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尋常雜務他們偷奸耍滑,他尚能隱忍,諸多公務百般藉口,他也能忍氣吞聲儘快熟悉萸城狀況。
可他是怎麼也沒想到,匪徒囂張跋扈到,敢往衙門口上射箭,他們辦事都敢如此怠慢!
整個萸城,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話。
馮陳煩躁地揮揮手,“出去吧!讓人去催!”
“是,大人!”
門子麻溜兒的撤了。
馮陳在屋裡來回踱步,煩躁!
青龍寨的賊首萬里春,囂張至極,下山爲禍,居然吃了雄心豹子膽了,還敢提前告知他萸城官府!
這不就是擺明了,不把他這個萸城新上任的知縣放在眼裡嗎?
甚至連朝廷法紀都不顧!
馮陳最生氣的事,又不止於此。
當日收到挑釁信當夜,他就讓下面的人去將萸城幾位有份量的鄉紳大戶請到衙門來。
可那幾家人,可真是同氣連枝。
一家不應,幾家不吭聲。
假惺惺地讓府裡的下人送來幾把生了鏽跡的刀槍,就算是支援他這個萸城父母官了。
於公於私,他馮陳都挑不出人家的錯誤。
剿匪之事,本就與他們尋常百姓無關,是府衙守備的職責所在,與他們何干?再者,他們又不是不聞不問,“掏”了家底,全力支持他這位父母官,爲民做主了啊!
面子裡子都照顧到了,他還能說什麼?
更可氣的是,不久手下班頭帶回來的消息,說幾家主事的大老爺們,因爲聽見青龍寨的山匪們要下山進城搶劫了,一個個嚇得臉都白了,全在府裡病倒了。
城裡的郎中,前後忙的不像話。
馮陳當時一口老血噴出來!
揚手摔了二堂公案上的蓋碗!
這是活活地噁心他呢!
憋了一肚子氣,馮陳一宿沒睡,起早挨家挨戶上門探望。
自己花銀子備禮不說,進門還得忍着噁心,看他們在他眼前,假惺惺地表演着,轉了一圈回來,腦瓜子嗡嗡的,可是同那幫子老狐狸們打交道。
他一個初出茅廬的七品知縣,真是……窩囊!
一腔爲民做主的抱負,不過短短几個月,就讓他深刻地體會到萸城這地方,難怪當初調任時,旁人那般看他。
可是,他人都已經來了。
難道就這麼向他們這羣人認輸?
年輕的縣太爺,心裡又十分不甘心。
心裡鬱悶了一天,冷不丁響起白日受了一堆窩囊氣後,回府衙的路上,在道邊算的那一卦。
馮陳站在門檻邊,離着取暖的火炭邊不遠,還是覺得有些冷。
可冷也有好處。
就是讓他的腦子,能夠更冷靜一些。
“那卦師,還說什麼來着?”
病急亂投醫的馮知縣,傍晚時分,努力地在回想回縣衙的路上,搖的那一卦。
——萸城西南城外,可有大人解困之道。
他若沒記錯,是西南方向吧?
馮陳年輕,到任之後,經常聽說慶州府匪患猖獗,屢禁不止,知州大人也苦惱的很,連同守備大人一起聯合進山,幾次都沒斬草除根,上奏朝廷,朝廷也爲難。
他來了之後,也琢磨過這事,府衙裡的幕僚一直勸他,初來乍到,先不要惹那羣殺神。
他覺得本地戶,應該比他了解,何況那盤龍嶺時常出事的位置,又毗鄰三縣,也不完全是他萸城一縣,能管得了的。
所以他也就聽從了手下的意見,把精力都放在本縣各地的問題上,哪裡想到,便是這些基礎的公務,他也處處碰壁,不管什麼令下去,根本就改變不了。
久了,他也反應過來,問題出在哪兒了。
問題,就出在萸城各利益大家,私下利益盤根錯節的,根本就不需要一個有“抱負”的縣太爺。
是他自己以爲自己寒窗苦讀數十載,來了就能造福百姓。
可在那幾家眼裡,他馮陳,狗屁也不是!
辦事,辦不明白。
臭脾氣,一個頂倆。
不通人情世故的官老爺,萸城可不歡迎。
馮陳鬱悶過一段時間,但鬱悶過後,還是覺得自己的想法沒錯,聖上讓他來治理萸城,朝廷讓他來做事,他豈能因爲這一點點的困難就後退呢?
那不是他馮陳的爲人之道,更不是他的爲官之道。
他思考許久,覺得自己可能是方法用的不對,於是認真調研,帶着人手下到萸城各鄉,查驗實情,回來詳細研究,重新整理萸城衙門內數年的支出收益,一心想找個大家都能收益有發展的思路出來。
不成想,拿出去,依舊收穫了一片奚落之聲。
加之,隨後,萸城內,連發幾件要案。
他忙的暈頭轉向。
等他回神時,才發現,他之前提出的那些意見,早就過了最佳時機不說,又被坊間一片歪曲渲染。
他這個縣太爺,出門在外,受盡百姓白眼。
馮陳只覺恍惚,天道昭昭,這世間還有公平和正義存在嗎?
縣衙裡的人,也開始陽奉陰違,消極怠工。
他看在眼裡,急在心裡,說又說不得,罵又罵不得。
一任知縣,無能至極。
來縣衙外敲鼓的百姓,越來越多。
進來,全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輪軸消耗他的精力和體力。
馮陳終於累倒了,喝着湯藥,他不知道問自己多少聲。
他寒窗苦讀,這麼多的聖賢書,到底有什麼用?!
空蕩蕩的房間裡,根本沒人回答他這個問題。
他頂着一口氣,熬到病好。
青龍寨的匪幫,又下山來給他添亂整事。
馮陳,真的覺得心裡有一股無名之火在上竄。
就那種他明知是怎麼回事,確實百般無力的感覺,深深地折磨着他。
一封威脅信,說明不了什麼。
馮知縣,知道那些人說這些話時的意思。
明着是勸他,不必擔心那些土匪這些話,像這樣的話,山裡的匪徒都不知道嚇唬了多少官員。
就是他之前的縣老爺,那收到的威脅信,攢起來都能點火取暖了。
一片“肺腑之言”說的甚是誇張。
馮陳還得陪着笑臉,請諸位出人出力,協助府衙防禦匪禍侵民。
出了門,他是年輕,可再年輕也聽得出來。
什麼隨便嚇唬,不值一提。
他若什麼都不防備,他們想下就下,想嚇唬就嚇唬,是好是壞,全憑他們做主了!
一府衙門,上上下下,卻要看一羣逆賊的眼神過日子。
還有沒有王法了!
馮陳臉色黑沉。
目光不禁越過院牆,投向西南方向。
要不……去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