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奕確實在示好,他之前與賈思文說的話,也絕不是場面話。
“在國家與外敵的層面上來說,他和老賈之間也能算是‘家務事’。”
這是民族大義,容不得半點馬虎,只要賈昌朝心中良心未泯,尚有大宋,那麼拋開個人因素,唐奕願意和老賈真正的合解。
不論是將來,還是現在,大宋也確實需要這份衆志成城。
可是,特麼得某些人領情才行啊。
第二天,唐奕真的就備了好酒,在艙房裡等了老賈整整一天。
說實話,在唐奕看來,賈昌朝能答應跟他來涯州,不管是老師的話起了多大作用,起碼他自己心裡是動搖了的,現在無非是缺一個臺階。
因爲,畢竟是和范仲淹之間的結導致他來的涯州。跟唐奕之間,兩人可是從頭到尾還沒有一句交流呢。
那唐奕就給你個交流的機會唄,給你個臺階下唄!
有什麼啊?不就是個面子嗎?
可是你不來,這特麼就過分了啊!
你就算不想和我交心,特麼老子救了你,過來說聲“謝謝”總說的過去吧?
打臉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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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天,眼瞅着就到涯州了。
唐奕忍不了了,拎着酒罈子,直奔賈昌朝的艙室就衝了過去。
哐!
一腳踹開老賈的門。
“賈子明,過分了啊!”
老賈正坐在艙中閉目養神,擡起眼皮一看是唐奕踹門進來,竟也不覺意外。
不鹹不淡道:“過不過分,殿下不也來了嗎?而非老夫去找你。”
砰的一聲把酒罈子砸在桌案上。
“你有勁沒勁啊?就爲了誰先誰後爭一個主動?”
賈昌朝擡起頭,“有句話得與殿下說在前頭。”
“說!”
“老夫來涯州,可不是給殿下使喚的。”
“老夫來涯州,也並不是賣主求榮!”
“老夫來涯州,只是應了一約,想看一看結局!”
“而且,不管來沒來涯州,應沒應這個約,老夫依舊堅持,你們贏不了!!”
“嘿!!”
唐奕這個氣啊,擼胳膊挽袖子,朝着賈昌朝一瞪眼。
小樣兒勒,還真不信了,老子忽悠不瘸你!
....
“你能贏我什麼啊?”唐奕斜眼看着賈昌朝。
“老子要恩寵有恩寵,要權有權,要錢有錢!!”
“要兵權,涯州養兵十萬!要逍遙,海南天高地闊!”
“你看瞅瞅你,命都特麼是老子的。”
“你還贏?你贏個屁!”
“......”老賈頓時臉都綠了。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這孫子是一點節操都沒有。
高聲強辯:“至少說明老夫之見是對的,人心大勢,你們左右不了!”
“對個屁!”
唐奕一邊罵,一邊啐,聲調都帶着拐彎兒的。
“還對的?”
“你特麼也好意思說的出口!”
“照你那意思,朝堂上下都得是趨炎附勢之輩,都得是爲權貴階層服務的狗腿子?”
“照着你‘對的’那個想法設想過沒有?”
“這個朝廷得成什麼樣兒了?”
“哦對!”唐奕話鋒一轉。“也不用設想,現在就是!!!”
“大多數人都是按照賈相爺‘對的’那個理論當官的。”
“這就是所謂的大勢!人心!!”
“你們所謂的守舊之派,維護的也是這個大勢!人心!!”
“如今務實肯幹,一心爲公的從政者已經同傻子無異。官場之上,若不言己,若不肯私,則是異類的代名詞。”
“這正常嗎?”
“是對的嗎!?”唐奕幾近咆哮着問出此句。
賈昌朝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不服道:“可這是人之本性,你逃避不了!”
“你拉倒吧!”唐奕依舊不屑一顧。
“沒錯,人有私慾,性本利己。這是大勢,也是人心。”
“可是,朝堂之上,安可常論?治國之方,朝之根本若也以此爲標榜,那麼這樣的國家,這樣的朝廷,又安有不亡之理?”
“人性有惡不假,但人性亦有善的一面。”
“大勢所趨也不假,可是一朝一國從來都不是順應貴族的大勢而立的!”
“縱論古今盛世,從秦起漢中,到漢之昌盛。文景之治也好,建元中興也罷,再到盛唐,貞觀之治、開元盛世!”
“這其間的哪一位君王,哪一位史冊名臣,不是摒棄了相爺所說的人心大勢,用無私爲公之心換回來的?”
“總要有人犧牲,總要有人高尚。”
“否則....”
“那這世道,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
“這社稷,還叫什麼社稷?”
一口氣說完,唐奕長出一口濁氣。
......
