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不平靜的夜。
哈莫里首都街道上,軍人的身影四處可見,到處戒嚴,軍車成行。
警戒燈四下閃爍,黑洞洞的槍口也會反射點點令人心驚的幽光。
大廈頂層,伍迪與那十相對而坐。
那十在喝茶,茶很熱,要輕吹之後小口地喝,急不得。
伍迪看着那十,目光很複雜,情緒很激動。
“老實說,如果不是城市已經戒嚴,媒體已經報道,我仍不敢相信你做到了。”他說。
“多半是靠幸運。”那十說,“機會從天而降,我抓住了而已。”
“這就是命運吧。”伍迪感嘆,“冥冥中的力量,也不忍心看着哈莫里的人民繼續受苦……”
“你自己保重。”許久後那十喝完了茶,站了起來。
這期間,伍迪一直看着電視。
電視裡,各大媒體爭相報導着總統遇刺的重大事件,而第一時間帶兵趕到,將首都“保護”起來的大軍閥,則在鏡頭前沉痛追憶着自己與總統之間的點點滴滴,擺出一種自己是總統最信任也最器重的接班人的樣子。
他信誓旦旦地宣稱,自己一定要爲總統報仇。
他憤怒地譴責殺害了總統的兇徒。
他面對着鏡頭,說出了自己掌握的證據。
兇手不是什麼反抗軍,不是什麼外來的異鄉客,也不是其他什麼組織的成員,而是政府軍中某一個大軍閥派系的首腦。
“爲了搶奪權力而無所不用其極,殺害人民最愛戴的總統的人,我一定會將其繩之以法!”
或許是這句讓那十感到不耐煩,也或許只是巧合,總之,在這句之後,那十起身告辭。
伍迪站了起來,不知自己應該如何相送。
“你也多保重。”他說。
看着那年輕人的身影輕輕一躍,消失於黑暗夜色中的天空裡,伍迪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他突然想起了初見時。
那時,這個年輕人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不過是少不經事,不過是有幾分本事便輕狂,不過是不知天高地厚。【…* !¥免費閱讀】
此時他才知道,是自己眼界太窄了。
“這人世啊。”他望着遠空感嘆,“永遠會在不經意間,給你最深的教訓,讓本以爲已經洞察了一切的你,突然發現自己原來什麼也不懂。識人、知人的本事,原來我還沒有學會……”
他笑笑,搖了搖頭,然後轉身。
他的眼裡閃着光,是希望的光。
這一夜,首都的地下世界也變得熱鬧了起來,許多人眼裡帶着與伍迪一樣的光,開始他們的工作。
那是一旦被人發現就會掉腦袋的工作,常人避之不及,他們卻樂此不疲。
夜深時,車子向遠而去。
那十坐在後面,閉目養神。
崔偉開着車子,一路向前。
到此時,他仍壓不住激動,情不自禁地總是擡眼通過後視鏡看那十。
“老看我幹什麼?”那十閉着眼問。
“您怎麼知道?”崔偉有些驚訝。
“猜的。”那十笑笑。
崔偉也笑。
那十問:“我這麼說話,是不是讓人感覺我有些自戀?”
“自戀又怎麼了?”崔偉說,“可不是任何一個人都能做出這樣驚天的大事來的!您有自戀的資格!”
“也不算什麼。”那十說,“只是有人送來了機會而已。老實說,功勞不在我本身。”
“可總歸是您親手殺掉了裘洛斯。”崔偉說。
“不。”那十糾正:“我是用腳。”
“……”崔偉一時無語。
裘洛斯遇刺的消息在媒體的作用下,很快傳遍了全國,也傳到了別國。許多人因此震驚,也有許多人因此慶幸,甚至是歡欣鼓舞。
更有一些人,開始打起了自己的算盤。
被公開指責爲兇手的那位軍閥大怒,立刻也召開了自己的記者會,先拿出了自己不可能有殺人動機的證據,再直指此時控制了首都的軍閥纔是真正的罪犯,進而,宣佈自己會帶兵討伐,爲深受人民愛戴的好總統報仇雪恨。
許多軍閥都站了出來,紛紛表態,一時間,那位控制了首都的軍閥成了衆矢之的。
在外界種種流言四起,各方軍閥分裂的亂局裡,某個山洞中的溫暖房間,卻安靜得很。
歸來的那十,被帶到了費老面前,旁邊僅有鄧鐵作陪。
費老艱難地支起了身子,看着那十,雙眼放光。
“你果然做到了。”他說。
“費了一些工夫,也是託了別人的福。”那十說。
“之後的事,自救軍自己會盡力做好。”費老說,“而您,會被我們永遠銘記。若有一天哈莫里的人民可以得到真正的自由,我們會讓每一個人知道,那自由的源頭是起自何處。”
“那不重要吧。”那十說。
“先前的事,我沒有忘記。”費老說,“請接受我最真誠的謝意。”
說着,他向鄧鐵點頭示意。
鄧鐵起身,走到角落處,打開了一個暗格,從裡面拿出一個長方形的盒子,放到那十旁邊的桌上。
“是你的了。”費老擡手指了指。
盒子並不怎麼起眼,有些古舊,其上有許多污損與劃痕,丟到垃圾堆裡的話,能完美地與周圍環境合而爲一。
那十看着盒子,卻隱約感覺到它蘊藏着什麼不凡。
他擡手,慢慢地將盒子打開,然後就看到了一尊神像。
雖然造型不同,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是什麼。
他的目光一閃,心情多少生出了些起伏波動。
費老笑了:“你知道它是什麼?”
