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六)

天空中的金雕接到指令,雙翅成v字形上聳,以閃電般的速度狂猛的撲向人羣,人們被頭頂突然颳起的勁風吹得雙手抱頭向天空看去,眼見頭頂上巨大的雕影正如出膛炮彈般向他們砸來,距離已經近到可以看清金雕大張着的尖利腳爪。這羣人登時大亂,哭爹喊娘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竄,相互推搡着爭相逃命,金雕揮舞起翅膀向慌亂的人羣扇去,狂風大作,塵土漫天捲起,躲避不及的人們登時被它扇倒在地,跌做一團。耳釘男反應不夠敏捷,被瘋狂奔跑的親戚朋友撞倒在地,又被踩了幾腳,哇哇大哭起來。

凌鷹看得興味盎然,忍不住“哧哧”笑出聲來。

哨兵班長面色大變,死死抓住凌鷹的胳膊,在他耳邊沉聲喝道:“小鷹,不要亂來!把雕收回來,不然要出大亂子!”

凌鷹對金雕唿哨一聲,闖了大禍的金雕沖霄而起,飛得不見了蹤影。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門外駛來三輛越野車組成的車隊,哨兵班長認出那是副師長張嶽的車,立即對幾名哨兵道:“趕快把車道清開。”

越野車停下了,張嶽跨下車來,看着眼前亂嘈嘈的景象,負着手不悅的喝問:“怎麼回事?亂七八糟象個菜市場,這些老百姓來這兒幹什麼?”

早有人把剛纔的混亂場面報告了警衛連長,連長陪着幾個負責處理“打人”事件的幹事急奔而來,看見張嶽噴着火的眼睛,幾個幹事急忙站住,其中一人快步走到張嶽身邊,湊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張嶽氣得脖子上青筋直冒,盯着凌鷹的眼神如同要噴出火一般,沉着臉對凌鷹惡狠狠的罵道:“凌鷹,你幹得好事!”

“首長同志,不能饒過他,這小渾蛋剛纔還放雕抓我們!你可要給我們做主啊!”幾個驚魂初定的老百姓揪住張嶽的胳膊,大聲喊叫着,張嶽的警衛員們立刻上前把他們隔開。

凌鷹無所謂的斜睨着張嶽,衝耳釘男的位置一揚下巴:“他要搶走我的雕,還帶着一夥人用刀砍我,我是正當防衛。”

張嶽看到他那種無所畏懼的表情登時大怒,嗓門提得更高:“強辭奪理

!打了人你還有理了?師長平時是怎麼教你的?你才十四歲,現在不好好管教你,將來師長就得上監獄去看你了!快給人家賠禮道歉!”

凌鷹早就看不慣他高高在上的表情,這時一聽他攀扯上金昊,心裡更是萬分不高興,心裡暗道:“你算是個什麼東西?我爸爸、金叔和陳叔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時候,你在幹什麼?大膿包一個,憑什麼在我面前耀武揚威?”他把頭轉到一邊,滿臉的不屑神色。

張嶽見他對自己不理不睬,氣得臉色焦黃,大聲喝道:“小王八蛋!讓你道歉聽到沒有?”

這聲“小王八蛋”讓凌鷹勃然大怒,他用兇悍的眼神瞪視着張嶽,一步步向張嶽逼過去,陰狠的低語:“我爸爸是戰鬥英雄!是烈士!你去給他提鞋都不配,你有什麼資格罵我?你最好爲你剛纔說過的話道歉!”

“你!”張嶽一句“小王八蛋”脫口罵出,也覺得自己罵得有些重了,但聽見凌鷹以這樣的口氣頂撞自己,怒火一股一股往頭頂竄,再也按捺不住,反手一掌向凌鷹打去。看熱鬧的人羣中登時有人幸災樂禍的大喊:“打得好!打死這小王八蛋!”

