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 等
夏威夷普納荷高等學院內，段月兒緊緊握着電報紙，都快把它揉成了一團酸菜，眼看着沒法再拿它出氣，便一口咬上了筆尖，彷彿那筆尖已經成了某人，非要把它撕碎不可！
“混蛋！大色狼！登徒子！怎麼還不回來......。”段大小姐手捧着書本，彷彿書本就是滿臉壞笑的李大少爺，看幾眼便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那個可惡的大壞蛋，每次一走就是大半年沒音訊，這次自己好不容易拉下臉來給他去了一封電報，居然就回了“我在意大利。”五個字！實在是太氣人了！
真不知道外面有什麼在吸引他，放着風景如畫的夏威夷不待，非得跑到那麼遠。現在這裡形勢緊張，福伯他們臉上的皺紋一天比一天多，可是他還有心繼續在意大利玩！
難道......，難道他不知道自己有些......。
“呸。誰會想那個登徒子！”段月兒啐了一口，看着窗外高大的椰林，呆呆出神，直到一道靚麗的身影再眼前反覆晃動，才猛地清醒過來。
沒等段大小姐看清楚，身影已經飛快地跑到了面前，一張連她都有點嫉妒的嬌靨貼到了眼前。““段姐姐，在想什麼呢？我都叫你半天了！”小巧嘟着嘴巴，嬌聲嗔道。
“小巧，你怎麼來了？我......我沒想什麼。”段月兒連忙搖搖頭，生怕小巧知道自己剛纔的想法。
“沒想什麼？”看着段月兒螓首上飛霞嫣然，小巧嬌笑着捂住了嘴巴，大眼睛都彎成了一輪細月：“段姐姐，你是不是在想少爺啊。”
“啊！哪有。”段月兒猛地跳了起來，如同被踩到了尾巴的小貓咪，連忙一個勁的擺手。可小丫頭依然不依不饒，嬌笑道：“真的沒有？那爲什麼你的書都拿倒了？”
“書倒了？”心慌的段月兒這才發現，自己剛纔走神的時候，真把書拿倒了，連忙抓起書胡亂的塞進書包，準備嗔怒兩句反擊一下這個越來越膽大的小丫頭，誰料窗外的一幕忽然吸引了她。
小巧正等着反擊呢，哪想到平日裡什麼事都要和自己爭上兩句的段大小姐居然不理自己，只呆呆看着窗外，也連忙扭頭看去，可纔看一眼就呆住了。
遠處的椰林邊，一位身穿花格子襯衫的年輕男子狂奔不止，身後還跟着幾位彪形大漢，似乎是再追他。眼看男子就要逃進最近的教室，追逐的大漢中猛地飛出一人，一把將他按倒在地。剩下幾位大漢則立即掏出一個麻袋，熟練地將男子塞了進去，不等四周衆人反應過來便消失在椰林深處。
“那是......。”小巧捂着嘴巴，呆呆的看着離開的有些熟悉的背影，失聲般自言自語道：“陳家的二少爺嗎？”看着人影消散，她剛想轉身問問月兒時，另一位男子忽然出現在剛纔花襯衫男子被抓的地方，低頭掃了兩眼，很快消失在人羣中。
“段大哥！”小丫頭一眼認出了最後出現的男子，扭頭看去，只見身邊的段月兒也是一臉愕然，握着手裡的電報暗自發呆。“哥哥不是說去意大利陪少爺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哥哥回來了，那麼那個人呢！”段月兒眼眸一轉，一道亮光猛然炸開，嘴角頓時露出了迷人的微笑：“登徒子，回來了還躲着我！”
段月兒嘴角一勾，瞄了眼依然在發呆的小丫頭，心底恨道：“死人！就知道作弄我，等我把你的小寶貝帶走，看你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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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當是誰呢，原來是黃興老弟，快請。”
李福剛走進客廳，老眼頓時一亮，連忙起身吩咐下人去泡壺好茶。旁邊陪他的剛剛從古巴回來沒多久的李恩富也是微微一呆，沒想到這位居然會來拜訪自己少爺，也連忙起身歡迎。
