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原深夜,寄來無聲,唐冠耳畔只剩下窗外呼呼風聲,想來是起風了,沙暴來時風吼沙飛,身在房中都有搖搖欲墜之感。
唐冠和衣閉目片刻,睜開眼睛,將燈盞點燃,而後又將窗閣推開,迎面而來的烈風瞬間吹熄了燈盞。
房中再次一片漆黑,唐冠立於窗前,他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戈壁上的沉沙,但每次見到都不由驚歎這足以泯滅一切的天地偉力。
兇猛如藏北東青都猶如一隻鴿子一般捲縮在屋檐上,黑夜賦予了它黑色的羽澤,隱遁於天地之間,冷眼旁觀。
“昭武九姓。”不知爲何唐冠突然呢喃出一個陌生的詞彙,隨即便沉默下來,良久後房門傳來動靜。
“大哥,你睡了嗎?”一道聲音傳進,唐冠聞音無動於衷,過的片刻纔出聲道:“沒有,進來吧。”
應聲而入的卻是張還義,唐冠反手將閣窗閉合,又將燈盞點燃,這才望向他道:“有什麼事?”
張還義咧嘴一笑後,尷尬片刻才說道:“大哥,你能不能陪俺去方便一下。”
唐冠聞言嗤笑出聲:“那要不要我給你擦屁股?”
“大哥,你...”張還義臉皮之厚聽到這話都不由老臉一紅,這要是換了別人說這話,嘴快如他,早就罵的那人找不着北,可對唐冠他卻不敢多說。
唐冠見狀搖頭一笑,起身道:“懶人屎尿多,走吧。”
“哈哈!我就知道大哥最講義氣!”
“我陪你拉個屎就叫講義氣,等哪天我給你擦屁股,你不得叫我娘?”
張還義聞言乾笑一聲,兩人當即起步出房,唐冠知道他在怕什麼,料來是因爲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瘋婆娘了,看來那個瘋婆子給張還義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兩人片刻出院。唐冠卻停在了院中笑道:“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張還義警惕的打量了一下四周,這才點點頭速步衝向茅廁,唐冠負手立於院中,外面的風聲又比屋中不知響亮了多少。
唐冠默默等待間,突然想起了什麼,他倒是還不知道此間客棧喚作什麼名字。當即運轉目力四處掃量,可是包括那客棧主樓在內竟然都沒有掛匾額。
就在唐冠有些遲疑的收回目光之際,突然耳朵微微一動,隨即略帶疑惑的將目光望向院中那口深井。
觀望片刻後,唐冠緩緩踱到井旁,見井上不知何時掩上了一隻井蓋。常人看了也只以爲興許是此間主人怕風沙壞了水井,可唐冠卻像是聽到了什麼,竟然將耳朵貼在了蓋上。
“磨..磨..磨..磨..”
“井下有人!?”唐冠如今五感之靈敏,聽聲辨位不在話下,雖然周圍均是風聲獵獵作響,但他還是捕捉到了井下那斷斷續續的細微重複。
“磨..磨..剪..”
“磨剪刀!?是那瘋婆娘!”唐冠分辨間眼睛一眯,慌忙將耳朵撤開。就在這時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大..”
“噓。”唐冠立即擺手示意噤聲,從茅廁出來的張還義見到這一幕不由有些疑惑,唐冠這纔再次將耳朵貼在了木蓋之上,可這一次卻聽不到什麼聲音了。
隨即唐冠便將張還義拉到一旁,對其耳語一番,張還義聞言有些不可思議的望了一眼院中深井後,這才慌忙點點頭,而後速步轉身回到客樓之中。
而唐冠則再一次潛到井邊。猶豫片刻後將那井蓋輕輕拿下,望着下方黑漆漆一片,唐冠沉吟片刻,竟然縱身一躍。
“噗呲。”唐冠手指一抓穿透了潮溼的井壁,如同一隻壁虎般一寸寸悄無聲息的下潛。
直到望清井底模樣時,唐冠才暗道一聲果然:“這是一口枯井!”
