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人在驚訝圍觀的時候,那十開始想一個問題。
遲華既然有這麼多、這麼強的幫手,還要找自己幹嘛?
還非拉着自己一路同行幹嘛?
沒辦法問遲華,現在他也只能看着,等着。
囚籠之中,戰鬥漸漸接近尾聲。遲華方面以人數優勢,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
卡特羅與遲華相對而立,兩人身上都一塵不惹。
沒有血跡,沒有傷痕,但都面色蒼白如紙。
“你的違法行爲,會受到國家制裁。”卡特羅說。
“不知這一戰後,誰才能代表國家法律。”遲華說。
卡特羅笑了笑:“也對。”
然後他突然撕裂了空間,退入一片灰暗之中。遲華擡指向前點,有什麼東西追着卡特羅進入灰暗空間,然後空間裂口關閉。
打鬥的聲音平息,那道囚籠慢慢地消失。
大家呆呆看着眼前,是一地的屍體。
卡特羅方面的十幾人無一生還,遲華這邊也有數人陣亡。得勝的一方沉默無語,沒有任何欣喜的表現。
遲華轉頭望向那十,向他招手。
那十走了過去,遲華便將自己的手交到了那十的手裡。
那隻手冰冷無比,彷彿冰櫃裡的死人。
那十毫不猶豫地將內氣送入了遲華體內,遲華便直接倚在那十的肩膀上。
他的內傷十分嚴重,幾乎到了將要崩潰的地步。如果沒有那十在這裡,沒有那十送出內氣幫他療傷,可能他的肉體在幾分鐘內就會完全停止一切功能。
或許這就是他將那十帶在身邊的原因?
“謝謝。”他說。
其他的人彷彿沒有看到那十和那一羣人。他們默默地做着自己的工作——收拾屍體,清理現場。
這時,大家聽到了山下傳來了響動,然後意識到下面也正在展開一場大戰。
山頂上有許多人順路而下,參與到下面的戰鬥中,於是山下的聲音很快平息。
“這一戰,合衆國損失不小。”遲華嘆息。
“人類向來如此。”那十說,“上天賜予人類能統馭世間一切的智慧後,又賜予了人類自相殘殺的魔咒。”
“跟上天無關吧。”遲華笑笑。
“嗯。”那十說,“不過是人性使然。”
“其實要說無關,其實也有關。”遲華說,“大自然創造了擁有智慧的人類,那麼原罪就不屬於人類,而屬於自然。所謂上天,不就是自然?它創造了生物,但卻規定生命存續的方法,必須是吞噬別的生命,殘酷的不正是它?生物界最殘酷的是種間競爭,而人類已經脫離了一般意義上的生物界,對於其他生物來說,人就是神。神不會在意種間競爭,神搞的是種內競爭。都怪這大自然,非要誕生這樣的神靈,非要讓一切生命互相競爭。”
“人互相競爭是因爲總不知足,總想變得更強。”那十說。
“你不想變得更強?”遲華問。
“想。”那十一臉坦然,“因爲如果別人都比我強,我可能會被欺負,就沒辦法好好活下去。”
“競爭使人進步,也使人變得可怕。”遲華說,“都是雙刃劍,世間沒有單純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事。”
“嗯。”那十應聲。
兩人不是想討論什麼深刻的東西,只是腦子裡裝了太多深刻,隨口閒聊,就不免聊出點深刻。
不過既然不是爲了深刻而深刻,自然聊到哪裡便算哪裡,也沒打算把一切說得多明白,研究得多通透。
那十攙着遲華往回走,大家急忙過來圍着。
遲華的那些幫手並不跟遲華說話,也不跟大家說話,彷彿遲華跟大家都變成了隱形人,他們根本看不到。
一衆人又上了車,遲華到後排坐了下來,面色變得越發蒼白。
“有些事我想問問您。”那十說。
“等確定我不會死時再問吧。”遲華說。
半個小時後,許多人無聲地來到山頂。有人走進車裡,來到後座,看着那十沉聲說:“你讓開。”
“我在給他治病。”那十說。
“你不行。”那人搖頭。
“我哥不行你行?”那九冷笑,“你這麼行,剛纔到哪裡去了?知不知道如果沒有我哥,你們局長早死了?”
“你讓開。”那人不理那九,繼續對那十說。
“別搗亂。”那十看着他,眼中隱有怒意。
這時遲華也開了口:“不要胡鬧。”
“他不行,我行。”那人看着遲華說。
“我的傷你承不住的。”遲華說。
“無非是死。不怕。”那人說得輕描淡寫。
這話讓大家都愣住,那九疑惑地看着那人,隱約覺得他說的“我行”似乎沒自己想的那麼簡單,那麼自傲。
“你去吧。”遲華擺手,“那時幫你,不是爲了給自己留條命。”
那人眼圈微紅:“可我一直認爲,我應該在適當的時候還您這條命。”
遲華笑了:“你這樣說,顯得我很不高尚。”
“您說過那些東西是虛名,活着才重要。”那人說。
“那是對當時而言,是對當時的事而言。話這東西,要看說時的環境,單拿出來沒有意義。”遲華溫和地說,然後擺手:“你去吧。我死不了。”
那人紅着眼睛說:“那我幫您把這條命繼續留着。”
說完轉身就下了車。
其餘人各忙各的,沒有一人上車來看遲華的傷勢。
那九望着遠去的那人,心裡疑惑,就問遲華:“這人的能力是不是替別人承受傷害?”
