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丹同樣咬牙,一方面是爲了剋制自己渾身的顫抖,一方面也是在爲自己感到悲哀:原來不管自己怎麼努力,在朗雲陽的心裡她都始終比不上莫非煙重要嗎?不然爲何不無論自己怎麼勸說,朗雲陽都跟瘋了一樣折磨自己,對自己所說的一切充耳不聞,可是自己剛剛提及莫非煙,他就把所有的動作都停下了?
朗雲陽,你口口聲聲怨我對你不夠重視,恨我對你不屑一顧,那麼你呢?你對我,何曾真正把我當做過你的愛人?在你眼裡,只怕從始至終我都不過是莫非煙的替身吧?好,很好!既然如此,我還有什麼好期盼的?
簡丹不懂,朗雲陽之所以如此並不是因爲他愛莫非煙更甚於愛簡丹,而恰恰是因爲他在惱恨簡丹留在他身邊不是因爲愛他,而是爲了另一個男人。因爲童彤的話,他誤會簡丹是爲了她“真正的男朋友童陽”,所以才刻意接近他的,這讓他如何能夠接受得了?
而正是因爲如此,他才更加爲莫非煙的枉死而感到不值。想當初,莫非煙愛他愛得死去活來,而他朗雲陽對莫非煙雖然並非男女之愛,但卻一直是把她當做自己的親妹妹看待的。如果那真的是一場意外,那麼莫非煙的死還算是很有價值,因爲她畢竟救了一條活生生的人命,而且簡丹這個人還是他非常欣賞和喜歡的。
可是今天他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一場陰謀,是一個騙局,莫非煙搭上自己的性命救下的,居然不過是一個爲了自己的男朋友而處心積慮想要對付他的臥底!驟然間認識到這個事實,讓朗雲陽如何能夠接受?
或許在這樣的時候,他才加倍思念起了莫非煙對他的好,想起了莫非煙是多麼全心全意地愛着他,想起了莫非煙在的時候,他的日子雖然過得平淡了些,但卻每一天都實實在在,不用擔心失去,不用擔心莫非煙會移情別戀。
然而當這個人換成簡丹以後,朗雲陽簡直不記得他究竟有哪一天是沒有擔心過、沒有害怕過、沒有患得患失過的!跟簡丹在一起的日子,其實真的是痛苦多於快樂的。所以,當此刻簡丹提到莫非煙的名字的時候,朗雲陽纔會那麼敏感,倒與他是否愛莫非煙無關。因爲他對莫非煙從來就不是男女之愛,這一點不管是莫非煙活着的時候還是她去了之後,都沒有改變過。
簡丹當然不明白朗雲陽這些複雜的心態,她只是本能地認爲,朗雲陽這樣的反應是因爲他對莫非煙的在乎遠勝於自己,因此她的痛苦一點兒也不比朗雲陽少。咬緊了牙關,簡丹盡力控制着自己開口說道:“你總該還記得,當日莫非煙被送往醫院,並且搶救無效……之
後,我也趕到了醫院,而在醫院的走廊裡,你曾經問我莫非煙臨死之前跟我說過什麼,還有印象嗎?”
朗雲陽微微皺起了眉,要他如此直接地去回憶莫非煙臨死之前的一幕一幕,對他來說無疑是一件相當殘忍的事情。可是爲了弄明白簡丹在說些什麼,他還是強忍着不可避免的心痛仔細地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形。
然後他便想起了簡丹提到的這件事情。不錯,當時莫非煙因爲搶救不及,所以送到醫院之後不久就斷了氣。而簡丹接着趕到了醫院,自己的確曾經問過她這樣的問題。因爲在婚禮現場,莫非煙被汽車撞到之後,他的確看到莫非煙曾經抓着簡丹的衣領,十分費力地把嘴脣貼到了她的耳朵上,似乎跟她說了句什麼。
可是朗雲陽也記得簡丹的回答,當時她的回答是,“沒有,她什麼都沒說,或者她原本想說什麼,但是已經來不及了”。簡丹當時明明說莫非煙臨死之前什麼也沒說,可是今天她爲什麼又提及了莫非煙的臨終遺言?難道當天,她騙了自己?
想到此處,朗雲陽不由深吸了一口氣,同時將自己抓住簡丹衣服的手收了回來,盡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點頭說道:“不錯,的確有那麼回事。不過當時你不是告訴我,煙兒什麼都沒說嗎?那她又哪來的臨終遺言?”