凌鷹的擒拿格鬥來自陳劍峰親傳,到k師以後,方巖在金昊授意下傾盡全力教導,雖然只有短短兩年半時間,卻有了突飛猛進的進展,張嶽又怎麼可能打得着他。眼見張嶽蒲扇般的大掌向他臉上揮來,他一偏頭避過這一掌,像猴子般靈活的身體斜斜彈起,在半空中扭腰側身,右腿在空中畫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帶着勁疾的風聲,狠狠踢向張嶽的頭部。

衆人的驚呼聲中,張嶽的兩名警衛員奮力撲上前,將張嶽擋在身後,雙臂交叉擋在身前,準備硬接凌鷹這無比凌厲的一腳。

“小鷹,住手!”隨着一聲大喝,一雙鐵臂猛然從凌鷹背後抄過來,身在半空的凌鷹只覺得腰間一緊,那雙鋼鐵般的臂膀箍住他的腰,抱着他落地,死死的箝制住他奮力掙扎的身體,方巖的低喝聲在他耳邊響起:“小鷹,冷靜!”

“方叔叔,他罵我爸爸!”凌鷹聽到他所信任的人熟悉的聲音,眼眶登時紅了,他一手指着張嶽,驕傲的揚起臉,努力不讓悲愴的眼淚當衆掉下來。

方巖是臨時趕回來調新建的電子干擾分隊的,汽車開到機關門口,正好趕上這一幕。他附在凌鷹耳邊低語:“不要憑自己的性子把事情做絕了,你這樣做會不但會害了自己,就連師長也沒有替你轉寰的餘地。”說着,他帶有暗示性質的拍拍凌鷹的手,“聽話!”

凌鷹咬了咬下嘴脣,狠狠瞪了張嶽一眼,轉開頭不再理睬衆人。

張嶽重重的哼了一聲,方巖掃了周圍越聚越多的老百姓一眼,轉向張嶽輕聲道:“張副師長,有什麼事咱們回師部再說吧。”

以自己在k師的地位,竟然會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受到一個未成年孩子的攻擊,而且差點就被他一腳踢中,張嶽的臉上掛不住了,他怒不可遏的吼道:“還說什麼?目無尊長,你們平時就是這麼教他的?來人!”他衝着警衛連長大聲喊道:“把這個小……小渾蛋給我關到禁閉室去!”

方巖微微皺了皺眉,他深知凌鷹膽大妄爲、無法無天的性子,真的把凌鷹逼急了,狂性大發之下,恐怕除了陳劍峰與金昊在這裡,其他人誰都無法壓制住凌鷹

。他擡頭看看降落在院牆上,虎視眈眈盯着衆人的金雕,“不能再製造更大的事端。”想到這兒,他擺手制止猶豫不決的警衛連長,橫跨一步,站在張嶽與凌鷹之間,平靜的說道:“張副師長,凌鷹只是個孩子,我們的禁閉室是給犯了錯誤的軍人準備的。我看,還是讓凌鷹回他的宿舍閉門思過吧,等到調查清楚這件事,再談對他的處罰也不遲。”

張嶽望着一臉鎮靜、態度平和的方巖,他明白,面前這個年輕人一旦拿定了主意,除了金昊,誰也沒有辦法再去扭轉,重重的從鼻孔噴出一股粗氣,怒氣衝衝的甩袖子走進機關大院。

方巖拍拍凌鷹的肩膀,安慰的說道:“帶上雕先回宿舍去休息,我會把事情弄清楚的。”

凌鷹轉身默默的走進院內,金雕一見主人離去,展翅滑翔,落在主人肩上。

……

“我給演練增加了一些難度:目標是一棟十層大樓,樓頂有四個防空火力單元、十個火力支撐點,大樓四周五百米範圍內掃清了射界,火力支撐點環形佈置,我們慣用的上下夾擊戰術在這裡用不上。”在二團新建成的模擬演習場內,許明亮指着平面地圖上用粗實線圈起來的一棟樓房,分析着假想敵的火力、兵力部署情況。他早就摘掉了代理的帽子,現在是二團名副其實的團長,正在二團進行着大刀闊斧的改革,把原來懶散悠閒的二團帶得你追我趕、熱火朝天。

金昊單手插在腰間,看看地圖,又舉起望遠鏡向作爲演習目標的模擬大樓看去。“這麼長的衝擊距離,這倒有點意思……”情況複雜,金昊放下望遠鏡,一手撫着下巴,興味盎然的盯着大樓正要說話,身後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林若蘭拿着他的手機,帶着一臉古怪的神色匆匆走來,低聲道:“家裡出了點意外。”

“讓他們繼續演練。”金昊把望遠鏡交給許明亮,轉身沉聲說道:“怎麼了?”

