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來早就想到了這一幕,可是突然一下面對,一時還是不知道該怎麼收場。剛纔的一幕還在他的眼前晃個不停,姚雪的尖叫和後退仍在一次次敲打着他的心靈。
從小開始,由於是個孤兒,陳來就有着女孩子般心細、敏感的特點,對別人的一言一行,甚至是一個眼神和微笑都是觀察入微,都會產生微妙的心靈反應,姚雪剛纔的尖叫和後退無疑讓他感到不適,感到以前兩個人的友愛顯得有些空虛飄渺。
房間裡頓時安靜下來,氣氛變得越來越冷淡,雙方都顯得很尷尬。
這樣的滋味陳來覺得比變成魔鬼還要可怕,陳來也不看她,下了逐客令,“姚姑娘,已經是半夜,你該回去休息了,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
從姚雪看到他後退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和她之間還有一段距離,一段雙方好像永遠都無法縮短的距離。既然大家的緣分只能達到這種程度,那就隨遇而安吧。
不過他仍是覺得還失落,覺得自己失去了一件十分寶貴的東西。
姚雪卻站着沒有走,“陳來,我父親可以治癒你的臉,我想用不了五年,你就可以和原來一模一樣……”
畢竟陳來是爲了救她中的毒,要不然變成魔鬼的將會是她,她覺得自己有那個義務幫助陳來。
陳來搖搖頭,“我不會跟你們一起走的,我要帶着楚桃和孩子離開這裡。”
姚雪上前一步,緊接着說道:“你可以帶着楚桃和孩子跟着我們走啊!”
陳來感到心中一陣苦澀,呵呵笑出了聲,又搖搖頭。
他戴上斗篷,揮着手再一次下了逐客令,“姚姑娘,我要睡了。”
姚雪還想說什麼,可是看到陳來堅定的眼神,還是慢慢轉過身去。
走了幾步,她又突然站住,從腰間拔出紅雪寶劍來,“陳來,現在你還沒有一件兵器,這把紅雪劍是一把上等法器,你就帶在身上吧……”
陳來搖搖頭,回答得有些冷淡:“姚姑娘,你還是用你的兵器保護好自己吧。”
姚雪咬了咬嘴脣,轉過身去。
等姚雪一走,陳來就將臉貼在牆壁上聽隔壁的動靜,半天聽不到任何的動靜才放心。只是躺在牀上後,他根本睡不下,總覺得楚桃和孩子會出事。
不行,我必須去看看楚桃。
陳來簡單收拾一下,就走出房間,剛走出門口,就看到隔壁房間的門口站着一個身材修長的黑衣女子,也戴着一頂黑色斗篷,也有着一道黑色的面紗!
兩個人的眼神刺破面紗在空中相遇,四周的空氣都爲之一凝。
陳來立即判斷出她就是那名鐵紫門弟子,低着頭側着身從她的身邊走過。
從剛纔的那一瞬眼神中,陳來判斷到她的修爲要遠遠高於麥獨靜,並且她的眼神更具殺意,頓時有種刺芒在背的感覺。
這鐵紫門殺手來到天邊鎮,一定跟麥獨靜有關,不知道她爲何到現在都沒有去“千幼堂”!陳來一邊下樓,一邊悄悄觀察。
“客官,您下樓?”那個被陳來收買的小夥計迎面走向陳來,殷勤地打着招呼。
陳來咳嗽一聲,使自己的聲音儘量顯得清亮,“去看一位朋友!”
“好嘞,客官,您請!”
小夥計呵呵笑着,走到四樓,來到那位黑衣女子身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問道:“客官,您要出門嗎?”
“‘千幼堂’的位置在哪裡?”黑衣女子的聲音十分清潤,但是又顯得孤傲無比,令人退避三舍。
小夥計往後退了退,趕忙笑着回答:“回客官,在城南西街,上面寫着招牌呢!”