“對不起,那天是我騙了你。”簡丹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掩藏起了自己滿目的心痛,“其實莫非煙臨死之前,的確跟我說了兩句話,只不過……在當時那種情況之下,我不能把她留下的話告訴你。”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當時自己明明看到莫非煙抓住了簡丹,嘴脣急促地動着,極像是跟簡丹說了什麼的樣子,而簡丹的神情在那一剎那之間,也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原來莫非煙在最終嚥氣之前,的確還有兩句話留了下來嗎?
簡丹,你可惡!居然連一個死人的話都不肯告訴我!你是想讓煙兒死不瞑目嗎?
當然,朗雲陽不知道的是,莫非煙臨死之前說的那句話本來就是要瞞着朗雲陽的,否則她才真的是會死不瞑目呢!
此刻聽到簡丹的話,朗雲陽倒不急着問出莫非煙的臨終遺言了,反而盯着簡丹的眼睛,強忍着被隱瞞了那麼久而產生的怒氣問道:“我怎麼相信你要跟我說的,的確是煙兒的臨終遺言?你能騙我一次,就不能騙我第二次嗎?”
“我知道你會這麼說。”簡丹苦笑,笑容中滿是不被信任的苦澀,跟朗雲陽在一起那麼久了,自己是個什麼樣心性的人他應該很清楚不是嗎?可是他依然會問出這樣的話,那說明什麼?說明自己在他的
心裡,永遠比不上莫非煙能夠得到他全心全意的信任!嘆了口氣,簡丹有些意興蕭索地搖了搖頭,“不過我的回答是,要不要相信我,你自己選擇,我不會替你做判斷。”
我自己選擇?我還敢相信你嗎?你的演技那麼高明,硬生生地騙了我那麼久,讓我以爲你是真心想要跟我在一起,所以才留下來的。可是今天我才知道,原來在你的眼裡,我只不過是個殺人兇手……
朗雲陽滿心苦澀地想着,雙眼卻一眨不眨地盯着簡丹,似乎想要透過她的眼睛,直接看到她的心裡去,看看她到底有沒有繼續欺騙自己。然後他就看到,簡丹的目光很清澈,清澈彷彿林間淙淙流淌的山泉水。雖然對簡丹滿懷恨意,朗雲陽卻不得不承認,至少在這一刻,她並沒有存了欺騙自己的心。
“我願意再相信你一次。”朗雲陽澀聲開口,只是目光冷厲,語含威脅,“只是,我要你以煙兒的名義起誓,你不會在這件事情上,欺騙我。”
“好,”簡丹毫不猶豫地點頭,然後舉起了右手做發誓狀,鄭重其事地說着,“我以莫非煙的名義起誓:關於她的臨終遺言,每一個字都是真的,絕沒有欺騙你!如有欺騙,讓我死無葬身之地!”
按說這種誓言已經夠慘烈了吧?何況誓言這種東西基本就太過虛幻了,防君子不防小人。倘若你真的有心欺騙,那麼縱然發下這樣的誓言又如何?即使以後違背了,也未必就會死無葬身之地。因爲老天畢竟沒有眼,所以有很多事情它是看不到的,否則世界上哪來那麼多骯髒齷齪?
可是朗雲陽卻偏偏還是覺得不滿意,看着簡丹無比認真的神情,他突然冷笑着搖了搖頭說道:“不,我不要這樣的誓言。如果你真的不打算欺騙我,那你就這樣說:如果你欺騙了我,讓我死無葬身之地!”
……朗雲陽,算你狠。你是看準了我對你真心真意,絕不會忍心讓你受到絲毫傷害嗎?簡丹渾身輕顫,顫得連聲音都不穩了:“你……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憑什麼……憑什麼認定我不敢這樣說?如果我有心欺騙你,那麼這樣的誓言豈不是……豈不是正合我意?反正不管有沒有效,至少……至少我不會有任何報應……”
“我沒有認定你不敢這樣說,”朗雲陽輕輕扭轉了頭,不再跟簡丹對視,似乎是爲了掩飾自己眼眸中的痛苦和失落,“所以我要你這樣說,不是爲了懲罰你,而是爲了懲罰我。因爲我既然決定再相信你一次,那麼如果這一次你依然欺騙了我,只能說明是我有眼無珠,難道還不應該受懲罰嗎?所以,我還不如死無葬身之地來得痛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