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灼思考案情的時候喜歡昏沉偏暗的氛圍，所以在來之前特意吩咐文家家主在門口安裝一盞燈，打開，便有光直直照在白板上。
那光色調偏黃，不算亮，但是直視燈的時候眼睛會不舒服，林一諾貿然回首明灼毫無防備，張口提醒之時，她已經被迫閉目輕緩。
明灼眉頭微蹙，身子一動，完美擋住身後的光，溫聲道：“沒事吧？你先別睜眼，等我把吊燈打開。”
“不用。”
林一諾伸手去扯他衣角，沒成想誤打誤撞地抓住他的手腕，還一不小心搭上他的脈搏。
呼吸一窒。
空調房的緣故，他皮膚有些涼，但觸感很好，就是……跳的有些，快。
快的不正常。
林一諾驚得眼簾輕擡，四指下的跳動頻率也陡然加快，剛想撒手，他忽然出聲，語氣輕緩中透着絲絲柔情，“抱歉，我的心比嘴要誠實，你一來它便歡喜。”
這是……
……表白嗎？
林一諾指尖微蜷，擡眸，他不躲不避，垂眸凝她，背光而立的緣故，他瞳色比剛剛略深，如墨如夜，卻蕩着溫柔的色澤，繾綣而溫柔。
任誰對上這樣一雙眼，都會招架不住。
更何況他向來寡淡疏離，周身不染丁點凡塵氣息，驀然情深許許，頗有幾分鐵漢柔情的味道，讓人心軟成綿。
林一諾鬆開手，眯着狐狸眼笑，狡黠靈動，“你的表白太敷衍，我拒絕接受。”
他拖腔拿調的‘啊’一聲，桃花眼裡笑意更濃，“這麼說來我還是有機會的？”
林一諾揚眉，“嗯哼。”
她並不否認對他見色起意，但現在這種情況，確實不適合談戀愛。
明灼長腿一伸勾過椅子讓她坐下，“那我再努力努力。”
“別貧嘴了，說正事。”
“談情說愛也是正事，不耽誤。”
刀眼掃過來之前，明灼長臂一伸，撈過一旁的筆記本電腦，點開上面的視頻，一秒正經，介紹道：“這是三年前連環殺人案裡，唯一有價值的監控錄像。”
所謂有價值其實不過是拍到兇手的一部分衣角。
林一諾屏息看完，暗自心驚，如今社會天眼密佈，尋常人不可能殺人而不留痕跡，但三年前的三起案子，皆在鬧市區，兇手卻如入無監控之境。
明灼說：“這個視頻不知是他忘了刪，還是故意留下挑釁，至少目前沒派上用場。”
不說監控畫面黑白，單說那片衣角，誰能看出什麼款式，什麼牌子？就算真的有能人看出來，總不能滿大街去抓人？
林一諾蹙眉，“你的意思是他是黑客，或者他背後有黑客？”
明灼點頭。
林一諾歪頭問：“這和826許子衿案有什麼關係？”
明灼不急不緩地點開下一個視頻，“826案裡，監控全在，但只有背影，所以可以斷定826案與三年前連環案，不是一個兇手。”
“不是？”
林一諾不解地眨眨眼，“殺人手法不挺像的嗎？而且，很多人都認同併案，你不能僅僅因爲這一點就定結論吧？”
明灼抿脣，大拇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右手無名指上的光面戒指，沉默幾秒後，說：“你把板上列出的東西連起來看看有什麼不同。”
驟然安靜的空隙，林一諾突然發現他談起正事的時候，語氣低沉清冽，面色平淡無波，活像個六根清淨，不染凡塵的仙者。
時光匆匆，當年那個在耳機裡吵鬧着要大殺四方的少年，已經長成可以獨當一面、被人仰望的大神。
“嗯？”
明灼久未聽到動靜，側眸去瞧，居然看見她正盯着他出神。
當即眉眼含笑，擡手輕點她眉間，揶揄道：“我有那麼秀色可餐？”
微撩的語調，蘇蘇醉醉。
林一諾毫無被抓包的尷尬，挑眉戲謔，“大飽眼福。”
他笑意加深，“你就只喜歡臉，不喜歡別的？”
林一諾手背託着下頜，不動聲色地拉近距離，語氣惑人道：“你還想給我看看別的？”
