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大廳內猶如廢墟般,龐大的巨龍頂破了多個樓層,而在它身旁則是衆多的吸血鬼、人類,或是手持槍支、或是渾身是血的倒在地上。
而那衆多的目光都看着那手術檯的女孩屍體……
“嘭……”
在那腹腔當中,正在傳來緩慢而低沉的心跳聲,每一次的心跳聲都會變得越發劇烈。那心跳聲猶如是天空中的悶雷,壓抑,威嚴,危險與不安,每一次的震動都會令在場每個人的骨髓爲之顫慄。
“嘭……嘭……嘭……”
在女孩的面前,那將心臟捧入那腹腔當中的人類醫生,無意識的張着口。在他的注視下,敞開的腹腔當中,那心臟正在緩慢的跳動着。
切斷的血管噴涌着淡金色的血液,那些淡金色的血液將心臟浸泡在一起,然後依稀能夠看到從心臟當中延伸出一根根粗細不一的血管……
破損的血管在重新連接,被利器分開的胸腔在某種無形力量之下緩緩閉合,肌肉、外皮在快速癒合……
面對着完全不似人間的景象,只是個普通人的醫生面色蒼白。
他並非是什麼裡世界人物,只是被僱傭而來的尋常人類,雖然已經有些瞭解,但當真正看見眼前這神怪的場景時,還是忍不住想要後退。
“噗通……蕩~”
他忍不住的一個趔趄,一腳打滑,摔倒在地上。
“……”
望着面前的“屍體”,他想要恐懼的尖叫,卻突然之間發現自己似乎無法發聲了。
不對!
不是無法發聲,而是自己無法呼吸了!
醫生直到這時才突然發現,自己不知在什麼時候無法呼吸了。
試圖擡起手,卻發現平日裡輕鬆的手此刻彷彿千鈞重,就連動彈一下手指頭都千難萬難。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喉嚨並沒有問題,身體一切良好,唯獨像是突然之間忘記了怎麼呼吸,無論如何也無法呼吸。
【發生了什麼?】
他不知道,但伴隨着面前的心跳聲,他感到自己心中莫名的生出了深深恐懼感,身體越來越難受,心臟,彷彿就要爆裂了。
“噗……”
大廳內,伴隨着重物落地聲,有人撐不住倒下了。
此刻,在這個大廳內,沒有人在動,只有些許微弱的呼吸。
那無形的壓迫感猶如實質,壓的所有人幾乎無法喘氣,哪怕只是想動一下手指尖都感到是那麼的困難,眼皮猶如掛着秤砣,難以睜開。
在那壓迫感面前,沒有任何人能夠做到直立,即使是那自譽爲神的路易也不行。
“噗通……噗通……噗通……”
半跪在地上,路易的心頭籠罩了莫大的恐懼感。
在所有人當中,獲得了些許心臟力量的他是當之無愧的最強,即使是那條巨龍也不行。但也因此,他的靈覺最爲敏銳,最能感受到面前事物的可怕。
他拼命的試圖呼吸,卻像是條落到了岸上的游魚,徒勞的張開口。明明空氣中就是大量的氧氣,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呼吸,那無形的壓迫死死扼住了他的脖子,讓他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是竭力從硬如岩石的空氣中吸食些許散落的顆粒。
如果再繼續這樣下去,什麼都不用做,尚未完成自己野心的路易皇帝便會死在這裡。
【我究竟放出了一個什麼東西……】
咬着牙,他的身體在莫名的顫抖。
儘管不想承認,但他的身體確實是在本能的恐懼,毫無理由的恐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就是單純的在恐懼。
“噗通……噗通……噗通……”
如悶雷般壓抑的心跳聲依然在響起。
腦海當中開始在後悔。
不知爲何,自己在抓到那神血女孩之後,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完成心臟的轉移。“移植心臟”,當時,自己的腦海當中只有那麼一個念頭,然後便不顧一切的試圖去做。
而當真正做到之後,他卻開始後悔,爲什麼自己當時不多一點耐心、多研究研究這個心臟的秘密。
但一切都已經晚了。
“噗通……噗通……噗通……”
心臟依然在發出低沉的跳動聲,那聲音如擂鼓、如悶雷,每一聲都重重的敲在所有人的心頭。
在此之前,路易以爲自己已經在那個女孩身上的每處骨骼關節處都釘下了釘子、在她身軀的每處皮膚上都繪上了封印,這些封印、束縛都是匯聚了東西方各個文明當中的精華,就算是神靈降臨也會被死死制住、動彈不得。即使對方真能夠脫困,最起碼也要費上一些手腳,他借這個機會起碼也能跑遠吧。
至少,路易一度是這麼認爲的,但現在……他已經不知道了。
那些封印,真的有用嗎?
