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的牆壁上,都安裝着暖氣,令這裡的溫度與外面的走廊截然不同。
房間裡有一張大牀,大紅絨的帷幔,邊緣點綴着金絲。
牀上躺着一位老人,滿面皺紋,看上去最少也有八九十歲的樣子。
鄧鐵大步過去,搖動牀邊的把手,牀頭部分的牀板就慢慢地立起,託着老人坐了起來。
說是坐,其實也只不過是躺得高些而已。
那十疑惑地打量老人。
“這位是我的導師。”鄧鐵說,“也是自救軍真正的領導者。”
那十很是吃了一驚,急忙恭敬地向着老人行了個禮:“您好。”
“我姓費,他們都叫我費老。”老人說,“一個已經活了一百多歲的老不死。”
說完笑了幾聲。
他的聲音沙啞而無力,與他的面貌倒很相配。
“一百多歲?”那十嚇了一跳,然後認真地說:“您可真是老壽星!”
費老搖頭:“老不死而已。”
“哈桑說的事,我第一時間就報告給了導師。”鄧鐵說,“導師說想見見您,親自和您聊聊。”
“您對這件事,怎麼看?”那十問。
“想法是對的。”費老說,“但光有是想法不成啊。”
“當然還有能力。”那十說。
費老打量那十,那黯淡的眼裡,竟然隱約現出一抹光芒。
那十的望氣術本能地發動,逆運而行,隱藏了自己的氣息,同時,觀察着老人的氣息。
他吃了一驚,因爲這說明老人正在運用望氣術觀察自己,自己纔會生出自保的條件反射。
初時費老有些驚訝,然後皺眉,問:“你能隱藏自己的氣息?”
“逆運望氣術就可以。”那十誠實地說。
“逆運望氣術?”這次輪到老人嚇了一跳。
那十點頭。
老人沉默了許久,突然笑了:“古人說,江山代有人才出,果然不假,果然不假!”
然後他嚴肅了起來,說:“請展示你的力量。”
面對這個老祖宗級別年紀的老人,那十並不覺得對方的要求會使自己有什麼不快。
他展開雙臂,左手上燃起了火焰,右手上涌起了寒冰。
煉天之焰升騰,火焰跳躍,彷彿精靈。熱力張揚四射,顯示着強大的侵略性。
寒冰之瀾起伏之間,閃動着晶瑩的光,點點冰霜在空中飄舞、墜落,如落英繽紛,煞是美麗。
費老認真地看着這一冰一火,然後問:“聚氣化形呢?”
那十擡頭看了看天棚。
房間的高度足有四米,但還是不夠高。他想了想後,控制着冰與火的力量,演化成了冰炎兩大巨人。
巨人現身,並不站立,而是盤腿坐在地上,一左一右的護在那十的身邊,一個熱力四射,一個寒氣逼人。
鄧鐵看得瞪大了眼睛。
費老也猛地坐直了身子,驚訝地看着這兩位巨人。
巨人雖然散發着寒與熱,但本身凝練,與實體一般無二,彷彿是一紅一藍的兩個晶體人形。
“厲害!”費老讚歎,然後點頭:“可以了。”
那十收手,兩個巨人化成了火星與冰霜,在空中慢慢消散。
“天縱奇才。”費老認真地說。
“所以說,我不光只有想法。”那十說。
“可你究竟是爲了什麼?”費老問。“你是聯邦人,與哈莫里沒有半點關係。”
“最初來這裡,爲的是利益。”那十毫不隱瞞,“您應該知道瀚星聯邦的人種區分政策吧?”