“嗯，”明灼說，“想給你看白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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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灼將白板上的每一處都標的很清楚，案發時間，現場照片，所用兇器，牽涉人員等等，即便是第一次接觸案子的人看完都能在心裡有個大概。
三分鐘後。
林一諾冷靜道：“許子衿的死法雖然跟三年前那些被害者一樣，但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失血量比三年前的被害者少三分之一。”
“是的。”
明灼看着那些照片說：“三年前的兇手嗜血成性，滾燙、流動的血液會讓他興奮，所以他一次又一次的割破被害人的手腕或者脖頸，以達到滿足自己變態嗜好的目的，爲此甚至不惜提前準備晶體液和膠體液，以及升壓藥物。”
“所以我並不認爲，三年後，他的手段會有所收斂。”
林一諾輕抿脣角，時至今日她才明白小舅舅那句‘你想幹什麼都可以，唯獨這個案子，你別想碰’到底包含多大的恐懼。
雖說死並非生的對立面，但是大抵應該沒有人不害怕死亡。
所以她不知道那些眼睜睜看着自己生命一點點流逝，卻無能爲力的受害者，當時會是怎樣地掙扎和絕望。
他們大概在最後一口氣的時候還在盼望着奇蹟的出現吧。
可惜……
“你覺得他還會再動手嗎？”
寂靜中，她聲音輕頹涼薄，像是尖銳的指尖輕刮心臟，聽的人不舒服。
明灼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輕搓了搓，他有些想抽菸，“我不知道。”
兇手技能繁多，且心裡素質強大，抹掉殺人動機，不留殺人證據，饒是他腦袋再夠用，也只能難爲無米之炊。
意料之中的答案，林一諾後腦抵在靠背上，勾脣苦笑，“真不知道許巖那個膽小鬼爲什麼會被他盯上。”
明灼側目，看着她的眼睛，“你果然是爲許巖而來。”
她歪着腦袋，黑眼珠在眼角的位置，淡淡地看着他，眼皮落下好幾次後，她靜靜道，“你什麼時候看出我不是許子衿女兒的？”
明灼不意外她會如此問，但是怕她不高興，所以大約看她三四秒，確定她情緒沒波瀾後，纔開始抽絲剝繭。
“林滿拋棄許子衿母女，另娶他人的時候，許子衿開始自暴自棄，幹些不入流的行當，以此勉強維持生計，這種情況下，你覺得她的女兒會是什麼性格？”
“膽小，敏感，自卑，缺乏父愛，不可否認，這些情緒你在許家、林家人面前處理的還不錯。”
“但是我們每一次見面，你都沒隱藏性情，所以從第一次起，我就懷疑，你來平城應該跟海城的兩起人命案子有關。”
林一諾服氣地笑笑，“對每個人都僞裝太累，短時間瞞過許堯和林滿足夠。對了，我今天來找你也正是因爲他們兩個。”
“去許家的第一個晚上，我聽到許堯和孟沉紅的談話，內容只有一個，許堯想加入林滿的計劃，但前提條件是我回到許家。”
明灼點頭，“然後呢？”
“然後我今天分別在宋家和熊家遇見他們兩人，我覺得很奇怪，許堯他這個人，既草包又愛面子，居然甘願在大庭廣衆之下跟我道歉。”
明灼垂眸思忖片刻後，擡眼，“林滿呢？”
“林滿極具生意頭腦，膽子也大，又能屈能伸，平日裡裝得蠢笨，實際上老奸巨猾，沒有利益的事他絕不會出手。”
“但他今天居然乖乖在熊家會客廳等了許久，而且我還聽說，他在和範家交好，暗地裡卻爭同一塊土地。”
明灼聽完，一針見血道：“商人的世界，付出越大，利益越大，你懷疑他們背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