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我們這臺破破爛爛的工具車像頭命不久矣的老黃牛似的吭哧吭哧行駛在國道上。
不知道是國道的路面太坑窪,還是後排打呼嚕的陸國康聲音太過洪亮,本身就挺煩躁的我變得愈發焦慮不安,屬於瞅啥都來氣的那種心理。
我朝着旁邊開車的劉博生擡起胳膊:“再給我來支菸。”
“服了,你說你特麼一個坐車的咋比我開車的抽菸還費呢。”劉博生瞪着遍佈血絲的眼珠子,隨手將儀表盤旁邊的煙盒丟給我,困得打了個哈欠道:“省着點抽哈,
再走半個小時,咱們就徹底跟山城告別了,等出了山城咱們找個地方歇會兒吧,太尼瑪累了。”
“你跟誰尼瑪尼瑪的,說話別帶刺能不能聽懂?”我咬着菸嘴,皺眉懟了他一句。
他楞了一下,隨即翻了翻眼皮冷哼:“你吃槍藥了啊!我不就一句口頭禪嘛,至於不?知道你心情不舒坦一路讓着你,別雞八沒夠,要不是因爲你,老子能被什麼第
九處定位上嗎?操!”
我擡手就是一肘子砸在他側臉上厲喝:“去尼瑪得,你再罵我一句試試!”
“臥槽,你敢打我!”劉博生摸了摸臉頰,猛地一踩剎車,側過身子就薅拽住我衣領,我也沒慣着,兩條胳膊在半空中亂抓,瞬間在他的鼻樑上抓出來兩條血道子。
他一把推開我,氣呼呼的叫嚷:“王朗,你個王八蛋,有種下車,看老子能不能弄死你!”
我喘着粗氣低吼:“下車就下車,來啊!有能耐你今天把爺打死。”
“我說你倆別吵了行不,大家同坐一條船,算起來也是朋友,遠親還不如近鄰呢,這一路不定得開多久車,咱都好好處”雖然我倆的鬧騰,後排酣睡正香的陸國康
忙不迭爬起來勸阻我倆。
“滾蛋!”
“都特麼賴你!”
我和劉博生同時回頭朝着陸國康咒罵。
我舔了舔嘴皮,衝着劉博生開口:“你是被我牽連的,我是被陸國康連累的,算起來根兒全在他身上,要不咱倆捶他一頓得了。”
陸國康瞬間懵圈,瞠目結舌的張大嘴:“臥槽?王朗你特麼屬狗的吧,逮誰咬誰,老子好心攔架,你竟然”
“贊成!”劉博生解開安全帶,一個激靈躥下車,直接拽開後門,將陸國康粗暴的拉了下去。
我也迅速跳下去,跟劉博生一塊圈住陸國康,擡腿“咣咣”就是一頓暴踹。
“哎喲,別打啦。”
“王朗,草擬大爺得,我讓你護送我,又不是沒給好處費”
空蕩蕩的國道上傳來陸國康長短不接的慘嚎聲。
五六分鐘後,我和劉博生上氣不接下氣的蹲在路邊分別點燃一支菸,陸國康則哭撇撇的坐在地上謾罵不止:“莽夫,兩個特麼只會揮舞拳頭的傻屌,槽你倆親大爺
滴”
得虧他身上穿的工作服也和我倆一樣,油不拉幾,根本看不出來任何腳印和血跡。
我倆仿若沒有聽見一般,繼續耷拉着腦袋抽菸,劉博生拿胳膊肘靠了靠我肩頭笑問:“心情舒暢點沒有?”
