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心裡忍不住嘆氣。
這爲人處世,有時候真不怕橫的,也不怕硬的,就怕這種笑呵呵軟刀子進硬刀子出的。
嘴上說的全是知書達理的軟乎話,卻沒一個字是浪費的,擲地有聲,必是要達到自己進攻的目的才行的。
謝淮樓這位二哥,把所有的話都說完了,客客氣氣給足了他一個謝家外人的面子,只求替謝斯銘已故的父親看上一眼,還不爲難他秦朗,請他作陪。
秦朗真是,有任何立場可以阻攔其他人進去,此時此刻,卻沒有足夠的理由,攔住謝德焱的腳步。
人家不求別的,只求看一眼。
這一眼,他秦朗怎麼攔?
除非謝淮樓本人在這!
秦朗臉上明顯露出爲難之色,被謝德焱看在眼中,不禁理解道:“看樣子,我這心意怕是也要給秦老弟添麻煩了,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能太爲難你,行,算了吧,只要知道斯銘這孩子沒有生命大礙就好。”
說完,轉身一副無奈失落的樣子,朝自家人擺擺手,嘆氣道:“走吧,別圍在這裡,打擾孩子們休息。”
“爸,人都沒見着呢,就這麼走了?”
謝德焱怒目瞪視道:“不然你還想怎樣?還想硬闖?”
謝宣斜眼瞥了秦朗一眼,嘴裡咕噥道:“也不是不行。”
謝德焱給妻子打了個眼神,謝二太太轉身立馬拉住兒子的手腕,“小宣,跟媽回家。”
秦朗在後面撓額,心裡煩死了。
這特麼的,真是老狐狸上眼藥,一套又一套。
這要讓謝德焱這麼仗理走了,回頭淮樓那邊不知道還得挨多少唾沫星子。
手機響了下。
【謝淮樓:二哥要是想看,就讓他看,但人不能走。】
“謝董!等等——”
秦朗喊住謝德焱。
*
病房裡。
姜莉看見秦朗發來的消息,從裡至外打開門鎖。
爲了避免打擾到病人休息,除了謝德焱一個人進來,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
謝德焱一進來,就看見姜莉,眸色微動,打量她兩眼,客氣道:“你就是斯銘家的吧?”
姜莉心裡一瞬間哽住,怔了片刻纔回神。
禮貌的點了點頭,“是的,謝董您好,我叫姜莉。”
謝德焱聽見她如此自我介紹,反倒笑出了聲,輕輕擺擺手,和氣道:“放輕鬆,以後都是一家人了,斯銘既是我大哥的孩子,你就隨他,以後叫我二叔就行。”
“好,記住了。”
姜莉把位置給謝德焱讓出來,站到了一邊。
現在讓她喚對方二叔,她可是真叫不出口。
好在,謝德焱的注意力根本也不在她身上,或者說,在他眼中,謝斯銘的老婆是阿貓阿狗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他要近距離地好好看看這個大哥遺留在外界的謝家後生。
秦朗在他對面,兩人分別站在謝斯銘病牀兩側,同時看向“沉睡”中的病人。
謝德焱站着打量了許久,突然伸手摸上謝斯銘的額頭。
有那麼一瞬間,秦朗差點因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險些條件反射拍掉他的手,幸好他在最後一刻穩住了。
不久,謝德焱收回手。
望着謝斯銘毫無所覺的樣子,不太放心地擡頭看向秦朗。
“這孩子真的活下來了?”
“大夫是這麼說的。”秦朗回。
“嗯,難爲老三了,爲了救他興師動衆,不惜求到老宅去。也是這孩子有福氣。”謝德焱看着那張隱約熟悉的面孔,“這孩子的神韻,還真是有點像大哥。”
秦朗看了眼姜莉,姜莉不明所以看向他。
謝德焱輕嘆一聲,轉頭看向姜莉,言詞真誠道:“辛苦你照顧這孩子了。”
“應該的。”姜莉面對謝家這位二爺,有些侷促。
實在是猜不到對方進來到底打的是哪張牌。
能縱容自己家裡人鬧到謝斯銘的特護病房外面,姜莉不會傻到以爲眼前的男人,真的是個親切和藹的謝家人。
只能小心應對。
謝德焱微微淡笑了一下,“老三那人,行事乖張慣了的,若是對你,對你們姜家哪裡做的不妥當,我這個當哥哥的,替他說個情,你們都別往心裡去。他命貴,生下來人小輩大,打小周圍別人都捧着他哄着他,沒幾個人能輕易入他眼,倒是斯銘這孩子,也不知怎麼的,就投了這小子的眼緣了。”
謝德焱回頭,目光再次投向謝斯銘的臉。
“淮樓爲了救他,不惜動了祖宗留下的東西,這孩子得爭點氣,早點醒來啊,不然就趕不上年底,年關祭祖的大事了。”
姜莉的視線唰的投向秦朗。
秦朗微微搖頭,暗表不知此事。
謝德焱自然知道,這些謝家秘聞,身旁兩人是不知道的。
“大哥的那些東西不薄,可是不過祖宗首肯是不作數的,這事事關謝家宗法,就是淮樓費勁心思也難辦,還是要斯銘這孩子自己爭氣一些才成,否則如何堵住外面那些悠悠衆口呢?”
“這認祖歸宗嘛,自然還是要名正言順一些,要來的更好一些。”
謝德焱看過謝斯銘的狀況了,轉身看向姜莉,“辛苦你要多費心了,斯銘這孩子還是早點醒來就好了,也不枉老三爲了他忙前忙後的照應。”提到謝淮樓,謝德焱的語氣裡倒像是也帶了一點點的怨氣,“老三也是,既然早就發現這孩子了,怎麼通知我一聲,我這個當二叔的,還能不照顧他麼。”
秦朗一旁,神色放鬆,但心裡時刻警覺着。
生怕眼前這位不按常理出牌。
但讓他出乎意料地是,謝德焱直到看完人帶着自家大隊人馬離開後,中間也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他們走後,病房內安靜了許久。
兩個人同時長呼一口氣,神經放鬆下來。
姜莉捂着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地在原地踱步,“天吶,謝家的長輩都是這樣的氣場嗎?”
秦朗與她關注的點不同。
他緊蹙眉頭,總覺得中間漏掉了什麼重要的信息,那股直覺讓他渾身不自在。
電話響起。
【謝淮樓:剛從老宅出來,一會過去,你那邊還行?】
秦朗鬆了口氣,迅速回復消息:【房子都燒沒了,你纔打水出來滅火。】
【……】
秦朗心裡哼了聲,冷笑話都聽不懂,沒情趣。
一輛黑色豪華轎車在夜色裡,駛向謝傢俬人醫院。
謝淮樓看着手機裡,秦朗發來的消息,眸光驟然一緊,眯起眼睛看向車窗外。
【秦朗:我怎麼總覺得你二哥過來,黃鼠狼給雞拜年?】
謝淮樓:呵。
另一邊。
謝德焱帶着一衆人出了大門上車。
車門關好駛出幾分鐘後,謝德焱突然朝身旁的妻子伸出手。
謝二太太不解,低頭看向丈夫的掌心,是兩三根髮絲。
“這是?”
“去查查這野種,到底是不是我們謝家的人。”
身旁,聲如寒冰,森冷黯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