唐冠停留在井端卻不跳下,井下空間比他想象的大得多。儼然就如同一個密室一般。
這時另一側傳來微弱火光,唐冠下意識的上移了兩分,這時卻聽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呢喃:“磨剪刀...磨剪刀...磨剪刀。”
唐冠聞音立即屏住呼吸,自己運氣可真是差到了家。看這幅模樣這家客棧必然不是什麼正經人家了,搞不好還是勞什子黑店。
就在唐冠暗暗自嘲之際,又有一聲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婆婆,這個髒,別拿。”
“磨剪刀!磨剪刀!磨剪刀!”
“哎,姍兒,你過來吧。”
聽到這些聲音,唐冠心中一凜,看來此間最起碼有三個人,可就在唐冠暗暗沉吟之際,突然又聽到幾聲全然不同的聲音。
“可恨不能手刃李治那老賊!替洛兒報此大恨!”
“孫兄,那皇帝老兒已經歸天了,你現在說這些話,真是感煞人也!”
“鄭大腦袋!你這話是啥意思!?“
“兩位仁兄,這都啥子時候了,別吵了。”
唐冠聽在耳中,又悄然向上幾分,好傢伙,合着這不是什麼黑店,原來是進了賊窩了。
“哎,在座都是本門香主,堂主,各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吳香主着了胡人的道,這爪子硬碰硬,可比那無能朝廷難纏的多。”
“怕啥子咯!?他們纔多少人!?叫齊弟兄幹他龜兒子!”
“若是蘇伯和趙兄還在就好辦的多了。”
“嗯?”井端唐冠聽着井下之人對話,越聽越驚,像是想到了什麼,可還不能確定,當即屏息繼續聆聽。
可上句話一出,井下之人似乎陷入了沉默,良久後打破沉默的竟然是一女子低聲啜泣。
“姍兒,這事怪不得你。”
“少主,你哭啥子?唐去病那狗官都死翹翹了,這也是報應。”
“嘿,死翹翹?唐去病那龜兒子活生生就在長安,你說他死?”
“咦?他不是被胡人殺了嗎?”
“是啊,唐去病不是死了嗎?”
“唐門!”唐冠聽到這些話哪還能不知道下邊是些什麼人,這可真是冤家路窄,唐冠四肢支於井壁之上,思之良久還是緩緩又爬升了幾分,下方人數不明,但料來全是好手,自己雙拳難敵四手,倘若暴露,絕對討不了好。
“啪!先別提這些了!”
這時有人拍板定音,衆人紛紛閉口,只聽這人言道:“眼下先救出吳兄纔是當務之急,姍兒,門主那邊是啥子意思?”
這時之前那名輕聲啜泣的女子收起聲來,似乎是在努力平復着自己的心情,良久後出聲道:“婆婆說讓諸位伯伯小心行事,她不想再看到有一個師兄弟出事。”
“哈哈!怕死還做啥子唐門弟子!?”
“鄭大腦袋也就這話中聽,咱們要是怕死咯,和那些朝廷狗官有啥子不同?”
下方衆人齊齊笑罷,之前那人才沉聲道:“既然如此,咱們就按之前定計行事。”
聽到這裡,唐冠已經爬升到了深井中間地段,他此行還有要事,不想節外生枝,既然無意碰上了這夥人,他們又沒有認出自己,那暫且還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可就在這時,又一段對話引起了唐冠的警惕。
“上面住的是啥子人?”
“哦,過路的行腳商,明個就走了,不用管他們。”
“九哥,你小心點,這地方亂!”
“呼。”唐冠聞言暗舒一口氣,當即也不再逗留,迅速攀爬至井口一躍而出,此時才發現井口竟然人影綽綽,十幾人手持寒刀佇立,赫然是萬鋒等人,見到唐冠爬出,立即伸手拉攜。
唐冠一躍而出後,立即將此間一切歸復原樣,而後低聲對衆人言道:“這裡有鬼,都回去睡覺,就當什麼都沒看見!”
衆人聞音互望一眼,隨即紛紛速步隨唐冠回到客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