“嗯。”遲華點頭,“那年他唯一的妹妹得了重症,沒有錢治病,於是他就公開拍賣自己的命,想用自己的異能替那些刀頭舔血的人保命,以賺錢給妹妹治病。我知道這件事後,替他出了治療的錢,還把他吸收進入國家安全局,讓他有了個能賺錢養家的飯碗。”
這故事讓那九很感動。多年來她和那十一起相依爲命,聽到兄妹之間感人的故事,忍不住感同身受。
“他能替別人承受傷害,難道救不了自己妹妹?”肖婷問。
“是。”遲華點頭,“只是承受傷害,不是承受疾病。”
“承受傷害”四個字,讓那十突然想起了自己曾學過的那種魔法。
不僅是他,肖婷和那九也突然想了起來。
“對了,差點忘了還有這法術呢!”那九一拍腿。
“走,我們出去。”那十拉起了遲華。
遲華一臉疑惑:“幹什麼?”
“救你命。”那十拉着他向外走去,腳步匆匆,拉得遲華一個趔趄。
“你小心些!”李德一臉的心疼,急忙跑過去扶着遲華。
那十不理他,拉着遲華跑到廣場邊上一株大樹旁,一隻手抓住遲華的手腕,一隻手按住大樹,運轉木系傷害轉移。
轉眼之間,大樹枯萎,而遲華的眼裡多了一分光彩,臉色也添了一絲紅潤。
李德看得目瞪口呆,不明白那十對這樹做了什麼。
那十微微皺眉,拉着遲華又到一棵樹下,如法炮製。
轉眼之間,廣場周圍近幾十棵大樹都被那十搞得快速枯死朽倒,而遲華的臉色終是見了紅潤。
“很是奇妙。”遲華感嘆。
那十卻有些氣喘吁吁了。
傷害轉移不是異能,而是法術,因此每一次使用,都要消耗他不少的內力。這世界的天地之氣很不友好,他沒辦法快速地重新吸納,所以只能透支,現在金丹裡的內氣都已經被他耗盡,他再無力幫遲華什麼忙了。
好在遲華的傷已經沒有大礙,剩下的就是慢慢調養了。
這時芝芝蹦蹦跳跳地走了過來,看到那十的樣子,心疼得小眼圈一紅,眼淚就掉了下來。
“英雄哥哥好辛苦。”她說。
那十笑笑,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沒事,休養一陣就好了。”
芝芝環顧四周,說:“要用傷害轉移的話,你讓我來就好嘛。”
“你能用?”那十問。
“英雄哥哥,別忘了——當初是陳遠老師教我時,你順便學會這魔法的呢。”芝芝說。
“可你一直沒用過吧?能用好嗎?”那十問。
“小瞧人!”芝芝哼一聲,擡起小手拉住了遲華的手。
遲華饒有興趣地看着這小女孩,問:“你能像那十一樣爲我治療?”
“我們去那裡。”芝芝擡手指了指山上。
山上別墅不多,林子不少,密集成片。
“好。”遲華點頭,與芝芝一起向那邊走去。
那十有些疲憊,沒有過去,直接坐到地上,默默地運轉內功,吸納天地之氣,轉化爲己用。
大家也沒好意思跟過去,只是遠遠看着。不久之後,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沒入林裡。又過了許久,突然間那片林子發出巨響,接着,成片的大樹枯死,枯葉飛散漫天,朽樹轟然坍倒。
大家都嚇了一大跳。
大山裡,芝芝兩眼之中暗幕不斷遮起又掀開,一道道力場如同藤蔓一般四散開來,自地下游走,纏住一株株大樹的樹根。
樹林枯朽死去,遲華的臉色則越來越好。
“夠了。”他看着芝芝,緩緩點頭。
“好啊。”芝芝收起了力量。
半座山上的林子,都已經化成了朽木枯枝敗葉滿地的荒涼之地。
“你可真是厲害。”遲華望着這一片林子說。
“你才真是厲害。”芝芝也在望着這一片林子,“竟然承受了這麼可怕的傷。”
“那我們是彼此彼此嘍。”遲華說。
“嗯!”芝芝用力地點頭。
客車裡,小龍謹慎地從包中探出頭來,看着那面山坡,當它看到芝芝拉着遲華的手連蹦帶跳地走出來後,嚇得一縮腦袋,又躲回了包裡。
廣場上,所有人都用很是複雜的目光看着芝芝,也看遲華。
不論是芝芝的法術,還是遲華承受的傷害,都讓大家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芝芝鬆開了遲華的手,蹦跳到那十身邊,蹲下來關切地問:“英雄哥哥,你也受傷了嗎?”
那十搖頭,望着那山感嘆:“我家芝芝可真厲害。”
芝芝笑了:“沒什麼呀。”
那十突然心動:“你先前說過,你工作娛樂兩不誤,也取得了突破,難道就是這個?”
“不是。”芝芝搖頭。
“那是什麼?”那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