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圭是郭業的死對頭,這件事在長安城已經傳得人盡皆知。
不是和王圭有仇,郭業爲何有那麼大的膽子搜查王圭的家廟?
不是和王圭有仇,郭業爲何不官官相護,把這個案子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是報告給了大唐天子?
不是和王圭有仇,郭業爲何在陛下要求保密的情況下抗旨不遵,把這個案子泄漏了出去?
當然仔細一思量,,這些懷疑都有站不住腳的地方。尤其是第三條,更是完全子虛烏有之事。不過,在反郭業聯盟的推動之下,這三條傳言越傳越廣,絕大部分人都信以爲真,孫子善也不例外。
郭業一聽是王圭來了,心裡也是暗叫了一聲不好。這老爺子現在已經辭官不做,名聲也已經臭了大街。他老人家不會是一時想不開,要找我拼命吧?
他說道:“你就說我不在府內,出城行獵去了,讓他老人家改日再來!”
“是!”
過了一會兒,孫子善哭喪着臉就回來了,道:“老師,弟子無能,把差事辦砸了!”
郭業道:“這麼點小事你都幹不好!你怎麼跟王圭說的?”
“我就說您出城行獵去了,什麼時候回來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要是有什麼事的話,可以讓我轉告。要是不方便告訴我的話,那就只能請他老人家先回去。您回來之後,一定登門拜訪。”
“行啊,這話說得挺好的,比我想象的好得多。那怎麼還把差事辦砸了?王圭是怎麼回答的?”
“他說他既然來了,沒見到您的面就不回去了!”
“這老傢伙這是耍無賴啊,行,他年老體弱,我就不信我還耗不過他了!你把他讓進客廳,好吃好喝好招待。看他能怎麼着。”
孫子善道:“我說了呀,我說您老人家要是非等不可,那就請入內奉茶。可是他呢……”
“怎麼樣?”
“他不僅不同意進來,還……還……還跪在了地上,說要是見不着您的面,就跪死於此!”
“我日!你怎麼不早說!”郭業這可坐不住了,趕緊站起身來,整理衣冠,快步走向府外!
郭業一邊走着,一邊罵了無數聲臥槽。一是罵孫子善不知道輕重緩急,繞了這麼多圈子才說到了事情的關鍵之處。另一方面,也是罵老王圭太無賴!
尼瑪你是瘋了還是怎麼的?怎麼這麼不自重身份?不說你曾官居宰相之職吧,單說你這麼大歲數了,也不該幹出這種事呀!簡直太無賴了!
七十歲的退休老丞相耍無賴,郭業可擋不住!這件事要是傳揚出去,外邊指不定怎麼編排自己呢!等他氣喘吁吁的走到門外的時候,就見王圭直挺挺地跪在那裡,一臉的謙恭之色。
郭業道:“王侍中,快快請起!快快請起!這個孫子善簡直太不像話了,貪圖紅包,對您故意刁難,原來根本就沒有跟我說您老人家的事兒。現在見紙包不住火了,才告訴我事情的真相……”
他一邊說着,一邊把王圭扶起,繼續說道:“我一定好好的責罰他。您老人家也是的,我郭業算什麼東西呀,見不見有什麼關係,值得您……值得您這樣……”
王圭擺了擺手,道:“秦國公不必解釋了,到底是孫子善的原因,還是你不想見老夫,咱們倆心照不宣。另外,也別叫我什麼王侍中了,老夫已經辭官不做,現在就是一個平民百姓。”
“王侍中過謙了,只要您當過一天侍中,就能稱得上王侍中!誰要是敢說三道四的,我郭業第一個不答應。”
“別,是老夫不樂意,與旁人無關。你高興了呢,就叫我一聲王老丈,不高興了呢,叫我一聲王老頭也行!”
郭業滿臉堆笑,道:“既然您不喜歡王侍中這個稱呼,我就叫您王先生吧。王先生,此處並非講話之所,還請入內敘話!”
“頭前帶路!”
二人來到客廳之內,分賓主落座,孫子善獻上了香茶。
郭業輕輕咳嗽一聲,道:“王先生,您老人家今天一定要見到郭某人,不知所爲何事?”
王圭微微一嘆,道:“老夫這麼死皮賴臉地一定要見到您,當然是有要事和您商量。不過在說這事之前,老夫想先解答秦國公的一個疑惑。”
郭業撓了撓腦袋,道:“疑惑?什麼疑惑?”
“秦國公您還記不記得,想當初在大德廟,您問老夫,爲何老夫家廟之內,只供奉了祖父、父親和叔父,而沒有供奉曾祖和高祖。當時老夫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把話題岔開了。”
“確有此事。”
“現在老夫可以告訴您了。這是因爲老夫所在的家族,已經把我們這一支開革出族了!”
“開革出族?”
“正是。那時候還是大隋朝,當時老夫的叔叔王?因爲犯了法,被貶到嶺南,當上了漢王府的諮議參軍。隋煬帝無道,殲娘戲妹弒父奪權,漢王楊諒起兵反隋。我那叔父也加入了叛軍之中……”
“那後來呢?”
“後來他兵敗自殺。爲了避免朝廷的追究,老夫的家族,就把我們這一支盡數開革出族。老夫也成爲了朝廷的欽犯,躲入終南山中達十年之久。”
說到這裡王圭嘆了一口氣,道:“我一個公子哥出身的人,能在終南山中活下來,還要多靠那裡鄉民的幫助。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後來老夫發跡之後,經常用自己的俸祿救濟那些鄉民。”
郭業道:“我明白了,您沒錢修家廟,就是因爲拿俸祿去報恩了。”
“正是。”
“那您後來把家廟出租給和尚,也是爲了終南山的鄉民?”
“那倒不是。咱們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之前沒錢修家廟,的確是因爲老夫要拿俸祿來報恩。不過後來把家廟出租給和尚們,就完全是老夫的私心作祟了。”
王圭輕嘆一聲,繼續說道:“老夫年齡漸長,自覺時日無多,就想給子孫後代留下點遺產,這纔打起了家廟的主意。沒想到,竟然釀成了大錯。”
“原來如此!”郭業點了點頭,道:“王老先生有恩必報,我郭業還是欽佩的。但不知您老人家和我說這些,與您今天要和郭某人商量的事情,有沒有關係?”
“那當然有關係了。您可知道,老夫原來的家族是什麼家族?”
“這個郭某人還真不知道。”
“給您提個醒,老夫是太原人。”
“太原……”郭業臉色一變,道:“難道說,您原來的家族就是五大氏族之一的太原王氏?”
“正是如此。本來,老夫這一支被開革出族,老夫早已對太原王氏心灰意冷,還曾經暗中發誓,以後要是出人頭地了,太原王氏就算求老夫,老夫也不會重新認祖歸宗。不過……唉!”
“怎麼了?”
“現在老夫年紀大了,想法又有所改變!”
“改變?”
“現在想來,想當初族內要把老夫這一支開革出族,完全是無奈之舉。而且就算不開革老夫這一支,老夫也依舊是一個欽犯,下場是一樣的。所以,就在去年,老夫已經認祖歸宗,重歸太原王氏了。”
聽到現在,郭業已經基本上猜出了王圭今日前來的目的,含混應道:“王老先生認祖歸宗,實在是可喜可賀。”
王圭微微一笑,道:“既然秦國公也認爲老夫應該認祖歸宗,那今天這個忙您就非幫不可了!”
“什……什麼忙?”
“就是您以贓物的名義扣留的那些琉璃器皿,那些都是五大氏族之物,和大德廟的和尚們毫不相干。看在老夫的面子上,還請您高擡貴手,把它們物歸原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