心中,懷疑、恐懼、絕望越來越重。
“噗通。”
而就在他覺得自己心臟都快要承受不住那無形壓力爆裂時,那如雷鳴般的心跳聲……停下了。
大廳內,一片死寂。
良久之後,在針落有聲的安靜之下,一個緩慢而生澀的機械摩擦聲響起。
“吱……軋……”
聲音很輕微,但在這安靜到異常的環境下,卻格外的清晰。
路易低着頭,沒有擡頭,他的額頭無意識的滲出汗漬,卻根本不敢擦。在路易的餘光當中,他能夠隱約看見手術檯上的“事物”投下的些許陰影,但過去敏銳的感知力當試圖感知那個東西時,卻只能感到“什麼都沒有”。
水也會折射、光也會有熱量,在吸血鬼的獨特感官當中,整個世界遠比人類要清晰的多,但此刻卻不同。
那個事物猶如黑洞般,任何的信息都會被其所吞噬。
明明眼睛能夠其投下的些許黑暗陰影,但無往不利的吸血鬼感官卻什麼都感覺不到,就彷彿那裡本就什麼都沒有。
這種異樣的反差令路易感到的只有深深恐懼。
路易不敢擡頭去看,因爲他不確定自己此刻擡頭會看見什麼東西。
藉助眼角的餘光,那些許的陰影動了起來,似乎是手術檯上的那個“東西”動了,沒有什麼動作,似乎僅是單純的站起身。
但伴隨着那個“東西”的站起,彷彿那無形的壓力也隨之在變弱,那原本讓人恐懼到難以自抑的恐懼感也在緩緩褪去。
【怎麼了?難道說……這一切都並沒有我想的那麼嚴重?】
是那些封印起作用了嗎?
路易的心已經快要吊到了嗓子眼,心中在不斷地猜測着。
“呼……”
耳畔上方,悠長的氣息聲響起,從吐出的氣體和聲色來判斷,那“東西”的呼吸聲似乎和正常人類並無什麼區別,些許的停頓之後,便是如常人一般的呼吸。
“咯吱……嘎……”
似乎是骨骼摩擦的聲音,那個東西似乎還不太適應自己此刻的新身體。
些許的怪異聲響之後,這些類似將手臂扭曲到斷裂時纔會發生的脆響聲便消失了。
“……”
柔軟的腳底踩在地板上的聲音,輕微到無法察覺。
開始一步步的前進。
在眼底的餘光當中,路易只能看到那個黑影正在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來。他不敢擡起頭去看,只能瞥見那白皙的腳趾、骨肉均勻的裸足。
每當其走一步,都會有金屬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叮裡啷噹……”
那些用特殊材質製成、施加了法術的封印釘子,任何一顆都可以將一位千年吸血鬼永久封印起來,是路易費盡心思才蒐集到的寶物。但此刻,伴隨着那不緊不慢的前進腳步,那原本釘在女孩身上的封印釘卻一個個的從那個“東西”的身上脫落、掉在地上。
那連綿不絕的釘子墜落聲,猶如樂章般。
但聽着那聲音,路易的心已然墜入到了冰庫當中,他明白自己所設下的手段失敗了,他沒能控制住這具身體。
不過……還有機會。
咬緊牙,路易承受着那莫大的壓力,緩緩俯下身,將額頭抵住地板,艱難的張開沉重的嘴,竭力說道。
“我是您的奴僕,主人……”
那俯首帖耳、搖尾乞憐、卑微到連奴隸都不如的姿態,完全無法讓人將其和那位法蘭西皇帝聯繫到一起。
此刻,什麼尊嚴、什麼統一地球的願望都是假的,唯有儘可能的向面前的“東西”獻上自己的忠誠,纔有可能獲得一線機會。
活着,纔有一切;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這個道理說來淺顯,但很多人往往就是看不透這一點。
在路易的同時代,他從來不是權勢最顯赫的那個、也不是最聰明、最強大的那個,在他的晚年,被廢除了法蘭西皇位的他,形同囚犯一般。
但那又如何?他不顧一切的追逐着壽命、捨棄了一切成爲了不老不死的骯髒吸血鬼,如果上百年過去了,那些比他更聰明、更強大、更有權勢的人都在哪裡?
