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業像是看傻子一樣看着李大亮,滿臉的不可置信之色。
他說道:“武陽縣公,你說什麼呢?現在真相大白,太子李治是被冤枉的,根本就沒有什麼調戲郭玉蘭之事。至於李佑,他乃是假陛下所立,根本就做不得準。這些都您不清楚?”
李大亮微微一笑,道:“秦王千歲,你以爲我瘋了是吧?但事實上,我現在好得很,甚至可以說從未這麼好過。不錯,晉王李治是被冤枉的,但那又如何?被廢就是被廢,想要復立,除非有陛下的旨意。”
郭業怒道:“你這是強詞奪理,現在陛下已經龍馭賓天了,又怎麼可能重新立李治爲太子?”
李大亮雙手一攤,道:“那就沒辦法了。沒有陛下的旨意,他現在就不是太子,理所當然地不能繼承皇位!”
郭業深吸了一口氣,道:“好,就算你說的有幾分道理。但齊王李佑也算不得太子吧?憑什麼要大家擁立他爲新君?”
“齊王乃是被陛下冊封爲太子,有詔書在,如何做不得準?”
“可那個陛下明明是假的!他現在還在……還在……”剛纔一通忙活,郭業還真忘記那個假李二陛下去哪了,只得大而化之地說道:“還在九連殿活得好好的呢!”
“哦?是嗎?”李大亮裝傻充愣道:“那就好辦了,咱們找他當場對質,看看是他立了齊王爲太子,還是真正的陛下立了齊王爲太子?”
郭業怒道:“這不是明擺着嗎?還用對質?”
李大亮不慌不忙地說道:“事關江山社稷,在下以爲無論如何小心都不爲過。秦王千歲,您說呢?”
“哼,對質就就對質,我就不信了,事到如今,那個假陛下還敢抵死不招?”
郭業的猜測當然沒錯,假李二確實不會抵死不招。但問題是……等衆人回過頭來找到假李二和郭小蓮的時候,發現二人均已口吐鮮血而亡,馮鬼正抱着郭小蓮的屍身放聲大哭呢。
到了現在,郭業才明白李大亮的圖謀。
李大亮的心腹不少,剛纔肯定是有人給他通風報信了。
郭業點了點頭,冷笑道:“我明白了,你這打的是死無對證的主意。”
“秦王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其實,對這二人的死,我李大亮也深感痛心。這下子有些事情就永遠都搞不清了,比如……這賊子到底是什麼時候替換了陛下?在立太子之前還是在立太子之後?”
郭業鬱悶地想吐血,道:“你……你……”
李大亮猛然間一拍腦袋,道:“不好意思!剛纔我想錯了!知道這事的,除了郭小蓮和假陛下外,還有高陽公主呀。咱們問問她不就行了?”
高陽公主自從事發之後一直面無人色,聞聽此言頓時有如枯木逢春。
她對着羣臣微微一福,道:“本宮自知罪惡滔天,現在追悔莫及。衆位有什麼要問的儘管問,本宮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以稍贖前罪。”
李大亮道:“那請問公主,假陛下到底是何時替換了真陛下呢?”
“就是剛纔。父皇冊立萬太子之後,太監牛玉等人就把他囚禁起來,換成了假父皇。”
“原來如此。”李大亮對羣臣道:“這下大家都聽清楚了吧,齊王的太子之位乃真陛下所立,理應繼位。”
郭業道:“高陽公主意圖謀害陛下,證據確鑿,她的話怎麼能做得準?你們倆沆瀣一氣,一唱一和,想把我們當傻子嗎?你們以爲這樣就能顛倒黑白?”
李大亮道:“現在唯一的證人就是高陽公主。如果秦王不信她的話,請提出證據來。如果只是心裡懷疑,卻沒有過硬的證據,恐怕難以令天下人心服。”
高陽公主道:“本宮願意對天發誓,剛纔所言句句屬實!但有半句虛言,天打五雷轟!”
