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輕寒居高臨下的看着我們,也許是因爲原本就暗淡的天色,照不亮屋子裡他黝黑的臉龐,又或者,是因爲他身上的血腥味還在蔓延,當他看着我們的時候,那目光彷彿都散發着陰霾。
沉默了一息,他慢慢道:“本府有些事,想要問問尊夫人。”
他口氣也還算平和,但他的話,也帶上了幾分涼意,而我分明感覺到,摟着我的那雙手微微的緊繃了一下。
我突然發現,剛剛我的舉動有些不合適。
畢竟,我和他曾經的關係裴元修早已心知肚明,他不可能沒有芥蒂。剛剛我那樣心急火燎的從他身邊逃開,就算只是在光明正大的談話而已,也難免不會讓人想歪。
想到這裡,我擡頭看向臉色也沉了下來的裴元修,輕輕的拉了一下他的衣襟:“元修,我——”
裴元修一手握住了我的手,阻止我繼續說下去,然後淡淡的道:“內子所有的事,我都知道。”
“……”
“劉大人若要問,可以直接來問我。”
“……”
“失陪了。”
說完,他便拉着我轉身就走。
在離開那個園子的時候,我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卻只覺得漫天陰霾,而劉輕寒消瘦的輪廓就這麼靜靜的站在門口,幾乎和周圍的陰暗合爲一體,只有那雙精光內斂的眼睛,灼灼的望着我。
我只感到心裡一刺,回過了頭。
等再出門的時候,外面已然是陽光大盛。草原上的陽光比起在中原,更加的熾烈而直接。
我剛去接了離兒,就有人來請,說是洛什有事要宣佈。
難道,是裴元修跟他談的,有結果了?
我心裡一緊,也不管那麼多了,急忙帶着離兒便跟着那個侍從走了,可是一路分花拂柳的,卻不是在宅子裡,反而從後門出去,入目的是一大片寬闊的草場,以及草場的盡頭,那一片濃密的樹林。
一陣馬蹄聲從旁邊傳來,轉頭一看,是洛什他們騎着馬過來了。
煙塵襲來,我急忙伸手擋着離兒的眼睛,卻看見騎着一匹高頭大馬的央初王子飛奔過來,手裡還牽着另一匹雪白的駿馬的繮繩,高興的說道:“離兒,你看,我給你挑的這匹馬,漂亮吧!”
離兒一聽,急忙把我蒙在她眼睛上的手扒拉下來,一看,立刻笑成了一朵花。
“嗯,漂亮!”
“快來啊!”
離兒上前一步,突然又停下,回頭看着我:“娘,三叔呢?”
她倒還記掛着劉輕寒。
我也回頭看了看,就看見草場的邊上一個供人休憩的草亭裡,劉輕寒和黃天霸正坐在裡面喝茶,不由的一愣。
他們倆什麼時候碰到在一起的?
離兒一見,急忙跑過去跟她的三叔打招呼,我想了想,還是沒動。這時,裴元修踱着馬慢慢的走過來,說道:“一大早他們就過來了,劉大人受了傷不好動,就在那裡歇着,正好他也在。”
“哦……”
不知爲什麼,他淡淡的幾句話還是無法讓我平靜,我想了想,又說道:“沒出什麼事吧。”
“當然沒有。”他說着,微笑着看着我:“怎麼了?”
“……”我心跳得厲害,又回頭看了看那個草亭,裡面的兩個男人平靜淡然,好像就是在那裡喝茶休憩一樣,正好離兒躥了進去,跑到劉輕寒面前說了什麼,劉輕寒很高興的摸了摸她的頭髮,然後轉頭對黃天霸說了一句話。
雖然隔得那麼遠,但我立刻能感到,黃天霸的眼神閃爍了起來。
昨天跟他相處的那段時間裡,我已經把目前各方面的狀態都簡單而詳盡的說了一遍,當然,也包括劉輕寒的現狀,更包括——所有的人都在他面前編織一個彌天大謊。黃天霸雖然之前和他交情不錯,但我也知道,他不可能來做那個戳破謊言的人。
只是……
不知道,誰,是那個戳破謊言的人。
“來,青嬰,上馬吧。”
正想着,身後傳來了裴元修的聲音。我回頭一看,有隨從也給我牽來了一匹馬,是一匹全身黝黑,壯碩矯健的駿馬,只有四個馬蹄雪白,倒是一匹又漂亮又剽悍的好馬。
有了這些日子的操練,我的騎術也是越發精湛了,倒也不懼這些,只是到底心裡有些慼慼然,握着繮繩了,還是回頭看了那草亭一眼。
離兒又跟他說了兩句話,然後很快樂的蹦躂着出了草亭,留下的兩個男人還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然後又相視一笑。
氣氛,愉悅得幾乎詭異。
可我心裡卻彷彿扎着一根針,無時無刻不傳來陣陣刺痛。
他,看到黃天霸,會不會——會不會,有什麼感覺?
他會不會想起,想起什麼?
我一邊想着,一邊被人扶着上了馬背,正好離兒也過來了,央初殷勤的帶着她上了馬,兩個小孩子湊到一起,也沒有什麼隔夜仇,現在早就有說有笑的了。
洛什策馬走到了我們面前,又一揮手。
幾個侍從上前來,遞給我們一人一張弓,一個箭筒,裡面裝着數十支箭。
我問道:“這是做什麼?”
“打獵。”
“打獵?”
我大皺眉頭——我們這次來,背後可壓着年寶玉則的二十萬大軍,可以說是十萬火急,哪裡有心思還在這裡打獵遊玩的?
於是,我淡淡的說道:“這——恐怕不太方便吧。”
洛什淡淡一笑:“你們,不是想要借兵嗎?”
“……”
“你們中原有一句話,叫做借刀殺人,對不對?”
“……”
“可我這把刀,沒這麼好借。”
“……”
“想借我的刀,最好有點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