也不能看着唐奕犯難。
而張晉文更是乾脆,“三百萬!我爹說,家裡現在能拿出三百萬貫,要是不夠,變賣鄧州的田產傢什需要些時日。不過,最多半年,再出百萬,不是問題。”
“嘿!”王鹹英吃味地一聲乾笑。“咱家可是和你們家比不了,但是拿個百萬出來,應該還不難。”
張家、曹家、潘家,這三家是佔了入夥早的便宜,不但觀瀾有股,在唐奕自己的生意裡也有一成份子,自然是財大氣粗。張家可以出三百萬,王鹹英能拿出一百萬貫,已經是極限了。
“楊家也出一百萬。”
“”
唐奕的眼睛有點發酸。
十年間,幾家與他因利結緣,可是卻早已經超出了利益的範疇。有些東西,已經不是用錢可以來衡量的了。
這三家甚至都不知道他要錢幹什麼,就傾力相助。這份情義,卻是在什麼時候都是極爲難得的。
“我”
想說幾句體己的話,卻是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我什麼我?”王鹹英把唐奕堵了回去。“你就說夠不夠吧?不夠咱們再想辦法。”
“還真不夠。”卻是曹國舅接過話頭兒。
苦笑着看向三人,“潘國爲跟你們說大郎起碼要一千萬貫吧?”
“可那是兩個月前,沒算野豬島的投入。”
“野豬島?”三人一怔。“什麼野豬島?”
“就那個巴掌大的小島!”曹國舅一指海上的孤島,那個島纔是真正砸錢的地方。
“天勒!”王鹹英望着海上那個丁點兒大的小島。“這麼點地方就要那麼多錢?”
言語中盡是不敢相信,可是卻沒一點意外。
沒頭沒腦地嘟囔一句:“看來,還是陛下了解大郎。”
“嗯?”
唐奕一聲輕疑,“什麼意思?”
只見王鹹英回過神來,從懷裡又拿出一張東西。
“陛下說,唐瘋子行事,從來沒有一個定數,說要一千萬,弄不好就得花出兩千萬。”
“所以,讓我把這個給你。”
唐奕接過一看,僵在當場。
那是一張華聯鋪朝廷專用的大額兌票,面值是,一千萬貫!
“陛下說,這個錢不用你還,朝廷來還,算是他欠你的。”
欠我的?什麼意思?
遣散費?安家費?還是補償款!?
也許唐奕此時有點偏激,可是,他總覺得,這一千萬他要是接了,從今往後,觀瀾商合與他,可能就只剩下分紅時那一點點關係了。
剛剛王鹹英說什麼永遠都是他的觀瀾,什麼官家的承諾,早就拋之千里之外。
他又不傻,一國之財政,掌握在一個商鋪手裡,而這個商鋪又掌握在一個瘋子手裡。哪個皇帝都不會放心。趙禎如此,他也是理解的。
可是,他想不明白,拿去,那就拿去好了,何必又拿一千萬貫來打我的臉!?
如果他們只是君臣,這樣自然合情合理。可有那麼簡單嗎?唐奕寧願趙禎什麼都不說,或者只說一句:這個我有用,給我吧!
因爲,那纔是父子之間應有的默契。
“呵呵,當真是,人走茶涼啊!”
寂寥地轉身回到竹樓之中,留下滿院子的人怔怔地看着唐奕的背影,不知道其哀從何來,嘆從何出?
入夜。
唐奕坐在窗前發呆,還在爲白天的事煩心,福康來到他的身邊。
“怎麼了?一天都是悶悶不樂?”
唐奕回過神來,“沒怎麼,就是想起好些以前的事兒。”
“什麼事?和我說說行嗎?”
唐奕輕輕一笑,讓出地方讓她坐在身邊。
“都是些瑣碎小事。記得第一次見你的父皇,我張嘴就說什麼渠道爲王,要掌控大宋的運輸命脈。”
“把你父皇嚇的,以爲我要造反呢!”
“呵呵”福康聽的咯咯直樂。心道,可惜當時沒機會看到,想來一定是很有趣的。
“還有呢?”
“還有?”唐奕不着痕跡地抓起福康的小手。“還有一次,他讓我去幫忙搞定張貴妃,自己卻躲在屏風後面聽牆根。”
“你也知道我那個衝脾氣,當然沒什麼好話,結果張貴妃沒怎麼樣,倒是把你父皇驚的差點沒把屏風撲倒了。”
“哈哈哈哈”福康笑的不行,真不知道唐大郎和父皇還有過這麼有趣的一段。
“還有嗎?”
“有啊!”要是說他和趙禎的過往,唐奕能說上三天三夜。“記不記得?有一點我夜闖宮門去見你爹,結果讓他拿鞋給揍了出來。”
“記得。”
福康一邊笑,一邊道:“當時你還強撐着說,說他老人家失去理智了。”
“可不是失去理智了!”唐奕扁着嘴道。“哪有皇帝扔鞋的?”
福康自然要爲父皇說話,“那也沒有臣子半夜衝進宮去,氣得皇帝扔鞋的呀。”
“也對,那算我自找的吧!”
“誒”
說到這裡,唐奕不知爲什麼頓感無趣,長噓一聲,望向夜色中的亞龍灣。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福康靜靜地看着他,說了這麼多,她哪還聽不出問題出在哪裡?
“回不回得去,我不知道,不過有一點福康很肯定。”
“什麼?”
“大郎沒有變,父皇也沒有變。”
唐奕聞之,心口好似堵了一塊大石。
“我們都沒變,那到底什麼變了呢?”
這個問題福康回答不了,只能唐奕自己去解開這個心結。
轉頭見案上一本小冊子,“這是什麼?”
“你父皇讓王鹹英稍來的觀瀾大賬。”
“那你爲什麼不看?”
唐奕回來之後,就隨手把賬本丟在那裡,未曾看過一眼。
唐奕冷笑,卻是不答。
已經拿走了,還給我看這東西有什麼用?
他不說話,福康只得自顧自地打開,自顧自地念了起來。
她是唐奕的人,同時也是趙禎的女兒,她不知道怎麼化解父親與愛人之間的矛盾,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做一點事情。
福康固執的想着,父親讓唐奕看這本賬,想來也是有他的道理的吧?
夜空下,一個少女柔聲細語,朗讀着枯燥的賬目。
唐奕斜倚在竹榻上,觀海、賞月、聽濤,好似根本沒聽少女的誦讀。
只不過,心中卻在盤算:
通濟渠通航一年了,爲何所得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