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裴元豐都同時回過頭去,就看到一個熟悉的,嬌小的身影從裡面走了出來,她的臉上還帶着一路的風塵,眼中也透着倦怠,但一擡頭看見我們,尤其是看見裴元豐,那雙疲倦的,發紅的眼睛還是立刻透出了欣喜。
“元豐?”
“慕華!”
裴元豐急忙跑了過去,走到臺階下的時候,薛慕華也走了過來,被他一把抓住了雙手:“你來了!”
“嗯。”
她點頭,臉上滿是笑容,甚至連剛剛沉沉的倦色都被驅散了:“我一接到你的消息就從成都往這裡趕。不過最近天氣不太好,路上一直下雨,所以耽擱了一點時間。但我已經儘量——”
“行了,不用說,我知道了。”
裴元豐說着,伸手幫她理了一下額頭上有些散亂的頭髮,那雙眼睛雖然彎彎的露出笑意,但裡面佈滿血絲,倦怠的樣子卻是怎麼也遮掩不了,他嘆了口氣,有些心疼的說道:“辛苦你了。”
“你還跟我說這個?”
他們兩對視了一眼,眼中都浮起了一絲淡淡的笑意來。
不過,大概到底還是顧忌着現在的情況,他們並沒有真的笑出來,薛慕華擡起頭看見了我,立刻朝着我點了點頭:“顏大小姐。”
我站在原地,原本看着他們兩這樣恩愛的樣子,既心急的想要上去詢問輕寒的狀況,又不想打擾他們兩相聚的樣子,正猶豫着,她已經開口了,我便走上前去,點頭說道:“慕華姑——夫人。”
她聽到這個稱呼,也笑了一下,像是羞澀似得用手指撥弄了一下自己的眉毛。
我看着她,微微的有些發愣。
不是沒有見到過身爲人婦的她,曾經在黃天霸的身邊,她也有過這樣的裝束,也有過這樣溫柔的片刻,但都不像此刻,那種恬靜和溫柔是從心底裡透出來的,從她的眼睛裡,笑容中,甚至每一擡手,一投足的舉動裡透出來的。
我想起自己曾經安慰黃天霸的話——她已經變成了更好的人。
真的是這樣,她已經變成了一個更好的,薛慕華。
只是,陪在她身邊的人,不是那一個。
這一刻,我的心裡驀地騰起了一絲酸楚來,但還來不及去細想,到底那一絲酸楚是爲誰,我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問道:“他——”
薛慕華說道:“元豐之前給我傳的消息,只說了素素姑娘中了毒,我先去看了一下她,她中的只是一種特製的迷藥,沒有什麼毒性,藥性會自行消散,她也就可以醒過來了,不用擔心。”
我點了點頭,然後有些緊張了看了她身後那房間一眼:“那,他呢?”
薛慕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臉色也沉重起來的裴元豐,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他的狀況,就跟素素姑娘不同了。”
我急切的問道:“他怎麼樣?”
薛慕華看着我,慢慢的說道:“我查了一下他所中的毒,這種毒是經過很繁瑣的手法煉製的,就算是煉製毒藥的人要配這種解藥,恐怕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我們完全不知道煉製的過程,如果要配出解藥來,只怕——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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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其實我也早就知道,這毒難解,但真的從她口中聽到“難”這個字,還是讓我心裡像刀割一樣難受。
難道說,真的,無解?
看到我的臉色一下子煞白,眼神都快要無光了,薛慕華立刻說道:“顏小姐,你先不要急,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
“……”我看着她,喉嚨裡微微的哽咽着:“你,你能想出什麼辦法?”
她猶豫了一下,試探的說道:“如果可以找到煉毒的人……”
這話還沒說完,我和裴元豐幾乎同時嘆了口氣。
她看了看我們,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輕輕的道:“不行嗎?”
我已經有些說不出話來了,而裴元豐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在她耳邊輕輕的說了兩句,薛慕華聽了,眉頭微微的蹙了一下,大概也明白了過來,便不再提這個,然後說道:“我剛剛已經用銀針封了他的幾處大穴,暫時阻止了毒性在他體內擴散,每隔三個時辰,我要重新封穴一次,這樣的話,可以給他找回至少一天的時間。”
“……”
“這一天,我們再想辦法。”
“……”
我還是說不出話來,喉嚨裡發梗的感覺,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雖然她說“我們再想辦法”,可她也很明白的說了,輕寒只有一天的時間了。
她用銀針封了他的大穴,阻止了毒性的蔓延,但也只有一天的時間,如果這一天的時間配不出解藥,找不到解毒的辦法,那是不是就真的,再無回天之力?
輕寒,就要永遠的離開我了?
意識到這一點,我的身上一軟,彷彿支撐着自己從捨身崖回到這裡的最後一點力氣都被抽走了,眼看着我踉蹌了一步就要跌到,薛慕華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我,說道:“顏小姐,你沒事吧?”
裴元豐也看着我,說道:“我們之前在捨身崖遇襲,聽說你來了,她又急着趕回來,肯定是累着了。”
“那,你趕緊去休息吧。”
“……”
我咬着牙,輕輕的搖了搖頭。
“輕盈,你可不能在這個時候任性啊。”
“是啊。”
我緩過一口氣,才慢慢的說道:“你們放心,我知道自己能撐到什麼時候,我不會在這件事解決之前倒下的。”
“那你——”
“我只是想要進去陪着他。”
薛慕華愣了一下,我慢慢的說道:“你剛剛說,給他找回了一天的時間,也就是說,這一天的時間,可能是他的機會,也可能,是我和他最後的一天時間。”
她的神情沉重,幾乎不忍心點這個頭。
但看着她的眼神,還有裴元豐的神情,我很清楚,這就是事實。
如果,這真的是他最後的一天,那我也要做陪在他身邊,走完最後一刻的人。
裴元豐和薛慕華對視了一眼,終於,兩個人都輕輕的嘆了口氣,薛慕華說道:“這樣,也好,你進去守着他,可能比別人的守着,要更盡心。”
我擡頭看着她。
她看向我,慢慢的說道:“他現在,已經看不見,也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