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顧惜年看向他的眼神裡,藏着無法抑制的惱火。
“你生氣了?爲什麼?”
顧惜年臉上的面具,在夜間入寢時是會摘掉的。
此刻,他能清楚的看到她臉上每個表情的變化。
“你傷在哪裡?嚴重嗎?”顧惜年直接了當的問。
“不礙事。”
段小白的這句話才說完,就發現她出手,去扯他的外袍。
她出手極快,段小白根本沒想到她會如此來做,再加上因爲包紮傷口的關係,他只是裹着一件外袍,並未穿中衣。
顧惜年拽着衣服一拉,他的頸子和肩膀便跟着露出了好大一塊。
她看到的是滿是淤青的皮膚,早已不成樣子。白布纏緊的傷處並無藥味,顯然只是緊緊的勒着。那血跡透過布條,染紅了大片,估計連衣服都浸透了。
“顧惜年?”段小白眼神裡全是冷冽之意。
他從來沒忘記過自己戴上面具之後所代表的身份。
她對於他的這種舉動,無疑是極其不合時宜的。
“傷的很重。”她的手指,輕輕的一戳那道白布。
段小白隱忍過人,卻還是倒抽冷氣,發出“嘶”的一聲輕哼。
“小傷。”
“今晚的黑衣人攔路,並沒有傷到了你。這是哪裡弄的?”她已盡力用上了最最平淡的語氣,表現出自己沒有多麼的介意這種事。
可是那一直麼用放鬆的手指,還是泄露了她真實的心情。
“不小心。”段小白永遠是點到爲止。
他的身上藏着無數的秘密,可很顯然,他並不打算與她分享。
顧惜年的心底裡忽然聚集了滿滿的惱意。
“明天就是要決賽了,你現在傷的這麼重,還怎麼去參加?”
“你來贏,我護着你。”段小白重複了一遍剛剛說的話,這是他在來此之前,已經想好了的對策。
顧惜年卻並不買賬。
“四國大比的首位,是獲取陰陽風水毒和解藥的關鍵,你不是一直把贏了比賽作爲首要目標嗎?難道你連自己主子的性命都不顧及了?”顧惜年講到了最後,口中忍不住帶了微微的嘲諷之意。
她其實真正想要說的是:你是不要命了嗎?
段小白此刻的心情必定是極爲複雜的,可他隱藏的很徹底,依然是沒有過多的解釋,只輕輕搖了搖頭:“有你在。”
這種不負責任的話,顧惜年聽的火氣大氣。有那麼一瞬,她差點都要把事情的真相給拆穿掉了。
然而,理智剋制,還是讓她在爆發前的一瞬間平靜了下來。
“我讓瓊宵過來,幫你處理好傷口。”事已至此,再憤怒也是無用,她得先確定他的傷,然後再來做出決定。
段小白擒住了她的手腕,不讓她離去:“已有醫官負責處理過,沒有大礙。”
顧惜年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手指頭不客氣的直戳了他的傷口。
看着他痛的倒吸一口涼氣,顧惜年涼薄着語調問:“你們護龍衛的醫官看來也不怎麼樣嘛。”
“痊癒,需要時間。”他咬着牙跟,擠出了幾個字。
“決賽就在明日,除你我之外,另外還有進入決賽的其他十位選手,個個皆是頂尖高手,哪怕是全力以赴的對待,都無法有確切的把握讓我們一定能贏得比賽。我與你,拼盡全力,才走到了這一步,最後關頭,距離解藥只有一步之遙,你卻揹負了這一身的傷,把重擔壓於我一人之身?”
顧惜年沒有掙扎,她靜靜的看着他捏着自己手腕的那隻收,仍是帶着手套,遮擋住了纖細的手指。
“我並非是如此打算。”段小白氣惱極了。
她卻彷彿是沒有看到他眼底凌亂的怒,而聲音一板一眼的說:“你也別忘記了,需要拿到解藥來救命的人,是你們護龍衛的主子,盛宴行的生死,我想,你比我應是更加在意。”
乍一聽到她的口中,吐出了“盛宴行”三個字,段小白明顯是有着一瞬間的恍惚。
“我勸你,別把最後的希望全寄託在別人的身上,即使那個人是我,最終未必也是可靠的那一個。”她一字一句,慢慢的說完,這才微微的用力一帶,把手抽了出來。
“你不要動,我去叫瓊宵來,幫你治一下傷。”
見段小白依然想要拒絕,顧惜年說:“如果你還是拒絕,明日的決賽我就不去參加了。畢竟,此事關係到了唐王的性命,若是我無法達成你們設定下的高目標,是否我就成爲了最大的惡人?”
