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句話沒說完,但周圍的人反應都很快,顯然都意識到他要說什麼,韓子桐和謝烽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我的心裡也咯噔了一聲。
難道,他真的要放棄這一次攻打京城作爲先鋒的機會?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他之前所堅持的一切,豈不是很有可能就會在接下來的戰爭中化爲烏有?雖然裴元修已經昏迷不醒,但他的軍隊還在,出兵的命令也已經下了,甚至於——勝京的兵馬,肯定也已經到了京城的北部!
我不僅有些擔心了。
其實整件事,我早已瞭然於心,韓若詩雖然做事莽撞目中無人,但這一回,她還真的猜對了,也作對了。只是,因爲她的做事莽撞和目中無人,謝烽和韓子桐是絕對不會再相信她了。
唯一讓我不能放心的,就是謝烽。
從一開始,他就冷眼旁觀,也是將一切看得最清楚的,他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我做事的不留痕跡,讓他始終抓不到把柄,而這一回,他們已經到了天津城內,再進一步就是京城,我在那天他跟宇文亢說過那些話之後就隱隱的感覺到,已經到了這一步,他一定不會允許自己有失誤,更不會允許我再有機會破壞他們的大事。
所以,他要在派出軍隊攻打京城之前,找出軍中的那個“奸細”。
從一開始發現花竹雲山沒有一個過來守着我,我就意識到,他一定是派這兩個弟子去做這件事,而事起滄州城,他們的目標,也不過就是崔堅成和宋宣兩個人。
而這一回裴元修病重昏迷,也的確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其實一直在擔心,宋宣會沉不住氣,真的起事。
但是,我又不能自己跑出去,更不可能跑到兵營裡去提醒他,就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韓若詩帶着她那個潑辣的丫鬟小蓮來“收拾”我了。
所以,我故意說那些話去激怒她,她對宋家早就有不滿,也一定是堅信宋宣就是那個暗同滄州城守衛的內奸,所以她真的連“收拾”我都顧不上,就立刻派人去軍中扣押宋宣的人,並且軟禁他,如果我沒有猜錯,那個時候,花竹其實一直在暗中監視着宋宣,只要他有一點異動,謝烽這邊都會知道。
韓若詩的行動,顯然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而宋宣也不是個傻子,他顯然明白自己已經落入了別人的監視當中,這個時候,他只要把事情鬧得越大越好,所以帶着人過來,擺出一副要耍橫的樣子,就完全在局面和輿論上都佔據了主動。
可這一切,都只是口頭上的。
我最終,是真的希望他能拿到攻打京城的先鋒的機會。
因爲只有這樣,纔有轉圜的餘地。
但他現在竟然主動說要放棄。
我雖然不敢立刻動聲色,但還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卻見宋宣優哉遊哉的,像是真的打算撂挑子不幹了似得。
一時間,韓子桐、謝烽,連韓若詩都愣住了。
可就在這時間,外面突然來了一個人,正是謝烽的另一個徒弟雲山,她匆匆的跑到臺階下:“師傅,出事了!”
謝烽道:“怎麼了?”
雲山氣喘吁吁的道:“崔家公子,突然走了!”
“什麼?!”
幾個人幾乎異口同聲的喊了起來,韓家姐妹和謝烽驚得目瞪口呆,連我也猝不及防,給驚呆了。
謝烽立刻上前一步:“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雲山道:“崔家公子,剛剛突然帶着他的人馬,闖出兵營,離開了。”
這個時候突然刮過了一陣風,雖然大家剛剛一直站在風地裡,但因爲局面焦灼,倒也沒有人去注意冷不冷,可這個時候,這一陣風帶着一點說不出的凜冽,把好多人都吹得一哆嗦,也吹得身後的門哐啷的撞了一下,韓子桐回過頭來,這才發現門已經敞開了好一會兒,屋子裡都冷下來了。
她立刻轉身關上了門。
而謝烽皺緊眉頭,顯然對這件突發事件還有些難以下嚥:“怎麼會這樣?”
話音一落,他立刻就想起了什麼,轉頭看向韓若詩。
韓若詩自己也愣住了,對上謝烽的目光,頓時有些慌亂的道:“我——我的確是派人去看住他,也讓人去扣住了他手下的人,可我沒有做別的。我可以立刻招回我的人,你們不信,就去問他們好了!”
雲山看了她一眼,說道:“崔公子的營地裡,還倒了幾具屍體,看樣子,也不像是他們的人。”
韓若詩頓時瞪大了眼睛:“什麼?他,他殺了我的人?!”
“……”
“他好大的膽子!”
謝烽看着他,沒有說話,而一旁的宋宣突然冷笑一聲,說道:“這個世上,就是膽大的人才能活得下來。若真的毫無防備任人宰割,那被殺,還不是你們一句話的事?”
他這話,顯然是在解釋自己剛剛爲什麼要闖進來鬧事。
韓若詩立刻皺緊了眉頭。
韓子桐這個時候也有些慌了,轉頭看向謝烽:“謝先生,這怎麼回事?就算——就算崔堅成真的鬧事,可營地裡不是還有一支人馬嗎?怎麼會就讓他這麼走了呢?”
雲山擡頭道:“那個營地裡,已經空無一人了。”
韓子桐大驚:“啊?!”
不過,謝烽倒是一點都沒有意外,他沉默了一下,才拍了拍手。
掌聲一落,就聽見一陣凌亂而嘈雜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大家擡頭一看,竟然有數百士兵,不知隱藏在這府裡什麼地方,此刻從四面八方涌了上來,一下子將這個小小的園子圍了個鐵桶一般。
領頭的,似乎是一個從金陵開始就一直跟在裴元修身邊的將領。
他手持寶劍走進來,對着謝烽拱手道:“謝先生,現在——”
謝烽說道:“勞煩鄭將軍了,這裡已經無事。”
那個鄭將軍倒是很謹慎的,還看了宋宣一眼,道:“真的無事?”
謝烽立刻說道:“宋公子剛剛不過是要來爲自己討一個公道,現在這個公道已在人心,想必,宋公子也不會再繼續糾纏下去——畢竟,大局爲重。”
這話,顯然已經是拉攏服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