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駛進師部機關,沒等金昊下車,副師長張嶽已經出現在辦公樓前了。『.
看着大踏步走來的金昊,張嶽突然感覺到不顧一切、一往無前的氣勢,他心裡有着非常鮮明的認識,不管自己在這件事上多麼堅持己見,也根本不能影響面前這個男人一絲半毫,但是,他還是要把自己的意見說出來:“師長,這件事的影響實在太壞了,我建議立即把那隻雕送到動物園去。”
“爲什麼?”金昊陡然站住腳,雙眼目光灼灼直視着張嶽:“就因爲一個孩子打了幾個欺善怕惡的小li,我們就要把他的雕送進動物園以示對他的懲罰?當這個孩子長大以後,面對和強權,他還有膽子站出來反抗嗎?”
“師長同志!如果這件事情激起老百姓聚衆鬧事,你將吃不了兜着走!”張嶽面紅耳赤的跟他大聲爭辯起來。
“聚衆鬧事?張副師長,你瞭解過具體情況嗎?這幾個小li是縣城的一霸,欺行霸市無惡不作,早就引起老百姓強烈的不滿,依我說,凌鷹打得好!早就應該有人站出來收拾他們!”金昊甩手就往樓內走,邊走邊道:“小li中間有個頭目,他的舅舅是縣委大院的一名主任,也就是這羣小li的幕後支持者,我在回來的路上已經和他的上級領導通了電話,他們很快就會趕來妥善處理此事。”
張嶽完全沒有想到金昊處理問題的速度會這樣快,並且一出手就直搗核心,他呆怔在原地,愣愣的看着金昊越走越遠的背影。良久,他忽然低下頭,沉寂了好一會兒,才喃喃自語道:“年輕人,這麼鋒芒畢露,不怕遭了天妒嗎?”
凌鷹被方巖抓回來以後,就待在秘書辦公室裡,謝然怕他再跑了,放下所有的工作,坐在他對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到金昊跨進門來,謝然蹭的跳了起來立正敬禮。
“稍息。”金昊向謝然揮了揮手,大手伸出一把提起凌鷹的衣領,提着他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呯的一聲關上房門。林若蘭隨後走進來,對謝然道:“你把凌鷹寫的材料交給我,就可以做你自己的事了。”
然應了一聲,拿起桌上一個文件夾交到林若蘭手中,又指指蹲在一角的金雕:“它怎麼辦?不會被處理了吧?”金雕彷彿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不安的挪動了一下,低低的“啾啾”兩聲。
“不會。”林若蘭拍拍金雕的後背,這隻的大鳥似乎也明白林若蘭的善意,用尖利的喙親暱的碰碰她的手。
林若蘭推開金昊辦公室的門,把金雕帶進房裡。
金昊正負手在室內緩緩踱着步,過了片刻,他踱到凌鷹面前,平靜的聲音中強大的壓力:“雞肉好吃嗎?”
凌鷹擡手抓了抓理得很短的頭髮,囁嚅着低聲說道:“忘……忘了帶鹽……”
金昊的冰冷的黑眸中忍不住閃過一抹笑意,聲音卻維持着一貫的冷漠與嚴厲:“我必須承認,你夠勇敢也夠狠辣,現在把你放出去,你都可以在這個小縣城裡成立黑社會了!”
凌鷹頭垂得更低,嘴脣蠕動了好一會兒才喃喃的說出一句:“是他們先動手的。”
“然後呢?放雕去嚇唬老百姓是你乾的吧?企圖毆打張副師長也是你乾的吧?還有什麼是你不敢幹的事?”金昊的問話一句比一句嚴厲,目光也變得異常銳利。
林若蘭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想張嘴求個情,金昊向她微微搖了搖頭,目光柔和而堅定,帶着不可動搖的力量,她只得給金昊倒了一杯熱水放在桌上,沉默的退到沙發邊落座。
凌鷹耷拉着腦袋一言不發,眼睛裡卻充滿了不服氣的神情。
金昊緩緩吐出一口氣,“給你的資料都看完了?”
“看完了。”凌鷹陡然擡起頭來,眼睛裡充滿了火熱的期盼,聲音也比先前大了些:“金叔叔,我不需要四十八小時考慮,我要做,我要做象我爸爸一樣的英雄!”
金昊微微冷笑了一聲,轉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平淡的說道:“我看你當不成特種兵,隨便襲擊平民,向長輩動手,你甚至都不可能成爲一名合格的軍人。”
凌鷹滿腹怨氣的看着金昊,橫着脖子嚷道:“那些老百姓冤枉我!我向張副師長申辯過,他不相信我,還要打我!”
