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載着拓海的impreza還沒開多遠就接到了史浩的急命連環call,只耽誤了十來分鐘,便把他們的下坡車手給還了回來。
“咦,老爸,”拓海發現在把他放在山頂後,翼豹原地調頭就要走的時刻,反射性地挽留道:“你不等比賽結束一起回去嗎?”
文太懶洋洋地自鼻腔裡噴了個菸圈:“這種程度的比賽沒什麼好看的。我還很忙,明天的豆腐沒準備好。”
拓海略感遺憾,不過生性就情緒內斂的他也說不出類似於‘你留下來看我比賽吧’的話
。
正所謂知子莫若父,文太只稍微瞅了他一眼,就知道自家傻兒子在想什麼,心裡也有些猶豫。
但他不是喜歡在手下敗將、尤其還是小輩面前耀武揚威的人,也有沒把今天一下就被秒殺的貨放在眼裡的緣故,都違背原則幫了一把了,實在是沒繼續逗留的慾望。
跟他那幫老友截然不同——不像是特別容易見獵心喜的星野好造,一邊嚷嚷着不欺負小輩一邊把對手打了個落花流水人仰馬翻,末了還笑呵呵地鼓勵幾句。
“好好比,不要輸啊。”
臉皮終究是繃住了,眯縫眼是最天然的掩護,任誰都看不出他的心理變化。文太張了張嘴,最後丟下這句算不上鼓勵的話,淡定無比地一路頂着周圍觀衆的尖叫和仰慕的目光悠然而去了。
拓海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車影一下就在視野中消失了,抿着脣,心情還沒從激盪的餘韻裡平復下來。
他爸爸真的太厲害了——那種如魚得水、自由自在的操控感,對局勢百分百的掌握度,完美無缺的剎車技術,從沒有別人的比賽能給他帶來這麼大的觸動和啓迪。
涼介只好拍了拍他的肩,喚他回魂:“可以開始了嗎?”
“嗯。”
拓海一驚,不好意思地點頭:“什麼時候都可以。”
那種熱血沸騰的灼燒感還在身體裡流淌不息,若是不實實在在地握上方向盤去馳騁一番,一股氣就會始終堵在裡面,叫他惦記不已。
拓海走到車門前,卻沒急着立刻打開坐進去,而是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下86光滑冰涼的金屬殼,回味着方纔的感悟。
“喂。你叫什麼名字?”
一個陌生的聲音突兀地打斷了他。
拓海回過頭來,見是一臉強忍着不耐的一條,不禁有些詫異於對方會無端端找自己來說話這一事,表面上卻不動聲色:“藤原
。”
藤原豆腐坊的大噴漆就在門側,一目瞭然,這人一直都沒注意到嗎?
“哦,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說。”沒留神拓海故意透着生疏的語氣,一條頓了頓,刻意壓低了聲音:“方便嗎?”
沒人知道,他在剛纔的停頓裡硬生生地壓下了極大的震驚——
話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正眼打量這個年紀輕輕的對手,着實被驚豔了一下。
雖然只是很休閒的打扮,淡灰色的棉質長袖衫和寬鬆牛仔褲,但穿在他身上,卻彷彿顯得額外不同。不僅是身形修長挺拔,不胖不瘦,每一寸都顯得恰到好處的緣故,也有本身氣質溫和清雋,用‘俊美’來形容也一點不爲過的相貌沒有絲毫攻擊性,像是瀰漫着淡淡的草木香。
五官精緻,肌膚細膩,偏偏還神采奕奕,容光煥發,似是初生的旭日般光華初綻。
甚至讓人看了一眼之後,忍不住還想再看一眼,很難不心生好感。
被那清澈烏潤的眼睛注視着,一條翕動着嘴,隱約有幾分不想把接下來的話說出來的感覺。
來得非常莫名其妙,又很難以形容的微妙。
拓海全然不知他在那一瞬想了這麼多,只不解地‘嗯’了一聲,好脾氣地等他說下去。
一條半天才清醒過來,趁着其他人還沒太注意他們這頭,沒忘記自己的目的,故作愁容道:“我看你不像你的同伴,是個不錯的傢伙,纔跟你說這些。”
儘管他才起了個頭,拓海對這種含沙射影的言論相當厭惡,眉頭蹙了起來。
“我那個朋友啊,認識很多暴力分子。”一條半真半假地說着:“他被你爸爸教訓了,心情奇差無比,半路就走了。剛剛我得到消息,他好像聯繫了一大幫道上混的朋友,說要等比賽完了給你們好看呢。”
拓海靜靜地聽他說完,沒給半點反應。
得不到期待的反問,一條只好自己說下去:“你們車隊有大麻煩了
。所以等下,我建議你別跑得太賣力,這樣才方便我給你說情。畢竟我是愛好和平的人,你又很老實的樣子,不想看到你被揍啊。”
他說這些,並不指望對方全信,最主要是希望能起一定的干擾作用,撒下名爲不安的種子。
不管是誰,對暴力事件總是本能地有些忌憚的,比賽時集中力肯定也會被影響到,分散許多。
這樣一來,能發揮出來的實力就會大打折扣了。
拓海歪歪腦袋:“你的意思是讓我輸給你嗎?”
