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受到致命威脅的時候會恐懼;被致命武器指着時,就算明知對方不會動手,也會恐懼。
此時,走廊中的年輕人並沒有拿什麼致命武器,他只是看着辦公室裡的年輕人——約城警署的新署長。
但面對他的目光,署長卻感覺到異常的恐懼。
他舉起槍,對準對方。
“一級謀殺指控嗎?”那十看着署長,認真地問。
“立刻……立刻投降!”年輕的署長心裡還存着一絲幻想,厲聲說:“我是約城警界最高長官,是總理親自提名任命的警察署長!你如果敢對我下手……”
“我的一級謀殺指控,就會因此變成特級嗎?”那十認真地問,“就算那樣,又有什麼區別?再多給我執行幾遍死刑?”
年輕署長的手在顫抖,猶豫着要不要將槍放下來,跟對方好好談談。
“你們根據什麼對我做出的這種指控?”那十順着牆洞走了進來,擡腳踢開了半塌不塌的一些阻礙。
不似在踢磚石混凝土的殘牆,而像在踢乾脆的餅乾或鬆軟的蛋糕。
年輕署長打了兩個哆嗦,情不自禁地後退。
那十站到他的辦公室前,沒理那飛奔逃走的彙報者,只是看着年輕署長,又問了一遍:“根據什麼?”
“證人的……證詞。”署長艱難地說。
“給我看看。”那十伸手。
署長顫抖着沒敢動,只是下意識地看了一些辦公桌。
那十低頭看到桌上的案卷,自己拿了起來翻開來看,很快看到了證人的證詞。
上面打印着證人的名字,詢問的過程,以及具體的證詞,下方的簽名處沒有簽名,只有一個鮮紅的指印。
那十看到那個指印,心裡瞬間一痛。
他放下案卷,看着署長,問:“證人在哪裡?”
“聯邦法律會保護……”署長說。
“我要見他。”那十陰沉着臉打斷了他的話。
那一雙眼睛裡,有一種令人恐懼的力量,年輕的署長被那力量攝住了魂,全身顫抖,不敢反抗。
“我……我不知道他在哪裡。”署長說。
“那就讓知道的人過來。”那十說。
署長慢慢向前,一手舉槍指着那十,一手拿起電話。
不久後,一隊警察來到走廊中,某個人有些驚恐,但還是不得不硬着頭坡走了進來。
辦公室裡,那十靜靜而立,署長舉着槍對準那十。單從眼睛看到的場面上來看,是署長主導着局面,控制了那十。
“我是負責詢問證人的警長。你不要衝動。”但新來者卻舉着雙手對那十說:“適時收手,還有挽回的餘地,但如果你一意孤行……”
那十側頭看着他,問:“證人呢?”
“已經被我們保護起來了。”那人說,“他很安全。基於聯邦證人保護法案,我不能告訴你他的所在,但請你放心,聯邦……”
這時有人走過來,擡手揮了揮,沖走廊中的警察們說:“你們撤下去。”
那是曾與那十交流的那位官員。
屋裡的人透過破洞望向他,他轉頭看了那十一眼,衝那十一點頭,然後再度催促。
或許因爲他是警署中的高層人物,或許因爲警察們其實也不想留在這危險的地方,所以他們很快便撤走了。
那位官員從正門走了進來,並沒有舉起手做出無威脅的樣子。
“你來幹什麼?”署長問。
他沒答。
他只是看着那十,嚴肅地說:“請允許我向您道歉。但先前我並沒想騙您,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們存的是這樣的心思。”
“你是否知道證人在哪裡?”那十問他。
“他已經死了。”官員說。
那十閉上了眼睛。
署長覺得這是個好機會,他把槍舉高了些,對準那十的頭,很想就這麼扣動扳機。但不知爲什麼,一種力量卻讓他沒辦法動半根指頭。
那不是來自外界的什麼神力,而是源於他心中的恐懼。
舉着手的那人一直在看他,連使眼色,似乎示意他立刻開槍。
他看到了,但不敢動。
“別聽他胡說。”舉手的人無奈地衝那十說,“他向來跟我不合,是想趁機借刀殺人。”
官員看着自己的同事,嘆了口氣:“你們做得太過分了。”
“那十先生。”他轉向那十,誠懇地說:“我們的署長是新總理任命的親信,因爲年輕而遭到過許多質疑。我想他是太急於立功了,所以抓到這個可以將您消滅掉的機會,就忍不住不擇手段地想實現它。這件案子只有一個證人,就是那個小攤的老闆。他們威逼利誘,想讓老人指證你就是兇手,但老人……很有骨氣,不肯誣陷您。然後他們就對老闆用了刑,結果老闆死在了電刑中,至於那證詞……”
“我明白。”那十睜開了眼睛,“沒有簽名,只有指印,這已經能說明一切。”
官員一時沉默。
“混帳東西!”舉着手的人怒罵,“你這個小人,竟然利用這種事來害我?你別忘了,他是罪犯,而你我是聯邦的官……”
他的話並沒能說完,就被一道火焰封住了口。
那道火在他的嘴裡燃燒,燒焦了他的舌頭和喉嚨,又順着氣管和食道一路向下而去,在他的體內燃燒起來。