後世的唐奕曾經很欣賞除了趙禎之外的另一位皇帝——康熙。
他曾經說過一句話很有哲理:
“做皇帝,是一種犧牲。”
唐奕覺得,這句話同樣適用於人臣。
沒錯,權利確實能賦予人許許多多的好處,也能滿足常人無法滿足的私慾。
可是,權力在賦予你這麼多好處的同時,也把責任加之於身。
如果掌權者只看到好處,卻看不到責任,那這個世界將變成什麼樣子,沒人可以想象。
而這個世界之所以能夠不斷向前,不斷進步,不正是一部分人看到了權力背後的責任,進而做出的犧牲嗎?
政治不是《紙牌屋》,亦不是《人民的名義》之中的高育良、祁同偉。
也許有人以此爲標榜,可是不出意外,他們中的大多數都被當作“老虎”關進了籠子。
“醒醒吧,相爺!”
“國之政方,天賦君權,人臣法度!”
“從來都不是權利的遊戲!!”
“更不是爾虞我詐,佐以‘大勢人心’爲尺量的饕鬄盛宴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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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通慷慨之詞說完,賈昌朝麪皮顫抖,大汗淋漓,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門外,聽見動靜趕過來的衆人亦是一動不動、呆立當場!
“哥...我們要不要進去?”賈秀秀頭看着六哥。
賈思文緩緩搖頭,牽着妹妹默然離去。
而賈母也是轉身折回艙室,關門之前,對尹洙感激的深深一拂。
她要謝謝尹師魯,謝謝遠在京師的范仲淹,不但救了他們一家,更教出了一個才德兼備的好徒弟。
....
“實話與相爺說了吧!”
賈昌朝房中又傳來唐奕的聲音。
“救你!不管你有沒有用,對我來說,都有大用!”
“所以,本來我也沒指望你能幫我分擔什麼事兒。”
“可是現在,我改主意了。”
“老子還非得讓你給我出工出力,做牛做馬不可了!”
說着話,唐奕一指艙外,“放心,我也不逼你。”
“馬上就到涯州城了,相爺要是還走得動,就自己出去看看。”
“看看老子的理想信念和你的大勢人心,差了多少!”
“看看我們這幫仁義道德的傻子,能不能撼動你的大勢!人心!“
瞪着老賈,“不是活着沒意思嗎?”
“不是就只想看看結局嗎?”
“好啊,我就給你一個活着的理由,給你一個全新的目標!”
“老子就明告訴你,結局肯定和你想的不一樣!”
“很不一樣!”
......
“等你看完了,看夠了,咱們再聊!而且,到時候你問什麼,我答什麼,知無不言,絕對不怕你往外傳!”
......
“嚇死你個老王八蛋!”
.......
說完,唐奕瞅了一眼桌上的酒罈子,憤憤的又罵了一句:“愛他-媽喝不喝!”
罵後這句,再不和老賈廢話,調頭就走,那叫一個瀟灑。
走了還不算完,再賤賤地添了一句:
“奶奶的,今兒是老子大喜的日子,非得逼老子罵人!”
“什麼居心!?”
噗!
門外的尹洙沒忍住,笑出了聲兒。
心說,賈子明估計八輩子也沒遇上過這種事兒。
讓人找上門來,罵了個狗血淋頭,結果倒落了個“什麼居心”......
嗔怪地瞪了一眼出來的唐奕,等唐奕跑沒影兒了,尹洙又行至賈昌朝門前。
門沒關,門裡門外,兩個老人對望良久。
還是尹洙先開的口,淡然一笑,“涯州到了,子明兄不想去看看嗎?”
老賈茫然地看着尹洙,又是半天沒說出來話。
最後,緩緩揭開酒罈子上的泥封,倒出滿碗,一飲而下!
這才站起身形,“勞煩師魯......代爲引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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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吹過,賈昌朝登時精神一輕。
那股帶着鹹味兒的爽風,只一瞬間就帶走了老賈在艙中積攢了一個多月的濁氣!
微眯着老目,慢慢適應着外面刺目的陽光,眼前的景緻漸漸清晰。
碧海......
長天......
海鳥......
椰林......
遠處,一座小島嵌在一個喏大海灣之外。
雖然岸邊的山峰擋住了視線,還看不到海灣內部的景緻,不過老賈料想,那處海灣應該就是此行的目的地,涯州了。
終於,船隊轉過山峰,眼前豁然開朗,海灣之內盡收眼底。
而賈昌朝此時,已經徹底呆傻。
狠狠的閉了一下眼,又猛的睜開,表情更是滿臉的不敢相信。
他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了:
一座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城。
一座活力之城!
未來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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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快!!
都快來表揚表揚咱。
一萬!
我今天居然寫了一萬!坐在這兒就停不下來了。
值不值張票票?
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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