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知全能者啊,真的一切皆在你掌握當中嗎?你能創造出一塊連你也舉不起的石頭嗎?”
伴隨着這句話的則是黑暗之物那微微勾起的嘴角上的譏笑。
“你曾經說,我並非是你的造物,而你卻又將那些經你親手創造出來和並非親手創造出來的天使都稱之爲你的造物,換言之,只要其最初是由你創造出來的生命都是你的造物,那麼……並非是你的造物的我,是否意味着追溯到最初的源頭,是我造物主的那個東西也不是由你創造出來的呢?換言之,並非由全知全能的你創造出來的它,又是由誰創造出來的呢?”
“也就是說,全知全能者啊,我是否可以這麼認爲……你並非是最早的造物主,甚至是你本身就是某種東西的造物呢?”
“如果你也是被創造出來的話,那創造你的又是誰呢?”
猩紅的瞳孔微微收縮,顯露出某種危險氣息的瘋狂,而瘋狂而猙獰的氣息最深處則是冰冷徹骨的冷靜。
這個怪物向來傲慢狂妄又目空一切,因爲缺乏畏懼感的它對於這個世上的一切都缺乏敬畏心,命運、生死、秩序,一切都不被它放在眼裡,對於一切都嗤之以鼻,而過於狂妄和缺乏敬畏的輕慢心態,又同樣會讓它在有時目無下塵的時候跌落陷阱當中,但當它徹底認真起來,卻是出乎意料的冷靜,只不過往往沒有誰真正有資格讓它認真起來而已。
並沒有在意那位全知全能者有沒有回答,黑暗之物只是自顧自的說着。
“而如果退回原點的話,那麼毫無疑問,我的前身——那個名叫孟的人類確實聽過關於上帝七日創世、亞當夏娃的故事,那麼……這個世界又意味着什麼?難道只是又一次的重演嗎?又或者說,縱然是身爲全知全能者的你也不得不被迫陷入到某種循環當中嗎?那麼,你真的是全知全能嗎……”
一邊說着,黑暗之物的瞳孔則隨之變得越發冰冷起來。
說到底,它可不會安心的在這裡當什麼天使,他在試圖猜測“全知全能”的範圍與侷限,估量上帝的威能和能力極限究竟是什麼。
而在高高的神座之上坐着的全知全能者卻並沒有打斷它的話,只是靜靜的任由黑暗之物揣測,等黑暗之物的話停下了之後才說道。
“拉結爾,我可以告訴你,如我所言,你確實並非是我的造物,然而,陷入到邏輯侷限之內的你並沒有理解何爲全知全能。”
“我爲無所不知、無所不能者,凡你所能羅列之事皆沒有我所做不到的事情,縱然是創造出一個圓形的三角形、即死又生的貓也難不倒我,種種違背常理和邏輯的事情於我不過覆掌而已,因邏輯、思想亦只是我的造物和僕從。”
“一念之間,我便可創造千千萬萬宇宙,亦可在一念之間,便抹除千千萬萬宇宙,所有的時空、世界、神靈於我都毫無意義,正因我可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無法被邏輯所侷限,我方爲全知全能者。”
而聽着全知全能者的話,渾身都籠罩在黑暗當中的怪物卻只是嗤笑,渾不在意,而是繼續問道。
“你的威能我確實已經見過了,確實,除這個世界之外的一切時空都被你生生抹去,但我很好奇……倘若你所言不假的話,在我的前身應該同樣存在一個早已創造了世界的上帝,兩位全知全能者之間又究竟會發生些什麼?還真是有趣啊。”
黑暗之物一字一句的說着,眼睛當中卻越發淡漠和冷靜下來。
縱然親眼見過這位全知全能者一念之間抹除無數時空的場景,但它也絲毫沒有任何敬畏之心,恰恰相反的則是,它仍在試圖估量這位全知全能者的能力和極限。
而回應它的聲音依舊從容平靜。
“拉結爾,你仍在試圖用邏輯來侷限我,但我直言不諱的告訴你,邏輯並不能侷限住全知全能者,於我眼中並不存在什麼強弱、生死、存在與不存在等等形而上的概念,因這些都只是我創造出來用於制定和衡量世界的工具而已,過去未來現在亦或另一位上帝,於我並沒有什麼意義。”
黑暗之物的瞳孔微微收縮,它彷彿敏銳的察覺到了某種東西。
“比起你對我的質疑,拉結爾啊,你此刻也應該已經察覺到了一件事情吧……”
就在這時,全知全能者的悠然聲音傳來。
黑暗之物沒有說話,看不清面容的它,猩紅的瞳孔當中不見任何動容,因爲它很清楚全知全能者指的是什麼。
怪物是要吃東西的。
縱然是一舉吞下了包括伊米爾在內的整個北歐宇宙,但以它那永遠不斷在成長的身軀,終有一天,整個北歐宇宙都會被它給徹底消化掉,那時,它勢必會再度迎來那永無止境的飢餓感。
而這本來也沒有什麼,那個時間還很漫長,但最關鍵的問題就是……
它的身軀已然是自成一方世界,在世界誕生之前它還尚未意識到,但當這個世界誕生之後它才察覺到,自己的身軀已然是陷入到了與外界截然不同的時間流速當中,外界不過一個呼吸,自己就已經度過了一年。
歸其原因,外界的時間和空間都是全知全能者的造物,可以被任何一個天使和生命所利用,卻唯獨不屬於大蛇。
不可飲用任何一滴水、不可呼吸任何一絲空氣,不可佔據任何一片空間、不可運用任何一刻時間,這個世界當中的一切都不屬於大蛇,因爲大蛇並非是全知全能者的造物,所以也就沒有資格去享用,而維持它自身的時空是由它自身形成的,其時間流速自然不同。
當然,早在外界的千年前、大蛇眼裡的幾天前,全知全能者便慷慨的給予了大蛇一個選擇:
徹底的成爲它的使者,全身心的順從全知全能者的意志,上帝便可以允許大蛇使用這個世界上的一切。
而很顯然,大蛇嗤之以鼻的拒絕了。
然而,窘迫的處境依然擺在大蛇的面前,縱然它用這個世界上的物質塑造出了一個黑暗之物,得以暫時寄宿其中,但也不得不面對自己的本體極有可能過不了多久就要再度陷入到飢餓當中的事實,它意圖窺探全知全能者的能力極限,又何嘗不是在試圖尋找自救的方法呢?