那火很怪,就算沒有空氣也可以燃燒,因此,即使進入他的體內,也不曾熄滅。
他跪倒在地,痛苦地扭着身子,想發出慘叫,但已經被燒焦的喉嚨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無聲地掙扎着,漸漸失去掙扎的力氣。
這無聲的景象,卻比慘叫更令人感到恐懼。
年輕的署長手在顫抖,終於下決心扣動扳機。
但他發現自己的手指卻已經動不了。
因爲有一道寒氣已經將他的手指凍僵,還有一道寒冰,將他的槍口封死。
那十轉頭看着他,問:“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你不能殺我。”年輕的署長冒着冷汗,然後慢慢地、小心地將槍放在了桌上,舉起了雙手。
“我不是一般的聯邦官員。”他慢慢後退,誠懇地說:“我的叔叔是新一屆政府的幕僚長,是內閣成員之一,是能與總理直接說上話的人。總理競選時,叔叔幫了很多忙。我這麼年輕就能擔任約城警察署長,就是因爲叔叔的舉薦。你雖然殺了許多人,但這些事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切都可以通過手段掩蓋。但如果你殺了我,我叔叔會不死不休地與你鬥下去。那時……”
那十靜靜地看着他,那平靜目光,反而讓對方無法平靜。
“我說的都是真的。”署長說,“先前的事是我做錯了,我不應該去惹一個整個聯邦政府也惹不起的人,我立功心切,我承認。但好在這件錯事並沒有給……給您帶來什麼實際的傷害。您就此離去,我來處理一切,城東林場還是城東林場,您還是您,如何?”
“死去的人呢?”那十問。
“死就死了吧。”署長看着地上的屍體說,“反正他們也不能復生。我會爲他們申請聯邦撫卹金,製造證據,讓他們的家人以爲他們是爲了維護聯邦治安,在與黑幫交火中殉職……”
“我說的不是他們。”那十搖頭,點了點手中案卷中的那份證詞。
他看着署長,目光依然平靜。
署長打了個哆嗦:“那……那個證人?”
那十點頭。
“可是……”署長不能理解,“他並不是您的什麼人吧?”
“不是什麼人。”那十點頭,“我甚至是通過這份案卷才知道的他的名字。”
“那您的意思是?”署長不解地問。
“害死他的人,總歸得有報應。”那十說。
署長指着地上的屍體:“這就是負責審訊的人,他已經死了。”
“你呢?”那十問。
署長一時大驚:“我先前說了那麼多,您還要因爲這麼一個低賤的老東西,跟我——跟整個政府作對到底嗎?”
“我不喜歡你這麼罵老人家。”那十認真地說。
然後揮手,一道劍氣掠過署長的咽喉,署長驚愕地捂着咽喉後退。
鮮血不斷從他指縫中流出,他鬆手看着手中的鮮血,恐懼中失去力氣跪倒在地,擡頭看着那十。
他無法相信,因爲一個不起眼的街頭小販,那十就會不惜與整個聯邦政府爲敵,真的向自己下手。
他痛苦地倒在地上,眼淚與鮮血分別從不同的地方涌出。他這樣艱難地掙扎了很久,才因爲失血過多而休克,然後慢慢死去。
那位官員靜靜看着一切,臉色蒼白,身子顫抖。
“我呢?”他看着那十問道。
“這些與你無關吧?”那十問。
“我畢竟是負責辦案的官員之一。”官員強壓着恐懼說。
那十看了他許久,然後問:“你很想他們死掉,是吧?”
官員有些驚訝地看着那十,慢慢明白,這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年輕人,其實有着一顆心思深沉的心。
於是他點頭:“前任署長如果正常離任,本來最有希望坐上這個位子的人是我。但新政府的高層嫌我這人辦事太穩重,難有成績,所以才解了他的職,任命了這麼個毛頭小子。我不服。你是我最好的機會,所以我必須抓住。請相信,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救那位老人,但我真的是在知道老人死後,才明白這一切的……我活着對您會有好處,因爲我極可能接任署長之職,那時我會盡一切力幫您。而且我有把柄在您手裡,您不用怕我反悔……”
“你們這些人的世界,真是無聊。”那十搖頭,徑直走到窗前,一腳踢破了窗子,躍了出去。
官員做着深呼吸,慢慢走到窗前,看到那十慢慢地走出了警署大院,這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冷汗已經打溼了他全部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