“因爲有人冤枉了你,所以你就要報復,即使對方是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是不是?因爲張副師長動手打你,所以你就一定要還手,根本不管他是你的長輩,未來還有可能成爲你的,是不是?”金昊冷哼一聲,語氣趨緩:“你以爲,端着槍在戰場上自由自在的穿梭,隨時準備與敵人短兵相接,享受那種子彈時心臟瞬間收縮的緊張刺激,然後在戰鬥結束後,接受人們敬仰的目光,這就是一名特種兵的全部,是不是?”
那不緊不慢的語調突然讓凌鷹產生了一種絕望的感覺,好象他馬上就要被他的金叔叔放棄了,他嘴脣蠕動了一下,還沒有說話,金昊大手一揮,咚的一聲把茶杯墩在桌上,繼續說道:“你用不着解釋什麼,更不需要跟我申辯,我得承認,你是天生的軍人,你頭腦靈活、敢作敢爲、行事不拘一格,同時還具有駱駝般強韌的忍耐力。但是,軍人以服從爲天職,而在你,有軍人最不能具備的另一種素質——!象你這樣的人一旦成爲特種兵,你越是頭腦靈活、越是敢作敢爲,就越有可能臨陣抗命。就算你贏得了戰鬥的勝利,最終都難逃被送上軍事法庭的命運!我建議你不要參軍,免得給你父親丟人!”
凌鷹的身體狠狠的顫抖了一下,他的眼神裡失去了往日的傲氣,垂頭喪氣地注視着地面,許久許久都不說話。金昊也不*他,自顧自的拿起一份軍報坐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看報。林若蘭看看他沒有表情的臉,又看看沉默不語的凌鷹,端起茶杯默默的啜飲着。金雕偏着頭看看衆人,悄悄走到凌鷹的腳邊,低低的“咕咕”兩聲,便一動不動了。
室內徹底安靜下來,只有凌鷹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在迴盪,他的心情如同翻江倒海一般,金昊的話語還在耳邊迴盪,父親的戰鬥故事過電影般在他眼前晃動,而他卻好象離那個夢越來越遠,他忍不住想張嘴大叫幾聲,狠狠吐出胸口憋住的一口氣。隔了很久很久,才含糊不清的說道:“金叔,我錯了。”
“什麼?大點聲兒,我沒聽清楚。”金昊頭也不擡的繼續看他的報紙。
凌鷹只得提高音量再說一次:“金叔,我錯了。”
“錯哪兒了?我怎麼沒看出來?”金昊冷冰冰的問道,他把報紙翻了一面,報紙發出唏哩嘩啦的聲音甚至蓋住了凌鷹的說話聲。
凌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向前挺了挺胸膛,把自己的話重複了一遍:“我不應該讓雕去襲擊老百姓,也不應該對張副師長動手。”
“聽起來怨氣挺重啊。”金昊放下報紙,似笑非笑的看向凌鷹:“我看你沒錯!你也用不着站在我這兒了,回去上你的學吧,過了國慶節我會給你聯繫學校。你今年才十四歲,好好的上學,大學畢業後找一份體面的工作,從此你就可以過上正常人的了。就這樣,去吧。”
“金叔叔……”凌鷹目瞪口呆的看着金昊,他從金昊臉上看不出有一星半點開玩笑的意思,他終於徹底的慌了,全身充滿了一種虛脫的無力感,恐懼感緊緊的抓住了他的心臟,這種恐懼遠遠超過了他流浪在森林裡,與毒蛇狹路相逢時的感覺。兩行淚水從他眼角流淌下來:“金叔叔,我想當兵,我做夢都想當特種兵,請你不要放棄我,我會努力去改正錯誤!”
金昊站起身緩緩踱到凌鷹面前,沉聲說道:“我知道你心裡很不服氣,但是動動你的腦子好好想一想,就算那些老百姓冤枉了你,政治科的幹事們並沒有根據他們的一面之辭就去定你的罪,爲什麼不能等待調查結果?沒有人堵住你的嘴,你可以爲自己申辯,逞一時之勇放雕襲擊告狀者,你簡直愚蠢到了極點!”金昊緩了一口氣,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死盯着凌鷹:“張副師長動手打你,確實是他不對,但是以你的身手,要想避開那一巴掌易如反掌,避開之後,你有至少十種方法來解決這件事,然而你卻選擇了最笨、最容易落人口實的一種!”
凌鷹發了一會呆,老老實實的對金昊道:“我當時腦子一熱,就沒想別的。”
“腦子一熱?”金昊冷哼了一聲:“這種屬於平常人的情緒竟然也會出現在你身上?真是太讓我失望了!一名軍人,尤其是一名特種軍人,是絕對不允許憑藉一時衝動就我行我素,胡作非爲的!你想當兵?你明白軍人的含義嗎?軍人是百鍊而出的精鋼,軍人肩負着保家衛國的神聖使命,軍人是人民的保護神,而不是社會秩序的破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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