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說。(好看的小說-..-”
他說完,安安靜靜的看着我。
我看着那張幾乎完全隱藏在‘陰’影下的臉龐,也被那雙看不清到底是何種目光的眼睛注視着,輕輕的說道:“這一次輕寒公子離開揚州,不知揚州接下來的局面會如何。”
“……”
他沒有說話,但莫名的,我感覺到他好像鬆了一口氣。
可是,眉心處,褶皺彷彿又更深了一些。
他慢慢的說道:“我被抓入獄的時候,鳳析曾來探視過我,他告訴我,皇帝陛下仍然會讓他留守揚州——尤其,在元珍走後,若我的罪名不能洗脫,揚州的局勢會慢慢的緊張,所以,揚州府必須轉變爲軍政一體。所以,揚州的軍政大權,皇帝陛下都會‘交’到他的手上。”
“那,公子當初制定的那些措施——”
“蕭規曹隨。”
這四個字一出,我頓時鬆了口氣。
揚州的軍政都會‘交’到聞鳳析的手上,這在眼下看來固然是一個最穩妥的措施,可聞鳳析畢竟是個軍人,如何治理一方不會是他的長項。但如果他維持劉輕寒之前的那些政策不改,那麼暫時來說,江南就不會‘亂’。
可是——
江南歸江南。
更何況,江南到底‘亂’不‘亂’,主動權並不完全在揚州府的手上,就算聞鳳析想要維持江南的穩定,可一旦金陵出兵,戰火一起,那麼整個局勢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這樣一來,其實就更奇怪了,因爲裴元灝幾乎把整個江南,或者說整個中原是戰是和的決定權,都‘交’給了金陵,自己完全是被動防禦的地位,但這實在不是他的處事風格,他這個人有極大的控制‘欲’,甚至‘性’格也是暴戾狂躁,根本不是一個會被動挨打的人。
可眼下的事實,卻正是如此。
連魏寧遠都說他專注於新政有些本末倒置,現在看來,的確有些道理。
當我把心中的疑‘惑’問出來的時候,劉輕寒卻只是淡淡的轉過身去,慢慢的往前走,我也和剛剛一樣跟上了他的步伐,兩個人一邊走,他一邊慢慢的說道:“你可知道,當初老師奉旨離開天目寺,北上入京之後,跟皇帝陛下曾經有過一夜長談。”
“哦?”
“皇帝陛下原本想要讓老師出相,被老師拒絕了,他只肯入集賢殿去傳道授業。(好看的小說可是,他向皇帝陛下提出了幾條施政綱領。”
我急忙問道:“哪幾條?”
“第一條,是整頓吏治,革除弊病。”
我想了想,立刻說道:“所以,老師進京後不就,就開了恩科,而且把六部一些老臣都拿下了。”
“這只是一個引子,老師所提最重要的,是剪除外戚的勢力。”
“申家?”
他看了我一眼,沒說話,而我也一下子明白了過來——不僅是申家,裴元灝的後宮裡,還有多少後宮嬪妃的家人在朝中擔任要職,別的不說,皇后常晴,和南宮離珠的家人,幾乎都官居要職。
只是,礙於面子,裴元灝雖然拔除了申家的羽翼,卻對常太師,還有南宮錦宏的勢力手下留情,畢竟他們還沒有到之前申恭矣那樣權傾朝野的地步,而且,雙方也互有制衡,但他們仍然是傅八岱致力打擊的一方勢力,也難怪,常太師對劉輕寒頗有敵意了。
“那第二條呢?”
“第二條,是關注民生。”
我立刻明白過來,也就是裴元灝早已着手的,廢黜江南各省的賤民籍,以及劉輕寒之後提出的,更改稅制。
只這一條,就讓他們忙碌了這麼多年。
但,如果裴元灝真的有心要讓中原大地迎來新的盛世,這就是必須的。
所謂盛世,需是文治昌明,武功強盛,而這一切的前提必須是國富民強,可中原在經歷了草原部落南下,幾十年的戰‘亂’侵擾,可謂百業凋零,民生凋敝;而兩個最富庶的地區——揚州和成都又各有隱患,江南等地揹負着勝京的掠奪長達數十年,西川又脫離了朝廷的統治,也長達數十年,本來朝廷的賦稅最主要的來源就是這兩地,自古有揚一益二的說法,卻都沒有完全的服務於朝廷,已經造成了皇朝實力的衰弱,這種情況下,如果再不休養生息,而仍然用沉重的徭役來壓迫老百姓,那麼所謂的國富民強,富與強就根本無從談起。
而他們這些年來頂着巨大的壓力實行新政,就是從這一點出發的。
可以說,盲了雙目的傅八岱提出這一條,可謂‘精’闢至極,看得比多少人都清明瞭。
我忍不住點頭輕嘆,又問道:“還有呢?”