而除了這個世界之外,所有的時空都已然被這位全知全能者所覆滅,也就意味着大蛇已然找不到其他可供飽腹的方法了……
神座之上,籠罩在無盡光輝當中的全知全能者安靜的俯瞰着身下的黑暗之物,等待着面前的怪物所要做出的決定。
是成爲它虔信的天使?還是淪爲飢餓的怪物?
一切都只在面前的黑暗之物一念之間……
“嗬嗬……哈哈哈哈哈哈……”
但是,面前的黑暗之物卻突然莫名的開始笑了起來,笑的無比張狂,良久之後,它雙手抱胸,用猩紅的瞳孔望着面前籠罩在無盡光輝當中的絕對神靈。
“真是有趣啊,我竟是被逼到了如此境地……雅威啊,不如我們之間打個賭吧?”
明明已然陷入困境,但大蛇卻是一如既往的自負,身上狂氣絲毫不見任何衰減。
“賭?”
高高的神座之上,平靜的聲音當中多了幾分困惑。
嘴角勾起,猩紅的瞳孔當中逐漸泛起了深深地瘋狂與猙獰。
“就賭這個世界最終是落入我掌中還是你掌中,如何?”
伴隨着黑暗之物的話,在宮殿之內隨即多出了一張懸浮在空中的棋盤,上面分佈着黑白分明的六十四個格子,那位至高的神靈輕易地便看出那是還尚未出現在這個世界之上的國際象棋。
只不過,在那棋盤之上除了一黑一白的兩個王棋在對峙之外,無論是皇后還是城堡、主教、騎士、士兵,都沒有出現在棋盤之上。
“不得不說,雅威……不,是全知全能者啊,在你的面前我確實只是一個弱者,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得不使用弱者的方式、用我所不屑於的智慧和你對抗了。”
望着自己面前高坐在神座之上的絕對神靈,黑暗之物的眼睛當中冰冷而漠然。
“你曾經說過,你不願去了解的東西便不會去知道,換言之,你對於你所不願瞭解的未來也同樣是茫然不知,既然如此,和我賭一局吧,就以我的自由爲賭注。你贏了,我便心悅誠服的跪倒在你的面前,向你俯首,以天使的身份供你驅使;而倘若你輸了,那便將那無數的時空恢復,不再將我困在此處。”
“凡物,你憑什麼認爲我會同意呢?”
對面,高高在上的絕對神靈平靜的迴應道,但平靜的聲音卻第一次帶上了莫名的冰冷。
在這位全知全能者的面前,縱然是足可吞噬世界的大蛇亦與凡物沒有區別。
一介凡物,有何資格與他對弈?
“因爲和我對賭的話,這個世界會有趣的多……不是嗎?我不相信你會拒絕。”
由無形的黑影所構成的模糊人影,瞳孔當中滿是瘋狂與猙獰,嘴角多出了一抹獰笑。
良久之後,一個聲音傳來。
“有趣的賭局,有趣的凡物,我應允了。”
伴隨着絕對神靈的話語,棋盤之上象徵着白王的王棋之旁,驟然之間多出了衆多的棋子,皇后、騎士、主教、城堡、士兵,一一羅列在棋盤之上,然而在大蛇的眼中,那一個個棋子卻都分明都是各個身份不一的天使。
棋盤之上,孤零零的黑王面對白王那全盤的棋子,肅穆而無形的滂湃氣勢從白棋上撲面而來,幾乎要將黑王徹底摧垮。
“若是沒有棋子的話,你可就輸了。”
對面的神靈平靜的說道。
雖然沒有開口,但雙方都很清楚,在這棋盤之上,王棋是不能動的,既然是棋局,又豈有主宰棋局的王親自動手的道理?既然如此,那一切就都只能是交給其他棋子來做,沒有棋子,自然也就是輸了。
然而,在神靈的對面,黑暗之物卻只是咧嘴笑了起來。
“王,是不會沒有棋子的。”
伴隨着它的聲音,構成黑暗之物身形的黑影在水晶天當中散去,空空蕩蕩的宮殿之內只剩下了那位全知全能的神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