“一般般。”我惆悵的吐了口煙霧,無神的看向最東邊,山城就處於那個位置,儘管此時我丁點高樓大廈的輪廓都看不到,但還是控制不住的想去張望。
他夾着菸捲嘆口氣:“特別能理解你的心情,我第一次騙完我們本地一個大佬,連夜逃出家時候,也是你現在的感覺,總認爲自己這輩子都沒機會再看到親人和朋
友,永遠都得與刀槍爲伍了。”
“實際呢?”我眨巴兩下眼睛問。
他苦笑着搖搖頭道:“實際我當時的感覺挺準的,從那以後我再沒回過家,逢年過年實在是想家裡親人了,就偷摸回來溜達一趟,吃頓飯馬上走人,不過我並不是怕
那個被我騙了的大佬,而是不想讓爹媽看到我被警察抓,說句不誇的話,我現在回家,哪怕站在那位昔日我覺得高攀不起的大佬面前,他估計都不敢多說一個字,在
絕對實力面前,什麼雞毛大佬二佬,全是弟弟,所以好好混吧,指不定下次你回來,山城那羣曾經跟你吆五喝六的籃子全都得巴巴的討好你。”
我撇撇嘴淺笑:“那你混的挺牛逼唄。”
“我就是太貪了,如果早點收手,現在回我們那個小縣城絕逼也是數一數二的存在,我一直想收手一直收不住,每次都告訴自己是最後一次行騙,等錢一花光馬上又
開始動歪念頭,這下好了,直接給自己套進去了。”劉博生指了指自己的喉嚨道:“我被第九處那個娘們往食道安了定位器,除非做切除手術,否則這輩子甭管跑到
哪都得被抓。”
我盯着他的脖頸仔細打量半晌,也沒看出來有任何手術後的刀傷,好奇的問:“食道?她咋弄進去的?”
他無奈的聳了聳肩膀道:“科技在發展,人類在進步,你當現在還是過去那種老式裝電池的定位器啊?那娘們逼的我吞了一顆跟小藥丸似的東西,那玩意正好卡在我
食道,好像叫什麼生物定位器,沒發現老子說話都變得又低又啞嘛。”
我饒有興致的擡手捏了捏他的喉結:“這麼神奇嗎?”
“別擺弄了,煩得很。”劉博生撇撇嘴道:“跟你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老子短時間內肯定都得受制於你,所以你沒必要給我臭張臉,咱倆更沒有必要吵吵把火。”
我好笑的調侃他:“你不挺能耐嘛,既會演還能打,咋讓人掐着脖頸灌定位器呢?”
“一山更比一山高,那娘們簡直強悍的不像人。”劉博生沉默良久後道:“你不會真以爲今晚上在國道口的槍戰是靠我和你幾個兄弟吧?”
我一剎那間有些迷糊:“難道不是嗎?”
整晚上我都在顛沛流離中捱過,一直都沒來得及盤問他,今晚上具體經過。
劉博生哭笑不得的解釋:“我們綁一起最多也就是跟對方倆仨人幹個平局,哪有能耐廢掉那個什麼降九組織一多半人,其實真正的戰鬥力是那娘們和一個留豬尾巴小
辮的男人,這倆人賊特麼兇殘,幾個來回幹趴下對方一羣,警察來之前,大搖大擺的離開,如果不是內個叫白什麼的玩意兒”
我接茬道:“白老七。”
劉博生拍了拍大腿道:“對,白老七,如果不是白老七衝進包圍圈救他兄弟,我根本沒可能跑出來,就這還缺憑了你那個叫李澤園的警察朋友幫忙,誰知道剛逃出包
圍圈,就被第九處那個狠娘們給揪住了,又讓我去僞裝什麼少尉。”
聽着他簡單的敘述,我完全可以想象出當時的畫面有多激烈。
我想了想後問他:“那白老七呢?”
劉博生搖了搖腦袋:“不曉得,我倆是分開跑的,我被按住了,他應該是逃掉了吧。”
陸國康扶着車門站起來,滿臉不耐的催促:“能不能走了,天快亮了,被人看到怪不好得。”
劉博生回頭瞪了眼他,揮舞着拳頭喝罵:“你閉了啊,從今兒開始,你就是我倆的小皮球,只要我們有氣肯定衝你撒。”
“你真狗,爲了轉移火力直接給我推出去了。”陸國康嚇得縮了縮脖頸,老老實實的爬上車。
這時候,一條看不出來品種的流浪狗顛顛的從我們跟前跑過去,瞅着那條禿尾巴的流浪狗,我嘆口氣苦笑:“突然覺得人和別的動物也沒什麼區別,不過都是憑着本
能過完自己的一生,不知道爲什麼生,爲什麼死,只是時候到了,不得不出現或離開,走吧!活着不就是折騰嘛,換個地方折騰。”
“走着。”劉博生大大咧咧的拍了拍我後背,指向我們那輛破工具車道:“有沒有感覺咱像取經似的,倆妖魔鬼怪撇着個老梆子,就差個挑行李的沙和尚。”
我頓時被逗笑:“哈哈,你真特麼樂觀。”
“不樂觀也沒轍啊,天天琢磨鬧心的事兒,到不了廣州你就得給自己憋屈死。”劉博生粗鄙的擤了把鼻涕,甩甩手臂感慨:“既在江湖內,皆是薄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