看着寒暄中的，兩人的目光一觸，都看懂了對方心底的那絲笑意和心思。
“黃家終於沉不住氣了。”
等到下人們端上茶，李恩富端起茶杯，藉着喝茶打量起面前這位以低調著稱的夏威夷華人三大家之一的黃家家主。
黃興中等身材，四十多歲，是夏威夷華人三大家中最年輕的家主，即使此刻局勢莫測，進門後他那張圓圓的臉上依然笑意盈盈，寒暄也是海闊天空一陣瞎侃，似乎他今天前來只是一次普通的串門而已。
至於他身邊那位年輕人，就是他唯一的兒子了，據說這位黃家獨子一直在法國留學，最近纔回到夏威夷，從他考究的衣着和冷靜的表情來看，倒讓李恩富有些欣賞。
“對了，聽說李少爺去了歐洲，不知道時候才能回來呢？”聊了一會茶道後，黃興藉着端起茶杯的瞬間，突然話鋒急轉。
“我家少爺剛在意大利考察完船廠，大概還要一個月才能趕回來呢。”李福眯着眼睛，不着痕跡的呵呵一笑。
“意大利船廠？”黃興皺了下眉頭，自打這位李大少爺在這裡建船廠，又把名下所有甘蔗園交給美國人加工和銷售後，大家都以爲他對夏威夷最重要的糖業沒有任何興趣。但黃興卻不這麼認爲，夏威夷雖然小，但卻是塊不折不扣的寶地，尤其是這裡的糖業和菠蘿，利潤大得驚人！又豈是船廠可以取代的？
“再說他要真不在意糖業的話，爲什麼要收購那麼多種植園呢？難道真的有錢沒地方花了？”黃興一邊想，心底卻更不解了！“難道說那位李少爺還不知道最近發生的事？他是真碰巧不在夏威夷，還是故意出去避禍？”
想到這裡，黃興吸了口氣，畢竟這事關係到整個夏威夷華人的安危，不容他有任何錯失，連忙問道：“看來李少爺對福伯真是放心啊，將這麼大片基業就給您，自己卻躲到歐洲去逍遙快活了。”
李福眯着老眼，笑笑：“呵呵，老福頭是看着少爺長大的，如今雖然老了，但替少爺照顧這份家業還是有點信心的，何況還有我家恩富先生幫忙，即使少爺不在，我到也可以拿些主意！”
黃興皺了皺眉頭，李福這話明顯就是告訴自己，如果有事他也可以做主，但現在事關華人大局，又豈能由一位老管家說了算呢？所以聽到這些話後，黃興立刻對邊上的兒子使了個眼色。
看到父親的眼色後，黃子辰連忙起身插口道：“福伯，請恕晚輩多嘴，美國人要動手了！現在我們這些夏威夷的華人已經到了生死關頭，難道李少爺真的什麼都不願意管嗎？就眼睜睜看着這裡變成另一個美國，再來一部排華法案！”
“老狐狸，居然讓個年輕人來詢問，明顯就是留了後路，幸好自己這邊早有準備。”看着激動的黃子辰，李恩富心底一笑，主動代替福伯回道：“黃賢侄別激動，美國人無非是想掌權罷了，既然他們認爲自己可以管好夏威夷，那就讓他們試試好了。”
“什麼！”黃子辰到底是年輕人，即使表面上冷靜，但聽到李恩富的話還是沒沉住氣，豁然立起激動地喊道：“李先生，這可是事關我十萬夏威夷華人的生死大事！難道子辰誤會了先生？先生不是最反對排華法案的嘛！難道現在改了？”
“無理，怎麼可以怎麼對李先生說話！”聽到兒子話語激動，黃興連忙豎眉一寒，呵斥道：“誰不知道，恩富先生是我華人的驕傲，畢生都在反對美國人的排華法案！”
聽着對面父子亦真亦假的對話，李恩富先是一愣，轉而又微微一笑，沒想到黃家也不是毫無準備，居然知道去調查自己，不過對這事他也不在意，畢竟自己名氣在外，夏威夷又離美國這麼近，兩地華人常有往來，知道自己也並不奇怪。
所以看着激動地黃興，也只能假意無奈的攤開雙手：“黃兄不必爲難小輩，他說的是實話，李某的確不願意看到夏威夷也像美國那樣排華，但此刻做主的不是恩富，我也沒有辦法。”
黃興沒想到李恩富居然也學會了太極推手，幾句話便把自己摘得一乾二淨，但此刻局勢危急，他也只好放棄了原來的試探，單刀直入道：“李先生，福伯，黃興今日前來的目的想必兩位心裡已經一清二楚了，既然如此我也不想兜圈子，我只想問一句話，李少爺到底會不會管目前的事。”
老狐狸終於不打哈哈了，李福和李恩富互看一眼，最後由李福反問道：“管，又當要管！不過，黃老弟又準備怎麼處理現在的事情呢？”