聽到女子說出“千幼堂”三個字,陳來不由得心中一緊,果然,她和麥獨靜有聯繫,可能她在客棧內等候着麥獨靜的消息,一直等不來纔想着前去看看。
他加快腳步,走到第五個燈籠處,敲了敲楚桃的房門。
“誰?”房間內傳出楚桃小心謹慎的聲音。
“是我。”陳來輕聲迴應。
“陳來?你可來了……”房間內傳出楚桃興高采烈的聲音。
“快開門啊!”陳來大聲催促。
這時,那個黑衣女子已經快步來到三樓,陳來就是注意到她下了樓才高聲回答的,不過他抓住門鼻根本不讓楚桃從裡面開門,等着那黑衣女子擦肩而過,他才鬆開了門鼻。
當楚桃打開房門時,他捂住她的嘴巴走進去,急忙關上房門。這時候,他感覺到手上溼漉漉的,原來楚桃爲了他提心吊膽,一聽到他的聲音早就淚流滿面了。
“楚桃,你哭個啥,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陳來呵呵一笑。
楚桃笑了笑,用手背擦去臉上的淚水,“我覺得你一定會回來,可就是擔心……快摘下斗篷來,喝口水歇一歇吧。”
陳來走到牀邊,先看了一眼孩子,看到陳思恩正甜甜地睡着,摸了一下他的臉蛋,呵呵笑了笑。
說不出爲什麼,來到楚桃的身邊他竟然一點也不緊張,根本不像見到姚雪時那樣,就算聽到楚桃說到斗篷,他也顯得很平靜,“楚桃,就怕我摘下來斗篷,會嚇着你啊。”
楚桃不傻,剛纔從陳來的略顯沙啞的聲音中就聽出些什麼,現在又一下想起她父親的毒藥魑魅血如意來,“陳來!”
突然叫了一聲,她便撲到他的懷中,緊緊地摟着他哭泣起來。
陳來愣住了。
哭了一會兒,楚桃伸出雙手摘去陳來的斗篷,又用雙手輕輕撫摸他粗糙無比、醜陋不堪的臉頰,“陳來,一定很疼吧?”
陳來頓時眼中一熱,抓住了她的小手,呵呵一笑,“楚桃,這點傷算不了啥的。”
楚桃將一隻手放在他的胸口上,啜泣道:“陳來,我是說你的心。”
陳來頓時想起自己看到臉頰後痛不欲生的情形,淚水一瀉而下,接着便一下摟緊了楚桃。
楚桃摟緊他,和他一起哭。
過了一會兒,她伸着雙手給他擦拭眼淚,流着淚笑道:“陳來,你不要再哭了,不然就真的變成魔鬼了。”
忽然想到那個黑衣女子應該已經到了“千幼堂”,陳來猛地擦去淚水,抱起牀上的孩子,“楚桃,我們得馬上離開這裡,跟姚太醫說一聲之後,我們立即就走。”
楚桃什麼也沒有問,開始默默地收拾行李。
……
半個時辰後,那個黑衣女子騎着一匹快馬一陣風似的來到“天邊客棧”。
“客官,您回來啦!”那個被陳來收買的小夥計站在客棧門前,笑臉相迎。
黑衣女子擺了一下手,疾步邁進客棧,“到我的房間來。”
根本看不到腳步移動,只看到她的整個身影像是鬼影一樣飄飄忽忽地就上到了四樓的一間客房。整個過程,在眨眼之間完成。跟在後面的小夥計嚇出一身冷汗來,慌慌張張地往四樓跑,一路上絆倒了好幾次。
一走進客房,他就撲通一聲跪下了。房間裡的殺氣令人不寒而慄,瑟瑟發抖。
“那個黑衣男子呢?”黑衣女子的聲音仍是很清潤,很孤高。
“回……會客官……他已經走了。”
“怎麼走的?”
“騎着一匹快馬,一路向西北而去。”
“幾個人?”
“帶着一個少婦,還帶着一個嬰兒。”
黑衣女子昂了一下頭,冷冷一笑,“他和你有所接觸,他都問了你什麼?”
小夥計往後面退了退,不敢有任何隱瞞,“打聽……打聽您的情況……”
“你都說了些什麼?”
“我說您的錢袋跟他的一模一樣……”
黑衣女子一站而起,驚得小夥計往後縮去,“客官……他的錢袋就是跟您的一模一樣啊,都是黑色的,上面都有淺紅色的桃花,裡面有好多銀票……對了,我還看到了一個玉牌……”
“什麼樣的玉牌?”黑衣女子的眼中開始旋繞着一種刺眼的光芒。
“是……是……是淺紅色的……”
“上面有什麼?”
“我好想看到了淺紅的桃花……”
小夥計的聲音戛然而止,而身子在黑衣女子的刀氣中砰的一聲炸開,立即化作一片濃濃的血霧。
黑衣女子極爲愛惜地用一張毛巾擦了擦長刀上的血水,接着輕輕地插回刀鞘。而後,她站到後窗邊,望向漆黑的天空,像是想起了逝去的親人,竟然淚光閃閃。
可當她把眼神投向西北的方向時,眼睛中的淚花頓時全部消失,化作一道決絕、仇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