都死了。
當他自人蛻變爲非人時,才恍如新生一般,意識到活着才能擁有一切,尊嚴?夢想?一切都可以暫時擱在一旁,唯有生命必須要保留下來。
只要能夠活下來,什麼樣的屈辱、什麼樣的卑微他都可以忍受。
而現在,這一切都只能祈禱對方願意接受自己的忠誠了。
而面前的腳步聲,卻沒有任何的停留,一步步的走向自己。
“踏……踏……踏……”
腳步聲越來越大,那投下的黑影越來越龐大,幾乎籠罩了自己的身體,路易在那過於強大的黑影面前只能匍匐着、任由心中的恐懼不斷滋長……
但那腳步卻沒有任何的停留。
“喀嚓……”
伴隨着某種炸裂聲,那細膩勻稱的裸足踩在一灘爆裂開的頭顱上,漫不經心的好似無意間踩死了一隻蟲子,也沒有注意,只是繼續向前走着。
【究竟……是怎麼回事。】
而一旁,身上中彈、又被那沉重的壓迫感壓的動彈不得的羅伯茨同樣在心中問道。他倒在地上,身上的壓力在逐漸褪去,卻也僅能勉強睜開自己的眼睛,眼前視線一片模糊。
羅伯茨艱難的轉過頭去,看着身後……
在他的身後,是被巨龍撞開的巨大窟窿,依稀能夠看出其玻璃窗的殘骸,而窟窿外面就是繁華的人類城市。
夕陽已然落下,唯有那一抹餘暉格外的耀眼。
而那赤裸的軀體則站在那巨大窟窿旁,赤紅的長髮隨風拂動,俯瞰着身下的人類世界,毫不介懷的向這個繁華世界展露出自己的軀體。
在她的背後,所有的傷口都已經癒合,那些繪上的咒語也不知何時消失了,只有那依稀殘存的血跡證明這一切並非是幻覺。
很難形容那一刻的場景,只能以“恐怖之美”來形容。
那姿容太過美麗,並非是人類審美的美,而是一種壯麗的美。亦如黑洞的引力潮正在緩緩撕扯恆星、那種龐大事物在更加宏大力量面前被一點點撕扯粉碎的場景,遠勝過任何恢宏的史詩。
而這超出人類理解的美,又何嘗不恐怖至極、冷酷至極。
背對着羅伯茨的目光,那赤裸的身體雙臂環抱,森冷的蛇瞳俯瞰着面前的人類世界,無聲地感受着這歸來的感覺。
嘴角咧開。
“嗬嗬……”
突然間,那不似人類的聲音在所有人的耳畔響起。
那怪異的笑聲當中透露出深深地傲慢和狂妄,令所有人都不由萌生一種本能恐懼、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嗬嗬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