劉輕寒道:“第三條,是十五年內,邊疆無大型戰事。”
我抿了抿嘴,沒說話。
這一點其實不能算意外,或者說根本就是爲了第二條的民生做基礎的。中原王朝經歷了幾十年的戰‘亂’,加上裴元灝登基之後所面臨的‘混’‘亂’局面,如之前魏寧遠所說“北有草原蠻兵虎視眈眈,南有太子裂社稷於江南”,如果他再對外用兵,那麼只會造成更大的戰‘亂’。
那麼,也難怪,之前在海上,那樣劍拔弩張的局勢,他都沒有主動的向裴元修開火。
畢竟,那一動,就會牽連整個中原的戰火。
不過——
我輕輕的說道:“戰與不戰,其實也不是全憑皇帝說了算。”
劉輕寒點點頭,說道:“這是自然,原本老師要提出的,是不賞戰功,不擢武將,但皇帝陛下對這一條頗有疑慮,思量再三,終有退步。”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傅八岱提出這一條,就是不賞戰功防黷武,這在目前這個局面下,也是必須的。
只是,裴元灝這種‘性’格的人,不可能完全接受,他會接受十五年內邊疆無大型戰事,已經很難得了。
所以,聞鳳析在疆場立不了軍功,屠舒瀚趕走了東察合部的騎兵,也不敢乘勝追擊,只在隴南固守,甚至之前跟西川、勝京的兵馬一同作戰賺取軍功,都那麼小心翼翼,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我想了想,說道:“那公子認爲,老師的這個設想,可能維持下去嗎?”
十五年內邊疆無大型戰事,裴元灝不對外用兵,但外族,敵對勢力,會一直平靜嗎?
我問完這句話,劉輕寒停下了腳步。
“不可能了。”
“……”
“皇帝陛下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讓鳳析留守揚州。而現在——”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目光閃爍了一下,然後輕輕道:“大戰,一觸即發。”
“……!”
我的心被狠狠的刺了一下。
大戰,一觸即發!
回想起芸香所說,前天晚上金陵出兵,在江上幾乎跟揚州的兵船動武,這就已經是一個前兆了。
只是——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我的出逃不可能成爲金陵動武的一個藉口,至少不是一個冠冕堂皇的開戰的藉口,因爲我出逃的當天,裴元修迎娶了韓若詩,這個藉口無論如何不可能撐起一場戰爭。
所以,這一次沒有打起來。
但這一次沒有打起來,不代表次次都打不起來,只要有心言戰,總有機會燃起戰火!
想到這裡,我不由皺緊了眉頭。
因爲我知道,如果戰火一起,就絕不僅止於江南一地。
勝京方面,雖然黃天霸一直壓制着洛什,但我們都清楚,那只是暫時的,洛什這個戰爭狂人會在什麼時候重新拿起他的鐵戟,誰都說不準;而西川,顏輕塵,雖然他之前有跟朝廷和談的可能,但所有的可能都是建立在對他有利的基礎上,一旦朝廷在南北作戰中處於劣勢,西川是絕對不可能來雪中送炭的。
但現在的問題是,金陵對朝廷言戰只是時間問題,南方一開火,勝京必定會出兵,而一旦朝廷陷入南北用兵的局面,西川肯定會放棄和談!
我擡起頭來看了劉輕寒一眼。
他這一次入川,接受顏輕涵的產業,意義就非同一般了。
而同時,我的腦海裡還浮現出了兩個人的身影——申嘯昆和魏寧遠。
他們的勢力在九江地區經營數年,與當初那一小股山匪,控制一個小小的臥虎寨,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到時候,也許真的需要他們從中壓制。
而勝京方面——
就在這時,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頓時背後一陣冷汗冒了出來。
鐵面王!
我清楚的記得,在渡海飛雲上,我跟他說起了黃天霸的身世,也道明瞭黃天霸此刻所處的境地,那個時候,鐵面王幾乎真的面‘色’鐵青,我甚至清清楚楚的記得,他一字一字咬牙切齒的說出的那些話,此刻也在我的耳邊迴響着——
鐵面王的外甥,不應該是這樣被人欺凌的!
別說八大天王,就算真的天王老子,也不可以!
……
我可以想象得到,當時他內心的暴怒,畢竟太后是他唯一珍視的妹妹,黃天霸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卻在那樣的境遇下生存,他當然不能容忍,只是當時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他急於利用天權島上噴火的山巒‘誘’殺所有妄想找到佛朗機火炮發動戰爭的人,所以暫時將那件事放下了。
可是,只是暫時!
之後,裴元灝的舟山水師和裴元修的船隊在海上出現,渡海飛雲很快便消失在了‘波’濤洶涌的東海,之後他去了哪裡,誰都不知道。
可是——
我現在,好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