費老點頭。
“我的城東林場裡,全是非優人種,而我本人,也是非優聯合會的議員。”那十說,“魔法工會的羅曼會長答應我,在事成之後會幫助非優人種崛起,甚至是可以讓非優人種移民哈莫里,建立自己的新世界,我纔跟隨他來到這裡,幫助反抗軍。”
“只怕他在聯邦中沒有那樣的能力,而在哈莫里……”費老搖頭,“那十,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人,會允許外人大批涌入,搶奪本應屬於他們的資源與土地,以及工作機會。”
那十一時愕然。
在沒有老人出言點破前,他只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有了魔法工會,有了哈莫里反抗軍,還有羅北帝國三方的支持,非優人種想在聯邦中崛起,並非難事。
但老人的提醒,卻讓他開始思考。
是的,這三方力量都極強大,但強大是一回事,能否幫得上忙又是另一回事。
魔法工會本身還要與道門爭鋒;哈莫里百廢待興,反抗軍根本沒有時間顧及別人;羅北帝國圖的是巨大的利益,也許會扶持非優聯合會,但它的目的並不是幫忙,而是爲瀚星聯邦制造麻煩。
到頭來,自己或是得不到想要的幫助,或是淪爲他人的工具。
“謝謝您的提醒。”那十認真地說。
“活得越久,種種陰謀,種種詭計,種種人間慘劇,就看得越多。”費老說,“整日面對這些令人心情不暢但又無力改變的事,真的是一種痛苦。”
說完,他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鄧鐵急忙拉住老人的手。
那十感應到,有一種力量通過鄧鐵傳入了費老的身體。
他看着鄧鐵,一時有些驚訝。
他緩步向前,拉住費老的另一隻手,也送出了一道內力。
兩人的內力在費老的身體裡相遇,只一觸,鄧鐵的內力就縮了回去。鄧鐵驚訝地看着那十,慢慢地鬆開了手。
那十的內力在費老體內遊走,遇到了費老的內力。那力量已經很是衰弱,得到那十內力的幫助後,才煥發出一絲生機。
“真好。”費老感嘆着,輕輕推開了那十的手。
“我可以幫您……”那十說。
但不及他說完,費老已經笑着擺手:“我已經活夠啦!剩下這一口氣,只爲想在有生之年裡看到哈莫里的解放,看到人民重得自由,如此而已。”
他收起笑容,鄭重地說:“我代表哈莫里自救軍感謝你。自救軍將會盡一切力量爲你提供援助,幫你完成刺殺總統的壯舉。”
“我也會盡力。”那十說。
“這畢竟是哈莫里的事,你身爲聯邦人,卻爲哈莫里的人民奮戰,哈莫里人應該感激。”費老說,“所以,我不會讓你白白冒險。事成之後,我會將我的秘密分享給你。”
“導師?”鄧鐵有些吃驚。
費老笑着擺了擺手:“他甚至比我更有資格得到那些。”
鄧鐵沉默,然後點頭。
那十有些不解。
費老卻不再說話,慢慢將身子靠在牀上,閉上了眼睛。鄧鐵急忙過去,慢慢將牀板搖下,讓老人平躺在牀上。
在他示意下,那十隨他一起離開了房間,重回那冰冷的走廊。
“我原本只是一個政府軍的普通軍官。”鄧鐵一邊走一邊說,“曾和其他許多人一樣,爲了自己的利益而蠅營狗苟。直到遇見了導師。”
“人這一生,總會遇到許多人。”那十也想起了老酒鬼。“他們會改變你的命運,讓你走上完全不同的另一條路。所以他們是良師益友。”
“我感謝命運,讓我遇見了導師。”鄧鐵說。“自那以後,我的人生纔是真正的人生,我才真正能成爲一個人。”
“恭喜。”那十笑笑。
“導師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鄧鐵說,“他將之傳給了我,但我並不是天才,只學會了一些皮毛。”
他轉頭看着那十,說:“你是天才,所以,你應該得到那份力量。”
“如果僅是力量的話,我已經有了。”那十坦誠地說,“我們學習的是一種源自基礎……源自古代的修煉之術,名爲內功,又或者可以稱爲古武道。它的意義是將天地間無處不在的能量——氣,轉化爲自身的力量並存于丹田,爲己所用。”
“丹田?”鄧鐵驚愕地看着那十。
“那麼你們怎麼稱呼那裡?”那十指了指對方小腹的位置。
“氣海。”鄧鐵說。
對此那十並不驚訝。
他得到古武傳承時,就已經聽說過這個詞——所謂丹田,就是氣海,承載內氣的空間。而內氣到後來終要變化,要結而爲丹,所以氣海才又被稱爲丹田。
對方得到的傳承體系裡,只有氣海之稱,卻無丹田之名,這說明對方得到的,是次於自己一個等級又或者不知多少等級的力量。
如果說這就是費老的秘密,那麼,這秘密真的不值一錢。
但那十所想所做,本就與利益沒有關係。
“稱呼的不同罷了。”所以他微微一笑,將此事一筆帶過。
“導師一直保留着一個大秘密。”鄧鐵說,“那就是關於他如何得到這種匪夷所思力量的秘密。對此,他一直諱莫如深。我原以爲,他會將這秘密一直帶入墳墓裡。”
“如果您願意,到時我可以將這秘密與您分享。”那十說。
“不。”鄧鐵搖頭,“對我來說,個人的力量並不是什麼特別了不得的事。我對那個雖然好奇,但遠未至於迫切想尋到答案的地步。”
他衝那十笑笑:“接下來,我們還是仔細規劃一下行動方案吧。”
哈莫里的總統裘洛斯,今年三十六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光。
他將其父的獨裁原則貫徹到底,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一生最推崇的是個人享樂主義,爲了自己的私慾,完全可以不顧天下人的生死。
他也繼承了其父的鐵腕風格,面對影響自己享樂的人,便只有一個殺字。
他的身邊圍繞着諸多強者,有的來自哈莫里,有的來自瀚星聯邦。
還有成羣的禁衛軍,種種強大的武器。
在這世界上,能帶着武器接近他的人,絕不可能存在。
只有那十這種不需要攜帶任何武器,也可以發揮恐怖力量的人,才能對他形成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