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說滄州,還在打仗?
大概是因爲意識到這句話已經透露了太多的東西,裴元修輕輕的說道:“兩位辛苦了。不過,前方事情緊急,我也就不虛留兩位。”
宋宣和另一個將領立刻會過意來,兩個人都對着他抱拳道:“公子,我們就告辭了。”
裴元修一擡手:“不送。”
大門一打開風雪就往裡灌,吹得人身上一涼,他們兩很快就走了出去,而我趁着門打開的時候往外看了一眼,就看到外面除了有僕從牽着他們的馬過來,還有一隊人馬緊跟着他們,剛剛聽到的馬蹄聲就不止這兩個人,看樣子應該是從滄州一路跟過來,現在又要回去。
在這樣的地方,都有這麼多人跟着,也就代表,這個路面上,不算太平。
門又關上了。
經過了這個小小的插曲,謝烽沒有再繼續陪着我吃飯,而是被裴元修叫到了一邊去,似乎是要交代什麼事,我就一個人默默的坐在那裡,享受了一大桌的菜餚。
但終究也是沒什麼胃口,吃了一點之後就放下了筷子,而這個時候正好看見那個小蓮從一邊走了出來,一看見我坐在那裡吃飯,臉色立刻變得冷冰冰的,似乎還瞪了我一眼。
她站在那邊,冷冷的說道:“來人啊。”
館驛的僕從立刻上前,她吩咐道:“夫人有些餓了,你們趕緊去準備一點吃食,記着,要精緻一點的,可不是誰人都能吃的那種!”
那館驛的僕從被這句話說得莫名其妙,但還是很快答應着下去了。
我原本打算吃了這一點就回房的,這個時候反倒不想走了,索性又坐在那裡自己盛了半碗湯喝起來,不一會兒,僕從就從廚房那邊拿了飯菜送過來,原本是要直接送到韓若詩的房間裡去,我卻坐在那裡對着他招招手:“你過來。”
那僕從不明就裡,但我開口了,他還是立刻走過來。
“顏小姐有什麼吩咐?”
“這,都是些什麼吃的啊?”
“哦,這是松鼠魚,這是鹽水鴨,還有這是桂花糖芋圓……”
我看着,點點頭:“有趣,你們這裡倒也能做出這麼正宗的金陵名菜。”
那僕從陪笑道:“知道貴客們都是從金陵來的,所以廚房裡的廚子都是特地招來的,就是爲了服侍各位。”
“你們倒是有心了。”我笑了笑,又說道:“對了,你們家老太君的身子如何?”
那僕從不知道我爲什麼突然又問起了章老太君,但還是急忙回答道:“老太君年級大了,身體也還硬朗。只是這兩年,精神不濟,很多事情都不怎麼過問了。”
“哦……”
我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一邊的門被打開了,小蓮從裡面走了出來,一臉不耐煩的說道:“怎麼還沒有送——”
話沒說完,就看見那個僕從捧着飯食站在我的面前,立刻沉下了臉:“你在幹什麼?”
我對着她,只淡淡的用眼角看了一眼:“你在問誰?”
小蓮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急忙走過來,那僕從也慌忙說道:“請恕罪,因爲顏小姐有些事情要問,所以小人才——。”
小蓮沒說話,伸手接過了那些東西,轉身走回了房間裡,還砰地一聲關上了門。我坐在原地,看到那僕從一臉尷尬的樣子,我自己反倒不怎麼在意,只笑了笑,便轉身上了樓。
剛剛走到二樓的走廊上,就聽見那個房間的房門又打開了,小蓮將剛剛端進去的那些東西全都扔了出來,吩咐那僕從道:“這些東西我們夫人都不想吃了。照原樣再做一份來。我去廚房看着你們做!”
我已經回到房裡,看見小蓮走過去,似乎還對着這上面狠狠的瞪了一眼。
我搖了搖頭,慢慢的關上了門。
外面的風雪整整肆虐了一個晚上,一直到第二天才停了下來。
我起身之後,推開二樓的窗戶往外看,就看見外面一片白皚皚的雪原,旭日初昇,陽光照在白雪上,閃爍着淡紫色的光芒,又寧靜又好看,這個時候只覺得天地都清淨了。
但是,這種清靜沒過一會兒,就讓我感覺到不對勁了。
尤其是早飯過後,我走出驛館大門,看見門前的那條路上,經過一夜的風雪已經堆積起了厚厚的雪,平整得想是被泥水匠侍弄過似得。
這座驛館是在官道上,而且旁邊也有不少的小路,我從南到北,從北道南的也走了許多次,當然見識過官道上的擁擠,可是從昨天,我們的人來到這裡,到後來那兩個將領路過,再到現在,已經這麼長的時間了,路上居然連一個腳印都沒有。
也就是說,官道上,沒有一個人路過!
