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天鋼鐵借殼新城集團的公告正式發佈後,市場一片叫好。
蔣一帆一邊開着車,一邊聽廣播裡的男主播用非常標準的官方腔調播報道:
“新城集團與寶天鋼鐵兩家大型鋼企的合併,符合國家政策,工信部《鋼鐵產業調整政策(2015年修訂)(徵求意見稿)》提出‘進一步組織鋼鐵行業結構優化調整,加快兼併重組,到2025年,前10家鋼企粗鋼產量全國佔比不低於60%,形成3到5家在全球有較強競爭力的超大鋼鐵集團’。新城與寶天合併之後,無疑會帶動更多鋼鐵企業的重組合並。”
“我國鋼鐵行業目前仍處於週期性低谷,新城和寶天合二爲一,有助於完成不良資產剝離、削減債務、人員合理安置等任務,有助於雙方破除經營困局,從而加快鋼鐵業供給側改革的進程。”
“新城寶天重組後,有助於新產品的研發和推廣,加速產品升級,擴大我國鋼鐵產品的國際影響力,從‘廉價、走量’,向‘高精尖’靠攏,進一步使我國從鋼鐵大國走向鋼鐵強國。”
“新城與寶天的重組後,將誕生我國最大的硅鋼生產基地,有利於緩解行業內鋼價的無序競爭。”
……
電臺主持人的讚歌唱了很久,但蔣一帆開車的神情卻很平靜。
雖然這次借殼,一定程度上可以降低兩家企業在爭搶原材料、爭奪銷售客戶以及搶佔市場份額等方面的投入成本,但市場競爭仍然存在。
從原材料來看,新城還是要和諸多國際大公司談判,在產品銷售市場上同樣會面臨國際、國內市場的競爭。
即便自身體型擴大後,話語權增大了一些,但盈利基礎仍取決於市場。
原材料和產品的價格很大程度仍然由市場決定,除非本次合併能形成完全壟斷,否則利潤的增幅也是有限的。
當然,蔣一帆也明白,銷售成本的降低可能是合併最直接的收益,新城和寶天合併的同時,廣告費用和營銷團隊支出顯然可以同比例下降。
正當蔣一帆思考到這裡時,他的手機鈴音響了。
因爲開車,蔣一帆沒看是誰的來電,直接按下了方向盤的接聽鍵。
“帆仔,新進駐的董事,要求裁掉至少2300人,我們1500,寶天800。”母親何葦平的聲音從公放音響中傳來。
母親的這句話讓蔣一帆險些踩了急剎車,令他失望的是,他聽不出母親聲音所帶的情緒,似乎這不是告急,也不是商量,而僅僅只是一個冷冰冰的通知。
借殼前,由於繼承了父親蔣首義的所有股份,蔣一帆個人持有新城集團53.49%的股權。
借殼後,由於寶天鋼鐵已將旗下所有核心資產注入了新城集團,故蔣一帆也同時把51%的控股權出讓給寶天鋼鐵的股東,目前雖然蔣一帆持股僅剩2.49%,但他仍是新城集團董事會換屆後的成員之一。
蔣首義去世後,新城集團董事會因不足五人而不得不進行重新選舉。
新一屆董事會除了蔣一帆、何葦平以及原先的三名老董事外,金權集團與寶天鋼鐵各派了兩名董事進駐董事會,董事會成員目前共9人。
寶天鋼鐵的高層在蔣一帆看來,早已是金權的說客,說難聽點也可以用“傀儡”來形容,畢竟金權集團是寶天的控股股東。
此次借殼後,金權集團通過“賣掉自己兒子”(寶天鋼鐵),換來了新城集團這家上市公司的絕對控股權。
衆所周知,公司董事會成員的提名是由股東會決定的,從而這四名新進董事實際上全是金權集團的人。
解聘員工這個議案上升不到股東會層面,即便是解聘1000名以上的員工,按照借殼後新公司的《公司章程》,由董事會表決通過即可。
“帆仔,我知道你心裡有想法。”沒等蔣一帆開口何葦平就繼續道,“落後的生產線,產能低的工人必須淘汰,不是重組就能救得了的,已經很好了,才1500人,你爸當初說裁5000也不心疼。”
蔣一帆沉默了一下,才道:“這個意見具體是哪個董事提的?”
“是寶天的那兩個董事……其實也可以說是金權。”
“它們是不是名單都列好了?”蔣一帆一手開着車,一手手指背輕輕擦了擦嘴脣。
“就是你爸原來的那個名單,它們把年輕人留下來了,說這次就給個機會,老的還是要裁掉。”
雖然蔣一帆看不到母親的臉,但他能想象母親此時說話小心翼翼的樣子。
“帆仔啊,我知道你做這麼大犧牲,就是爲了保住那些工人,你也確實保住了很多人了,我們也讓一步……”
“媽,我在開車,晚點聊可以麼?”
“哦哦好,那你小心。”何葦平利落地掛了電話。
霧霾的影響讓蔣一帆看不清前方的路標,他面無表情地將車轉到一個支路上,靠右停下後打了雙閃。
路旁的小賣部老闆被這輛剛剛停下的百萬豪車突然傳來的喇叭聲嚇了一大跳,他還沒反應過來,又是一聲震天響的喇叭聲,空氣的震動吹起了老闆攤前茶葉蛋上那層輕輕蓋上的保鮮膜。
“咋地啦這是?!”老闆站起了身,雙手頂着後腰,朝那輛保時捷探出了身子。
他看到一個年輕的白襯衣男人坐在駕駛位上,戴着斯文的眼鏡,目光盯着前方某處有些渙散,保時捷周圍沒有任何車。
老闆雖然開不起豪車,但他也知道這種莫名其妙的喇叭聲,肯定是車裡那男人朝方向盤猛捶的結果。
而此時蔣一帆腦子裡想的居然是:
青陽曾經是一個只有藍天白雲的城市,爲什麼也會出現霧霾?
爲什麼這霧霾讓自己連路標都看不見……
世界似乎越來越不是原來的樣子,原來的世界多簡單,除了被曹平生罵,似乎一切都是美好的,不好的公司就不接,時候未到的公司就等,家裡的事情也總是有一個頂天立地的父親擋在自己面前。
蔣一帆心裡的蔣首義,如果不是真的山窮水盡,他不會裁人;如果借殼成功了,父親也不會裁人,至少肯定不會像這樣大面積裁人。
因爲父親要的只不過是活下去,他對於資本市場那套向來嗤之以鼻。
蔣一帆至今還記得父親生前給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這句話是:去他媽的估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