“管，我黃興現在就表態，以後黃家唯李少爺馬首是瞻，絕無二心。”黃興不愧是一家之主，果斷的令人頭皮發麻，只聽他繼續說道：“不管，那我明天起就開始轉移家產，大不了去歐洲做個富家翁。”這隻狐狸雖然事事不願意出頭，但遇到大事還是蠻有膽略的，居然說出這番話，李恩富對黃興的印象也不由改觀了不少。
但他奇怪，爲什麼黃興回來找自己，而不是林陳兩家！要知道李家雖然有那麼多工廠，但在明面上，實力卻是華人幾家最落後的！
既沒有沒槍，也沒有人！在女王那裡更談不上說話！難不成他認爲自己會拿工廠裡的工人去拼命？所以也有些好奇黃興爲什麼回來找李家，有些詫異的問道：“恩富有一事不明，黃兄爲何來找我們，而不去找陳林兩家呢，要知道他們手裡各有五十人在保安隊做事，再加黃家，有股力量在，恐怕美國人想要動手，也不會這麼輕易成功吧！”
聽到李恩富詢問陳林兩家，黃興怒氣衝衝猛地一拍桌子，恨道：“陳家早已背叛了當初的三家結盟，如今陳老匹夫已經完全和美國人勾搭在一起了，那還把我黃興放在眼裡！至於林兆年那個老傢伙，總以爲他大兒子娶了女王的侄女，二兒子又在保安隊做事，地位穩得很，不久前還還想訛我一塊地！去求他，不被一口吞下就不錯了，那樣我還不如把地一賣，去歐洲享福。”
李恩富點點頭，回來這段時間內塔日夜和李福在一起，對夏威夷目前的情況也算是瞭解了一些。黃興沒說假話，陳家的確是只顧眼前，與美國人勾勾搭搭也早已不是秘密。至於林家，一貫自視華人第一大家，平日裡就百般打壓其他幾家，如果這個時候要黃興去求他們，還不知道要被敲詐成啥樣呢。
不過一想到李默的交代，李福還是不便於直接表態，只是淡淡說道：“黃老弟如此仁義，到顯得老福頭有些小氣了，不過話說回來，即使你我兩家聯手，以我們的實力，恐怕也不足以撼動美國人吧！”
黃興明顯是早有準備，聽到李福話語裡已經有了些鬆動，連忙說道：“不瞞兩位，黃興已經讓逆子從法國購買了一批軍火，有五百支長槍和一百支短槍，只要兩位同意，就可以立即交給你們使用！”
“哦？”沒想到這個黃興倒也有膽量，居然早就秘密買好了軍火，李恩富連忙看了眼福伯，才假意嘆氣道：“黃兄，如果我告訴你，一個多月前美國人已經派了兩艘軍艦從紐約起航，以訪問的名義來夏威夷了，你怎麼辦！”
“什麼！”
面對李恩富突然拋出的炸彈，黃興頓時手足無措，他原以爲這些美國商人不過是貪得無厭，準備要挾女王多弄些種植園而已，卻沒想到美國海軍都攪進來了，這樣一來就算自己再買幾百支槍，恐怕也不夠人家大炮轟的。
見到黃興面色煞白，黃子辰也手足無措，李恩富這才慢慢地站起身子，走到了窗口，望着遠方的大海說道：“黃兄也不必驚訝，既然今日你我兩家也說開了，我也不妨告訴黃兄，少爺已經命我等人保護女王，務必堅持到他回來！”
“可是……。”雖然最終得到了李默的消息，但之前李恩富的話實在是太驚人了，黃興已經沒有了打探到對方行蹤的興奮了，只顧着問道：“那軍艦怎麼對付呢？”
“軍艦！”李福老眼一寒，直起身子：“哼哼……，幾艘軍艦，還撼不動我這把老骨頭。”
這話一出，黃興身軀明顯一震！眼神更加驚訝了！難道說對方已經有了對付美國軍艦的辦法？黃興更是連聲求教：“福伯教我。”
“護住女王，然後……等！”
“等？等什麼？”黃興父子互看一眼後，雖然也知道對方此刻對方是決計不會說出對付美國軍艦的辦法的，但一個等字，就能解決所有問題？或者說他們也要等那位紈絝李大少爺回來再做決定？那是不是太晚了？
即便能保住女王，又能怎麼樣呢？美國人一樣可以在軍艦的威逼下，重起爐竈！
“等！”
面對黃興父子投來的眼神，李恩富笑了笑，也說出了這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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