雖然我知道打起仗來,就跟平日裡完全不同,之前過揚州淮安的時候,官道上也是人煙稀少,但還沒有到絕跡的地步。
可現在,這條原本離滄州不遠的官道上,卻出現了人跡罕至的情況。
這,不太對。
就算是在打仗,但打仗也該有傷亡,甚至有增援,有撤退,該有人才對。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看着眼前的雪地發呆,這時,原本就跟在我身後的花竹走上前來,輕輕的說道:“顏小姐,你在想什麼?”
“……”
“外面冷,你還是進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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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說話,只是皺着眉頭看了一眼驛館外那條寂靜的官道,然後慢慢的轉身回到了驛館內。
坐在房間裡的時候,我也一直在注意聽着外面的動靜,甚至經常打開窗戶往下看,官道上仍舊是厚厚的積雪,沒有一個代表有人路過的腳印。
這,實在太不尋常了。
甚至,連裴元修的他們的行動也變得奇怪了起來。
我很清楚的記得,他曾經跟邪侯奇約定,最遲三月要達到京城,而現在已經二月底,而且我們也已經到了滄州,只要過了滄州,就幾乎打開了京津的大門,進入京城已經是指日可待的事。
但從昨天到今天,他就這樣在這座驛館裡停了下來。
當然,平時路過其他的城鎮的時候,他也會稍作停留,因爲那些跟着他起事的人會宴請招待,而且雙方還要協定糧草的運送,兵力的調配等等,雖然不像在淮安那樣停留那麼久,但見面還是要的。
可昨天,除了那個宋璇和另一個崔家的將領過來了一趟,就沒有人再來了,就連那兩個人來,都是鎧甲加身。
種種跡象都說明,滄州沒有像淮安,像徐州,像濟寧那樣提前被人拿下,等着他過去“接手”而是現在還在打。
這一點,就值得玩味了。
之前路過了那麼多地方,那些人都是在十一月左右就拿下了當地,有的是誅殺了地方官,有的是直接勸降,這也讓裴元修北上的路途一路暢通,幾乎沒有什麼阻隔。可滄州,這個地方不算什麼軍事重鎮,而且是崔、宋兩家一同起事,怎麼會比別的地方還更晚拿下呢?
我正覺得奇怪的時候,外面終於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音。
我心裡一動,急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一看,卻見驛館的外面列了一支長長的隊伍,竟然都是那些跟隨我們從金陵一直到這裡的士兵。有幾個將領正在調度,而這些士兵全都全副武裝,整整齊齊的隊伍走出了驛館,踏上了外面那條安安靜靜的,直指向北方的官道。
這是——
裴元修的兵,要往滄州那邊調?
我頓時覺得更加的奇怪了。
這一路上,裴元修帶的兵幾乎都沒有過動靜,畢竟沿途都已經有人打開了各個城鎮的大門,他的兵,我很清楚是爲了進入京城做準備的,可現在這裡纔到滄州,而且有兩大家族,爲什麼他就開始調派自己的兵了。
滄州城的局勢,到底是如何?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可是站在這個小小的窗口,又完全不足以讓我看清遠方的局勢,我一隻手扶着窗框,被外面的風冷吹得手指都冰涼了也沒有知覺,只是當我看到那支隊伍慢慢的走遠,一直成爲視線中一條細長的,宛若細蛇的黑線時,身後傳來了“吱呀”一聲。
回頭一看,門被推開了。
裴元修站在門口,一眼就看到我站在窗邊往下看。
我的手指微微的顫抖了一下,下意識的放了下來,風立刻就將窗戶吹得關上了。
“砰”地一聲,在這個驟然安靜下來的房間了顯得有些震人,但他什麼都沒說,走過來將窗戶關得更嚴實了一點,然後伸手抓住了我的手。
我抽了一下,因爲手已經完全凍得麻木了,沒能抽回來。
他將我的雙手包裹在掌心,輕輕的呵了口氣,揉了揉:“怎麼這麼不會照顧自己。你這樣,孩子怎麼辦?”
我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只能硬着頭皮看着自己的一隻手在他的掌心裡慢慢的從蒼白變回到紅潤,指尖也漸漸的有了知覺。
我咬着下脣,終於說道:“我們爲什麼不往前走了?”
他原本低着頭,還在輕輕的往我的手上呵氣,這個時候睫毛顫了一下。
他頭也不擡,說道:“你很急着,想要往前走嗎?”
“……”
“你想進京,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