在場的都是人精,當然不會被這二位如此簡單的伎倆所欺騙。這事是明擺着的,李二陛下性情大變已久,假陛下替換真皇帝,那肯定是發生在在幾個月以前。
但現在唯一的證人就是高陽公主,讓大家拿出她說謊的證據還真拿不出來。
對於一般證人,人們還能威逼利誘,迫使她說實話。但高陽公主不管怎麼說都是李二陛下的親閨女,未來皇帝的親姐姐。
不錯,陛下是死了,但那是秦瓊殺的。嚴格來說,和她真的關係不大。
至於囚禁陛下……要說重罪的確是重罪,但話又說回來了,誰知道新皇帝是怎麼想的?萬一人家出於血緣的關係,就不再追究此事了呢?
所以,一般的手段人們還真使不出來。
既不認同李大亮的歪理,又無法出言反駁,現場一陣沉默。
良久,孔穎達輕咳一聲,道:“武陽縣公,到底發生了什麼,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真的假不了,事情的真相不是憑強詞奪理就可以改變的。你不要錯打瞭如意算盤。”
李大亮眼珠一轉,道:“您老人家也認爲高陽公主的話爲假?”
“那是自然。”
“好,那我給孔尚書一個面子。大家各退半步如何?”
“半步?怎麼是半步?”
李大亮道:“我不再堅持立齊王的一定是真陛下。但也請大家不要堅持認爲是假陛下立了齊王爲太子。這個問題,咱們暫時擱置。”
孔穎達大惑不解,道:“這個問題擱置了,那到底讓何人登基爲帝?”
“晉王李治曾經當過太子,不久前被廢。齊王李佑被立爲太子,大家卻不知立他之人是不是真正的陛下。那咱們可以認爲在名分上雙方勢均力敵,到底讓誰登基可以從別的方面考慮。”
郭業道:“別的方面?晉王李治乃是長孫皇后所生,陛下的嫡子,正應繼位!”
“那卻不然。”李大亮搖了搖頭,道:“晉王李佑的生身之母也被封爲皇后,按說他也是陛下的嫡子。雖然成色上可能略遜於晉王,但您別忘了,他的年紀可比晉王大,長幼有序,理應晉王繼位!”
“可陰皇后到底是不是真陛下所立都不一定呢?”
李大亮道:“那這個問題咱們也算平手,可以再考慮別的方面。”
“還有什麼方面?”
“當然是諸位大人自己了。”李大亮沒理郭業,卻走到了孔穎達的面前,道:“孔尚書,今天在立齊王爲太子的大典上,您給齊王行禮了吧?”
“呃……那當然是是行禮了。”
“行禮之後,是不是就算承認了太子的地位?承認了齊王乃是半君?”
“呃……算……算吧?”
“您是孔聖人的三十二世孫,最是知禮不過。這認了君主,還有反悔得道理麼?”
“這……”
李大亮舌辯滔滔,還真把孔穎達說了個啞口無言!爲啥?關鍵是在封建社會來說,這個道理極正!
俗話說得好,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更二夫。舊的主公死了,改投新主公,那誰也沒辦法,總不能讓大夥都陪葬吧?但是舊主公還好好的你就改投他人,那就很不合適了。 Wшw¤ttkan¤¢〇
所謂太子,又稱儲君,或者說是半君。
不管是什麼原因,羣臣在大典上給李佑這麼一跪,雙方就有了君臣之分。
再想反悔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舉個例子,在歷史上,宋仁宗去世,趙曙爲新帝。在山呼萬歲之前,名臣韓琦先囑咐身後的大臣們,我跪了你們再跪,我不跪你們都別跪。
爲啥?萬一寶座上坐的不是趙曙本人呢?大家要是跪錯了,不是全完了嗎?