“我可沒有這麼說。”一條笑得意味深長:“只是那幫流氓目前就在趕來的路上,那些人可各個都是狠角色啊。我告訴你這些,也是爲了你好,那麼拼命做什麼呢?再認真去跑,贏了也沒錢拿,說不定還會慘遭修理。”
但是他卻有錢拿,一條在心裡默默補充。
“哦。”拓海的心神壓根就不在這裡,早飛回86身上了,見他似乎說完了,便隨口道:“但就算我開慢一點也沒用啊。”
一條眼皮一跳,直覺不好:“爲什麼?”
拓海奇怪地看他一眼,以一種正兒八經的腔調慢吞吞地說:“那我起碼要開慢很多點才行。”
他完全沒有要激怒對方的意圖,只單純在闡述事實罷了——兩人的水平間差距還是比較多的。
或許是境界提升的問題,他現在能模糊感覺得出一種‘氣’:如果是很厲害的對手,周身縈繞的‘氣’便越強盛,反之亦然。
更何況還有系統的評分標準做參考呢。
根據它的觀察和判斷,78分一條比65分會川要好上一些,可也遠不及他之前賽過的那幾位的程度,更沒法跟方纔追着他老爸跑的那兩部車比。
一條咬牙切齒地看着他上車。
雖然只是在虛張聲勢,可藤原表現出來的不識時務還是讓他憤怒不已——之前在他眼裡這乳臭未乾的小子會顯得很順眼舒服,一定是天大的錯覺
。
……起碼他現在只想把對方狠狠地揪出來痛扁一頓。
啓介在不遠處看得到他們口型在動,可惜沒學過脣語根本看不懂,心癢難耐地走過來,敲了敲拓海的窗玻璃。
拓海:“啊,啓介怎麼了?”
啓介皺着眉:“他剛纔找你說了什麼?”
拓海老實說:“他含蓄地讓我別太拼命,因爲他的小夥伴叫了一堆暴走族要來教訓我們。”
“……就他?”啓介嘴角一抽:“你不會當真了吧?”
拓海:“沒有。”
啓介見他的狀態渾然不受影響,便也放下心來:“好好比賽,連我那份一起努力。”
“我會的。”引擎突突突地響着,拓海認認真真地說:“他們對啓介做了那麼過份的事情……比完了就算他們不找我們麻煩,我也打算找個無人的地方把他們套上麻袋踹上幾腳呢。”
由於拓海的語氣太過正直,以至於啓介一時間啞口無言,心裡暖洋洋的。
“咳,”他清了清嗓子,“教訓這種人還輪不到你出場,專心比賽。”
“唔。”拓海乖乖地應了,忽然問:“涼介有給什麼指示嗎?”
“老哥?”啓介回憶了下:“沒有。”
“……哦。”
拓海耷拉着眼皮,有些失落。
他們在說話的當頭,史浩已經清開了在賽道上的觀衆,啓介不再跟拓海說話,只衝他最後比了個大拇指做鼓勵,轉身小跑走了。
涼介看他一眼:“拓海那裡怎樣?”
一條自以爲做得隱蔽,其實d計劃的人都警惕着他會否對拓海不利,只出於禮貌沒去中斷兩人的對話罷了
。
“拓海?”啓介放心地笑:“一點問題都沒有,狀態好得讓人妒忌。”
涼介便也微笑了起來。
在倒計時結束的那一剎,兩車像是攢足了勁似的,攜着濃濃的火藥味,猶如兩支火箭做出了極速起步。
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觀衆羣衆譁聲陣陣——在他們看來,起步時雙方算得上旗鼓相當,上坡戰的那種徹底碾壓應該不會再出現,會是一場精彩的纏鬥吧。
少數的幾個內行聽見了,都只會客氣地笑笑這羣被錯覺矇騙了的人。
86起步雖然機敏迅猛,但明顯留有餘力——與這形成鮮明對比的是,evo的氣勢要弱上一籌,路線有些虛浮。
“evo在這種場地上果然不俗。”啓介眯着眼,苛刻地評價道:“不過也就車好而已。”
涼介搖頭:“偏見太重了。車固然是好車,車手的技術也算可以。是屬於善用電子系統輔助的類型。”
有優秀的abs輔助系統,一條便能在短距離內全力剎車,飛快地降低車速。
由於動力被均勻地輸出到四個輪子上,4wd的車是無法像fr一樣進行逆甩尾的,如果要迫使車子做出這樣的動作,車身就會隨着方向盤轉動的方向前進。
必須要精確至極地控制車神,通過轉動鈦盤進行快速校正——這就是利用mitsubishi lancer evolution 6這種高性能的戰鬥機器作戰時不得不付出的代價。
“我擔心的不是拓海能不能發揮好,”前一場比賽的徹底碾壓讓d計劃整個氣氛都輕鬆下來了,松本笑着接話:“虎父無犬子,受到藤原伯父在剛纔的刺激,他肯定攢足了勁要宣泄一下吧。我擔心的是對手會不會又耍些小詭計。”
涼介輕笑:“想是會想的,但沒有機會。”
當實力差距太大的時候,正所謂一力降十會,再多的小伎倆也被壓制得沒了發揮作用的餘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