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我着急出去,也是有原因的。
我下山這麼久了,還沒去三爺墳前上柱香呢。
三爺這一輩子都搭在姓賀的人身上了,我沒能給他掙回來棺材本,可我不能在她死了以後,連看都不去看他一眼。
這樣,三爺會怪我的吧。
我被關了不知道多久,實在是等不了了,我擡頭問二叉,我說二叉,你們打算讓我幹啥?償命嗎?
二叉搖了搖頭,兩隻手抱着胸,一臉的驕傲,說,我不能告訴你,他們不讓我說!
二叉缺心眼兒,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估計一早就有人囑咐過他,讓他不要把他們的打算說出來。
我換了一種問法,我說,二叉,你們要殺了我嗎?
他搖了搖頭,說,大伯伯說了,殺了你不行,山神會怪罪的!
說完,二叉捂了捂嘴巴,好像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一樣,可看我沒反應,他就不怕了,又恢復了原先那副門神的樣子,凶神惡煞,甚至還覺得自己有點兒厲害。
山神……
我頓時就明白了,他們這羣白癡,竟然把那隻厲鬼當山神了!
爲了防止二叉起疑心,我又假寐了一會兒,纔再次問他:“對了,你知道山神長什麼樣子嗎?”
二叉又搖了搖頭,一臉鄙夷的看着我,好像我問了一個多麼白癡的問題一樣。他說,你傻啊,山神老爺可是山神啊,怎麼能讓我們輕易就看到呢!說完,他低着頭傻笑了一會兒,眯着眼睛再次開口,說,不過沒關係,我們很快就可以看到了!
二叉的話如同一個驚雷活生生劈在了我的頭頂,很快就可以看到了是什麼意思?
聯想到他們把我綁來,卻什麼都不做,只讓一個二傻子看着我這件事,我幾乎已經猜了個大概,恐怕,他們是要拿我去祭山神!
祭神的儀式我沒有經歷過,但也聽三爺說起過一些,只有在重大事件發生的時候,人們無力迴天,纔會採取這樣的手段。不過,即使是這樣,那也已經都是舊社會時候的事情了啊!
小時候聽三爺講故事,他說過,他說,他還小的時候,不是住在這個村子裡的,那時候,他的家鄉爆發了一場瘟疫,因爲醫療技術落後,所以根本就沒得治,眼看人死的越來越多,他們村長沒辦法,請來了一個道士。
三爺說這件事的時候,每當說到這個道士,都要翻一個白眼,來表示自己的不屑,可以看出來,三爺是有真本事的,而那個道士呢,恐怕也就是個半吊子,坑蒙拐騙罷了。
那道士裝模作樣的做了半天的法,準備拿錢走人的時候,卻發現瘟疫並沒有減輕,村長又派人找了過來,沒辦法,道士咬了咬牙,說,看來你們村子裡罪孽深重,一般的方法已經不足以平息天怒了,那就只剩下了一個辦法——祭天!
爲什麼三爺這麼痛恨那個道士,甚至到最後都離家出走了呢?因爲那道士選出來用於祭天的女人,正是三爺的母親。
其實那個時候,三爺並沒有特別明確的告訴我這件事,他只說是自家的一個女人,可後來,每當我想起三爺說話時的神情,我都可以很明顯的回憶起來,他的感情不僅僅是對於一個熟人的惋惜,而是痛失親人的悲傷。
忘了三爺曾跟我說過那個女人跟道士有什麼過節了,大抵就是在那個吃不飽飯的年代,女人沒有給上門的道士一碗飯吧。
總之,道士對三爺的母親懷恨在心,暗中調查了她母親的生辰八字,在做法時動手腳,選中了三爺的母親,作爲祭天的人選。
三爺說,那一天,他的母親被綁在一根木頭上,下面全都是乾草,一點就着的那種。無數死了的人的屍體被堆積在女人的周圍,隨着道士一聲令下,火把被扔進了乾草,乾草,活人,連同那些已經開始發臭的死人,在炎炎夏日,全都化成了灰燼。
後來,三爺說:“所以,那些神神叨叨的人反而都是騙子,你看,就算不用那個女人祭天,把屍體都燒了,是不是把傳染源就給毀了呢?其實,早這樣做的話,人們的病早就好了!”
這也是三爺教會我的另一個道理,那就是,如果你不信,那世界上就沒有什麼鬼神。凡是能用正常手段解決的事情,就不要牽扯到鬼神身上。
我漸漸從回憶裡走出來,就看到二叉已經開始打盹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們說,他們口中所說的山神已經被我給幹掉了。說了的話,弄不好他們就會立刻弄死我,以平息“天怒”,可如果不說,我恐怕也會被活活燒死。
自從三爺的母親死了以後,他就遠走他鄉,遇到了世外高人,學了一身好本事,那個帶給他這些噩夢的家鄉,再也沒有回去過。
我挪動着身子,見也沒有人來,二叉也沒有什麼行動,我就靠在牆角上打盹,靜觀其變。到了夜裡,好像有人來給二叉送飯了,他們說話聲音很小,可我還是聽到了一些。
好像在說,明天就要拿我祭山神了,讓二叉好生看着我,別給我飯吃,以免弄髒了祭品。
我看了看自己灰溜溜的樣子,心說,難道我現在還不夠髒嗎?
不過,玩笑歸玩笑,如果明天我就要面臨被活活燒死的命運了,拿今晚不逃跑,我就對不起自己了!
那人走後,我又聽了一會兒,確定沒有別的動靜以後,我喊了二叉一聲,我說,二叉,我都一天沒吃飯了,你給我點兒吃的!
二叉探進頭來,手裡拿着一個饅頭往嘴裡塞,吃的很香,一邊嚼一邊說,你死心吧,剛剛大伯伯說了,不能給你東西吃!
我盯着二叉,皺了皺眉,我說,二叉,你往這邊來一點兒,我覺得你好像不對勁!
二叉擺擺手,說,你別逗我了,大伯伯說了,不能相信你。
我說,那如果我說你印堂發黑,你也不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