所以,他要先命人把坐在御座上那人額前的頭髮撥開,露出真容。等確認了是趙曙本人,這才下跪。
大庭廣衆之下,去撥皇帝的頭髮,這多不禮貌?但那也沒辦法,此事太重要了,就算對新皇帝無禮,也只能這麼幹。
雖然說“半君”和“君”並不完全一樣,但現在李二陛下已經死了,所謂的“半君”自然和“君”也就相差不大了。
見孔穎達久久不語,李大亮趁熱打鐵,繼續道:“另外,大夥想想,晉王對大夥有何恩義?立齊王爲帝有什麼不好的?大家何必死抱着晉王不放?”
李佑看出了便宜,趕緊道:“蒼天在上后土在下,本王在此立誓,我若爲帝,原來與孤王有仇怨者,既往不咎。不僅如此,羣臣盡皆官升一級!如違此誓,天誅地滅!”
若是李治在這,當然不怕這個,大家爭相出價唄,你升一級,我就能升兩級。但問題是,李治現在還被關着呢,他不開口,其他人若是代替他許諾,那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
李佑的話音一落,不少人看他的目光開始熱切起來。
還是那句話,都是陛下的兒子,差不多的情況,立誰不是立呀?
至於說李佑的人品不好?
李二陛下弒兄殺弟逼老父讓位,最後李淵還死的不明不白的,論起私德來,他又比李佑強到哪去了?
這也並不妨礙他當一個好皇帝呀!
左右是帝王家事,咱們硬頂着幹啥?還是官升一級落袋爲安吧!
於是乎,人們開始竊竊私語,討論李佑繼承皇位的可能性。
眼睜睜地看着局勢開始逆轉,郭業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高聲道:“諸位,不要被李大亮所欺騙!雖然沒有證據,但大家心裡都明白,陛下被囚,恐怕和陰皇后和齊王逃不脫關係。現在陛下屍骨未寒,難道大家就要把害他的人推上皇位嗎?”
說到這裡,他猛然間抽出了腰間的寶劍,往地上劃了一條線,道:“事到如今,咱啥也不說了。以此線爲界擁護齊王爲帝者,往左邊站。擁護晉王爲帝者,請站右邊。”
這就是逼大夥站隊了。
人們都知道,這種情況下可容不得含糊。
保持中立也不是不行,但你得有保持中立的資格。比如說李靖,比如已死的秦瓊,那是國家棟梁,無論誰登基,都用得着他們,自然可以中立。
但大部分人就沒那麼重要了,現在中立,新君登基之後,肯定得被趕回家吃老米。遇到暴虐的君主,說不定還得被羅織罪名抄家滅族。跟選錯了邊的結果差不多。
於是乎,郭業的話音一落,羣臣就亂成了一團。最終一清點,支持兩位王爺的人數是半斤八兩,一半對一半!
當然了,支持太子的重臣還是要多一些,齊王這邊有名有號的大臣不過是薛萬徹、張亮、韋挺、許敬宗等聊聊數人。
對於這個結果,李大亮是喜出望外——在取得大臣的支持上,雙方沒有質的差別,後面剩下也只有武力解決了。
他手持寶劍指着支持李治的人羣道:“衆將士,聽我的命令,殺光這幫亂臣賊子!誰出的力多,齊王定當不吝封賞!封妻廕子就在眼前,大家隨我衝!”
長孫師也高聲道:“晉王纔是真命天子,大家殺李大亮迎晉王,兄弟們隨我博這份擁立之功!”
負責九連殿守衛的甲士們也分爲了兩派,一派以李大亮爲首,一派以長孫師爲尊。
雙方劍拔弩張,一場大戰就在眼前!
“諸位且慢動手!我有話說!”
正在這個關鍵時刻,忽然有人高聲叫喊。
人們循聲望去,說話的卻原來是太子府的長史馬周。
李大亮道:“馬元舉,事關皇位的歸屬,你不會以爲憑藉口舌之利就能解決吧?”
馬周胸有成竹地說道:“口舌不利當然不行,但是……遺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