“是的。”那十點頭,“是來自於某個神秘……來自於某個時代的神秘傳承。”
費老看着他,半晌後說:“也許你比我更瞭解它的秘密。”
“老實說,我也許真的比您知道得多一些。”那十說,“但那些……似乎也無關緊要。”
“我無意窺視你的秘密。”費老說,“我只是依約將我的秘密交給你。”
說着,他又擡了擡手示意。
那十看着神像,慢慢擡手,與神像輕觸。
剎那間,溫暖的洞中屋消失不見,周圍有無數的黑線四下裡延伸,在虛無的空間中構建成一片片立體的山川丘陵景象,演化成一座座城市。
在某座山中,某個洞的深處,有一個破敗的神龕。神龕的下方有一方地下世界,深不知有幾層,廣不知有幾裡。它靜靜地伏在那裡,彷彿從不知名之地走出來的神秘巨獸,等着向來人獻出自己深藏不知幾世的秘寶,又或將來人骨頭也不剩一根地吃下肚。
那十回過神來,慢慢縮回了手。
神像已經變得普通,只是一塊有形的木頭而已。
“我就是從那裡得到的力量。”費老指着神像說,“但我知道,它並沒有將所有的一切都給我。現在,它將一切都給了你。”
他笑了笑:“不是我不想要,而是我沒辦法要。我知道那地下還藏着深重的秘密,但我卻已經無緣得到。你去吧,儘可以放心地拿走一切。”
“多謝。”那十說。
“不用謝。”費老搖頭,“那是你應得的。”
他擡頭,感嘆一聲:“也許,我只是那冥冥中的神秘力量尋到的一箇中介,擁有這一切的意義,只在於將它傳遞給你。去吧,達莫城東南三十里,其餘,你都知道了。”
說完,他似乎是累了,慢慢地靠在牀板上。
鄧鐵小心地將牀板搖平,爲老人蓋好了被子。
那十將神像裝進盒子裡,拿到牀前,放到了老人枕邊。
離開小屋後,那十問他:“你想不想一起去看看?”
鄧鐵搖頭:“我對神像沒有感應,導師早說過,那些東西不屬於我。”
他看着那十,問:“你呢?”
“我得去。”那十說。
“祝你好運。”鄧鐵說。“我現在最要緊的事,是利用各派系軍閥爭奪利益的當口,讓自救軍獲得自立的資本。”
“也祝你好運。”那十說。
那之後,一家人很快見了面。
芝芝二話不說,上來就撲進了那十的懷裡。肖婷和藍優優很是羨慕地看着她。
那九很不高興地說:“你這一去時間也太長了。”
“沒辦法,這事確實難辦啊!”那十感嘆着,將刺殺總統的經過說了一遍。
姑娘們聽得目瞪口呆。
“又和秦春城扯上了?”那九皺眉,“不是好事!”
“這裡面的利益牽扯好複雜。”肖婷說,“咱們久不在國內,也不知到底是誰將要奪得總理大位,今後又會有什麼變化。”
“我總覺得秦春城沒對我說實話。”那十說,“她時機抓得這麼好,肯定不光是看出了這裡有利可圖,所以決定來碰運氣。她一定有些足以讓她篤定的資本。”
“你的意思呢?”肖婷問。
那十沉吟片刻,說:“我覺得,也許她跟這位新總理之間有些什麼。”
“姦情?”那九認真地問。
那十鐵青着臉咧了咧嘴:“你的想法可真是出人意料。”
“那還能是什麼?”那九皺眉。
“利益牽扯唄。”肖婷笑着說。“也許她本身早與那人連上了線,來哈莫里也是那人的授意。”
“這些事暫時輪不到咱們關心。”那十說,“現在我們要做兩件事——其一是取得費老答應給我的秘寶,其二是刺殺反抗軍的總帥。”
“這次必須帶上我們!”芝芝急忙說。
那十笑笑:“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