“方巖剛纔來電話,”林若蘭輕輕抿了抿嘴脣緩緩道:“小鷹……今天一早帶着雕在師部側面的小樹林,遇見七八個地方上的小痞子,圍着他要那隻雕,他不答應,那幾個痞子就亮出刀來要砍他。結果他把那幾個人打得人仰馬翻,那幾個小痞子的家長帶着人到師部來告狀,負責接待的幹事還沒把事情弄清楚,小鷹……竟然指揮他的雕從天而降發起突襲,把告狀人嚇得抱頭鼠竄,現場亂成一團。”

站在一旁的許明亮想象着當時雞飛狗跳的場景,拼命咬着下嘴脣,努力抑制着即將脫口而出的笑聲。

林若蘭瞪了他一眼,繼續說道:“誰知正在那個時候,張副師長的車隊經過大門口,看到這個景象,不問青紅皁白罵了小鷹一句‘小王八蛋’,兩個人就此起了衝突,張副師長揚手要打人,小鷹給了他一記反身側旋,要不是方巖正好趕到,這一腳一定會踢中張副師長的頭。”

“堂堂的副師長,怎麼能隨便打人?”旁聽的許明亮咂了咂嘴,搖頭說道:“兩年過去了,這位張副師長的領導藝術絲毫不見長進。”

“池滔,把車開過來

。”金昊對已經升任警衛員的池滔吩咐一句,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濃眉緩慢的擰成兩個死結,“你接着說。”

“張副師長在那麼多人面前丟了面子,被氣急了,讓警衛連長把小鷹關禁閉室。方巖以小鷹不是軍人爲由,讓他回宿舍待着。可是,幹事們找他了解情況時才發現,他不在宿舍裡。不過也沒逃跑,他爬進食堂的廚房偷了兩隻雞上了後山,一隻扔給金雕,另一隻塗上泥挖坑埋起來,在坑上架了一堆火來烤雞。等方巖找到他時,他居然穩穩當當趴在樹上睡大覺。”

“結果呢?怎麼處理的?方巖爲什麼不去找政委?”越野車開到身邊停下,金昊打開車門讓,林若蘭坐進汽車。

“政委一早去軍區開會,要明晚才能回來,參謀長帶隊去一團蹲點了。政治科的幹事們安撫住了那羣人,給他們道了歉,準備賠償損失……”

“道個狗屁歉!”金昊眯起眼睛,跨進車內,呯的一聲重重關上車門:“這羣地痞流氓,根本就是欠揍!回師部!”

許明亮嗖的一下竄進副駕駛座,車門尚未關嚴,池滔就發動了汽車。

“你跟着幹什麼?又不是打羣架,下車!”金昊沉聲對許明亮命令道:“我估計就快演習了,記住,你把二團帶成標杆團、模範團,纔是對我最大的支持!”

“明白。”許明亮下了車,目送汽車風馳電掣般駛去,轉身跑向訓練場,對幾名部下大聲喊道:“發什麼愣?訓練不達標,我被撤職之前,一定先撤了你們!”

口令聲、喊殺聲、整齊的腳步聲登時響徹整個訓練場。

汽車尚未駛出二團駐地,金昊已經抄起手機,撥通秘書謝然的電話:“我大約兩小時後返回,在我回去之前,替我辦好三件事:第一,找凌鷹瞭解事件的詳細經過,我相信這個孩子不會說謊;第二,不管用什麼理由,先扣下告狀人,等我回去解決;第三,瞭解那羣小流氓的社會背景。”

電話那端傳來謝然平靜而清冷的聲音:“師長,這三件事我都已經做好了。凌鷹已經把整個事件寫成了書面材料。告狀人暫時滯留在會客室,有專人陪同,這羣小流氓一直是縣城的一霸,隱隱然有升級爲黑社會的意思,他們中間有個頭目,這個頭目的舅舅縣委一位主任,也是他們的保護傘。”

“做得好!”金昊掛斷電話,略一思忖,撥通了老七韓振宇的手機:“老七,你在g省省委有熟人沒有?”

“有!”已經是廳局級幹部的韓振宇回答非常乾脆:“你在g省駐軍,所以這兩年來二哥讓我在g省發展了不少關係。”

金昊簡短的把一夥小流氓的背景向韓振宇做了說明,然後說道:“我需要主管這個縣工作的副省長的電話。”

“沒問題。”韓振宇擡腕看看錶,“二十分鐘後,我讓他把電話打到你手機上。”

二十分鐘後,金昊的手機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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