“沒人會如此對你。”段小白嗓音沙啞。
“現在是沒有人敢說什麼,等到唐王再次毒發,無藥可救的時候,就一定會有人說。”她嘆了口氣,看着他的眼,喃喃的說:”“難道你忘了我的身份嗎?我是欽天監的大神師算出來給唐王沖喜的新娘,本來沖喜這件事就沒成效,萬一他掛了,龍椅上的那位隨隨便便捏個罪名,就讓我去給唐王陪葬了。”
段小白嘴皮動了動。
似乎是想要寬慰,但最終什麼都說不出來。
因爲他心裡也是很清楚,顧惜年說的沒有錯。
有唐王在,哪怕是躺在牀上昏迷不醒,他和整個唐王所屬的勢力也是他的靠山。
若是唐王不在了,不止顧惜年要遭殃,整個唐王府,乃至護龍衛,怕是都會在一個極短的時間之內,煙消瓦解。
“所以,你懂了嗎?唐王不能有事。明天的決賽,至關重要,你必須盡全力調整好身體的狀態,我們一起努力,把解藥拿回來,把盛宴行救醒、治好,讓他重回原本玉樹風姿、矜貴驕傲的模樣。”
段小白最後還是被說服了。
瓊霄已經睡着了,突然被叫醒,說是大姑娘那邊傳她過去,還囑咐她帶上藥箱和治療外傷的藥物,頓時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一路走過去,腦子裡浮現的全都是不好的念頭,瓊霄緊鎖的眉頭就沒鬆展過。
等見了顧惜年,發現她沒事,受了重傷的人是段小白,且深更半夜,段小白衣衫不整的坐在顧惜年的房間內時,她的眉頭擰的更深,幾乎都要化成一個川字型了。
“他怎麼會在這?”瓊霄的腦子嗡嗡炸響。
“你幫他瞧一瞧傷。”顧惜年命令。
瓊霄從來都是以顧惜年的命令爲首要執行的準則,可這一次,她沒有立即執行,而是死命的咬住了脣瓣,看着段小白的眼神充滿了敵意。
“你怎麼可以擅闖王妃的寢室!”
她連防身的銀針都捏在手指間了,隨時都有可能會一針刺出,了結了這個登徒子的性命,以保全她家主子的清白。
“瓊霄,先給他治傷。”顧惜年一瞧見瓊霄外溢的怒氣,便擡起了手,壓在她的肩膀,“段小白明天還要與我一同參加決賽,他不能有事。”
“可是……”
“治!”
瓊霄無法拒絕,滿臉不情願但還是打開了藥箱。
她來到了段小白身邊,發現他比她還要抗拒,兩個人互瞪了一會。
“還不快?”
主子一聲令下,瓊霄纔開始去解段小白從肩膀纏着的布條。
顧惜年去到另一個房間,帶回了四盞燈,圍着段小白放了一圈,再一一點燃。
光線大亮。
瓊霄面前的視線變得愈發的清晰。
她的臉色,一開始還滿滿全都是不情願的表情。
可不知從什麼時候時起,瓊霄變得面無表情,整張臉繃緊着。
因爲她發現了一件古怪的事!
她從有所懷疑時起,便極其不確定自己眼前看到的,爲了壓抑住心底裡巨大的震撼,她一心二用,剋制自己的同時,還要動作更快,把段小白的傷處置妥當。
段小白全程都用手指攥緊了自己的外袍,只允瓊霄來醫治那一道貫穿了右肩的傷。
他的姿態分明是在防備,且那是一種隨時可能會爆起傷人的防備。
瓊霄敢肯定,若是自己沒有按照他的要求,碰觸或查看傷口以外的位置,段小白必定會當場翻臉。
她看了看顧惜年,“主子,段侍衛的傷雖然很重,但沒有傷到骨頭。”
顧惜年稍稍放心了些:“用最好的藥。”
“即使是最好的藥,傷口也無法再明天比賽開始之前復原,這條手臂行動不便,必然會影響到段侍衛的戰力。”瓊霄說完,迅速的拿了壓箱底的好藥出來,均勻而仔細的塗抹到了傷處。
那泛着淺綠色的藥碰到血肉外翻的肌膚,不止不痛,反而會讓人有種冰涼清爽的感覺。惱人的劇痛,竟瞬時消褪了許多。
段小白的神情隨之和緩了幾分。
“我知道了。”顧惜年站在窗口處,拉開了一段距離出來。
“如果段侍衛一定要參賽,屬下可以施藥,讓他一段時間內感受不到傷口的痛,再用布條勒緊一些,勉強還是能夠施展武功。不過,屬下並不建議如此,因爲傷口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着,沒有痛處只是因爲藥物原因所致,在比賽當中很容易會讓段侍衛忽略掉這些傷,等比賽結束,藥效褪了,傷口加重,或是發生更嚴重的創傷,這條胳膊怕是要廢了。”
瓊霄低下頭,“屬下先去配藥,段侍衛與我家大姑娘先行商量一下,告知屬下一個結果,屬下自然知道該如何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