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的抓地轅陷入沙地半尺,兩匹壯碩軍馬拉起來都有些吃力,看起來甚是緩慢,好在前方已出現綠跡,看來快要走出去了。
烈日炙烤下,廂中的唐冠等人大有汗流浹背之感,不過比起呆在外面暴曬好了不知多少。
“去病兄,給。”
何棄療拿起水袋灌了一口後遞給唐冠,唐冠伸手接過:“謝謝。”
“日落之前能入關嗎?”何棄療掀開簾窗,打仗乘戰車的有,行軍用馬車的可就少見了,像這種沙地,馬車無疑是一種極差勁的交通工具,是以何棄療有些疑惑按照這速度估計還要再過一日才能走出沙海。
唐冠灌了一口水後輕聲一笑:“你是不是覺得比來時慢了很多?”
何棄療聞言點點頭,感覺的確慢了很多,唐冠見狀搖頭一笑,掀開車簾道:“一樣的,你看咱們的位置,來時弓衛在後環衛在前,現在調頭還是沒變,不過方陣右翼的刀盾衛和騎兵卻調換了。”
“怎解?”何棄療聽到這話也饒有興趣的掀起一角觀望起來,唐冠放下車簾道:“也就是說之前咱們在中軍位置,現在卻是前軍位置。”
“這你都能記住?”何棄療仔細觀望了一會,果然不假,不由有些驚訝,唐冠記性當真好的離譜。
“哈哈,還行吧。”唐冠聞言一笑而過,小七在一旁聽着二人說話,不時用袖子擦拭額頭汗珠。
“棄療兄。回長安有何打算?”
“我?”
唐冠突然出聲詢問,何棄療眉頭一皺。沉吟片刻後,搖頭道:“倘若去病兄不棄,何某自當遵守承諾,任去病兄差遣。”
“別說這話,你我兄弟,什麼差遣不差遣的。”
“就是,就是,何大哥。要不你陪我去念書吧。”
小七這時也插進話來,試圖拉一個戰友,何棄療並不知道小七在哪裡讀書,只以爲是一方書院,當即微笑道:“好。”
小七見狀一喜,正想說話,唐冠卻笑罵道:”棄療兄才高八斗。你還是自己好好學吧。”
“嘿嘿。”小七聞言乾笑一聲,也不以爲意,他知道唐冠悶騷,不過他也能察覺出唐冠確實一直都在向真正的兄長親人身份靠攏,昨夜篝火前唐冠雖然教訓了他,可小七卻並沒有什麼芥蒂。反而有些溫暖。
有些人想讓人教訓都沒人教訓,唐冠笑了片刻,眼神不經意間看向依然昏迷不醒的程懷弼,正色道:“棄療兄,他傷的這麼嚴重?”
從開拔以來。每日都有火長專門熬些流食來吊此人性命,當然何棄療所吩咐的方子也是每日不斷。雖然此人氣息明顯平穩下來,可卻依然不省人事。
何棄療聞音也皺眉望向程懷弼,輕嘆道:“積勞成疾,實非草木針石能及,多運一份力氣,七情內傷便加重一分。”
“武將不用力氣,豈不是廢了?”唐冠聞言一驚,武將靠的就是打打殺殺來吃飯,不用力氣,飯碗不就丟了。
程懷弼身上鐵甲已被卸下,身着褻衣,身上披着一條毯子,唐冠盯着看了半天后向何棄療問道,何棄療聞言沉默下來,良久後才點頭道:“按理說早廢了。”
“這樣...”唐冠聞言輕摸下巴,就在這時,馬車一陣搖晃,驟然停止下來。
只聽外面駕車的甲士喊道:“唐相公,出沙海了,斜坡您坐穩點。”
“知道了。”唐冠出聲迴應一句,何棄療與小七聞音一喜,沒想到這麼快便走出來了。
何棄療當即掀開一角張望過去,只見馬車勻速下坡,遠方便是模糊的鬱鬱蔥蔥,何棄療知道那裡便是落馬澗了,落馬澗與沙海接壤,造就了荒蕪與生機的兩重天景象。
所謂望山跑死馬,雖然已經能模糊看到,但估摸還要走一兩個時辰。
幾人心情各異,唐冠似笑非笑的望着程懷弼,他若能醒,唐冠到真想問問是什麼高手把他給打成這幅德性。
前軍,先鋒部隊。
程務挺一馬當先,遙遙望見遠方綠跡,揮手傳令道:“急行回報!”
此間先鋒官聞音拱手領命,而後帶隊策馬疾奔。
軍隊先鋒向來精銳,這些人都是他的老部下,程務挺看起來確實小心的有些過了份了。
這些先鋒甲士各個身背勁弓,是漢人中難得的騎射雙絕之輩,只見他們片刻絕塵而去,程務挺將馬勒住,將那造型類似偃月刀的長刀從馬背提起,躍馬揚刀於原地。
“籲~”就在這時,一名甲士策馬奔來,勒住馬詢問道:“將軍,陛下問您爲何不走了?”
“等等。”程務挺盯着遠方綠跡淡淡出聲,甲士聞言只好轉頭回報,一時間大部隊驟然停止前行。
“駕!”
五十餘名先鋒甲士策馬狂奔間,脫離了大部隊行軍速度的他們,確實快出了不少,行動間頗有突厥人的風範。
這些人都是程務挺一手培養的能深入大漠的精銳,可惜花費時間實在太多,不可能大規模培養,首先還不是訓練人,而是訓練他們胯下的戰馬。
所謂老馬識途,突厥人之所以能縱橫於深漠,不僅僅是他們人適應了極端的惡劣環境,連他們的戰馬也比漢人從內地運來的軍馬耐力好。
這些人疾馳近半個時辰後,終於趕到了那落馬澗的入口處,望着眼前幽谷,又望了望坡上密叢懸崖,他們竟突然抽出背上長弓,而後彎弓搭箭,對準密叢一陣猛射。
“咻。”
“咻。”
箭矢如叢,像是落空了一般,爲首幾人見狀點點頭,而後領隊奔入谷中。
“駕!”
只見他們在谷中駕馬來回跑動間,還不停向周圍密叢射擊,直到囊中箭矢用盡,爲首者才喊道:“撤!”
他們的所作所爲是極爲規範的先頭部隊保障,一般兩輪下去,就算真的有埋伏,恐怕也早該發出點動靜了。
人都是肉長的,不可能被箭射中還一點動靜都沒,衆騎當即放下心來,揚長而去,回報程務挺。
可就在他們化爲黑點之時,密叢中突然傳來一陣陣倒吸涼氣之聲。
甚至有血液順着草叢流落到石壁上。
一雙綠油油的瞳孔在草叢中閃動着。
“大汗!”
馬烈驚訝的望着被一箭射中手臂卻吭都不吭一聲的阿史那環,阿史那環聞音狠狠瞪了他一眼,馬烈慌忙噤聲。
只見阿史那環面帶冷笑,咔嚓一聲將那箭矢抽出,而後扔在一邊,就像個沒事人一般,接過一人遞過來的小草放在口裡一嚼,而後吐出直接一巴掌拍在傷口上,與此同時整片密叢動靜剎那消失。
馬烈心中驚駭難掩,都說胡人可怕,兇惡如他見到他們如此堅韌,心中也翻起了驚濤駭浪,一個人兇惡代表不了什麼,一個民族兇惡至此,那可就匪夷所思了。
“報,業已探明!”
程務挺聽到返回的先鋒隊正稟明,暗舒一口氣的同時大手一揮道:“前進。”
大部隊這才繼續前行起來,所去方向赫然是那落馬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