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殿不白,相反,白殿是近乎黑色的古老大殿,之所以說是“白殿”,是因爲白殿後便是白蛇女莫娜的巍峨雕像,對於這位聲名顯赫的蛇女,對於她的敬畏也附加在了這座古老大殿之上。
誰也說不清楚它究竟是何時建造出來的,只知道已知最古老的古代蛇人王便在這裡統治整個海底世界,一代代傳承下來,白殿已經歷經了三萬四千年的歲月、四十三個興衰時代,期間共計有四百七十九位蛇人王、二十三位海巨人王、十四位人魚王、三位魚人王、一位海妖精王在此統治大海。
每代王的統治時間不同,長的有四五百年,短的甚至不到一天便被迫退位,但大多數時候王的統治時間都是百年,之後便會自動退位,這就是海族所說的“百日月盛世”。在此期間,顯赫的白殿也曾經被著名的暴君——狂妄的魚人王烏索莫祁所焚燒過,但最終還是被後繼者所修復,對於大多數海底生靈而言,能夠踏入白殿便是隻在夢裡纔會發生的事情。
但自從蛇人全部在六百年前神秘滅絕之後,已經很久沒有蛇人王誕生出來了,只有“代替蛇人王執政”的尊者議會。
而如今,白殿之內氣氛凝重,等待着三個地上生靈的邁入。
……
“嗦……”
伴隨着金屬環碰撞的聲音,三個地上生靈邁入了這座大殿內。
“亞特蘭蒂斯人……”
當看見那一男一女兩人時,那相貌各異的衆多尊者們不由發出了竊竊私語聲,大殿之內變得嗡嗡作響,各種驚訝和懷疑的目光投射到了這對男女的身上。
他們的腳上戴有黃銅腳鐐,手上是黃銅手鐐,雖然有幾分憔悴之色,但顯然是蛇人們的宿敵——亞特蘭蒂斯人沒錯。
在古老的神話時代,在那賢明的烏諾伽亞王尚未瘋狂之前,海底的蛇人便與地上的亞特蘭蒂斯人爲敵。
那個時代,蛇人們駕馭蒸汽與黃銅的力量,巍峨如山的浮空戰艦可以遮天蔽日、身長數十米的機械高達數不勝數、連成片的移動城塞從海底涌向大地……善於利用蒸汽力量的蛇人們甚至已經開始探索神所居住的天空。
那是蛇人最巔峰的時代,而它們所面對的敵人則是蛇人們所瞧不起的“蠻族”亞特蘭蒂斯人,因爲亞特蘭蒂斯人還很原始,仍然在使用原始的弓箭、刀劍和鎧甲戰鬥。
但亞特蘭蒂斯人卻擅長使用魔法,冷兵器與魔法的結合,令那些亞特蘭蒂斯人用刀劍斬斷千噸的機械巨人、用魔法改造的投石機與翱翔於天際的浮空戰艦炮臺對轟,占星術令蛇人們的偵察機械無所遁形,即使是最強大的蛇人統帥也可能被隱身術加持的亞特蘭蒂斯英雄斬首成功……
最終,長達千年的蛇人與亞特蘭蒂斯人戰爭,以雙方各退一步的妥協告終。亞特蘭蒂斯人警惕海中的蛇人,蛇人亦敵視地上的亞特蘭蒂斯人,千年的戰爭令雙方成了宿敵。
但沒多久之後,一場巨大災難結束了兩個宿敵的故事……
關於那場巨大災難,蛇人們留下的記載很少也很含糊,之後烏諾伽亞王的瘋狂也摧毀了那本就不多的記載,尊者們也只隱約知道與蛇之父有關。
在那之後,蛇人世界待在這遠古蛇人建造的海底世界當中,與亞特蘭蒂斯人的後繼者們之間少有接觸,只隱約知道昔日的宿敵這一次失去了許多技術,墮入到了野蠻當中。
而現在,兩個活生生的亞特蘭蒂斯人後裔步入到了白殿之內,令這些海族尊者們不免有些動容。
高坐在正上方寶座的蛇人公主雅安傑穆卻沒有理會這些,她的視線始終投向那個身形籠罩在斗篷當中的高大人形,它站在兩個亞特蘭蒂斯人的身旁,沒有露出自己的面貌,卻令雅安傑穆有一種莫名的心動,彷彿是與生俱來的親近感。
那種與生俱來的親近感毫無理由,但異常真切。
“那個身影是……”
頭戴王冠,高矜肅穆的面容之下,複雜的心潮早已泛起。
而些許的騷動之後,衆多尊者的目光也終於投向了這次的“主角”——那個身形籠罩在斗篷當中的高大人形,大殿內的氣氛突然變得嚴肅了起來。
“外來者,掀開你的斗篷,露出你的真容。”
宏偉的大殿之內,主祭長那低沉而沙啞的聲音響起。
那高大的人形沉默了一下,然後掀開了自己的斗篷……
死一般的寂靜,雖然已經通過消息確認了這一點,但當真正看見蛇子時,那種原始的本能還是讓衆多尊者感到了難言的敬畏。
佈滿全身的蛇鱗,額頭的凸出,豎立的針型瞳孔……雖然只在畫像當中見過,但僅僅這一眼就令所有人都確認了他的身份,蛇子、蛇化者、原始蛇人。
原因很簡單,它們感受到了那種來自上位者對下位者的壓迫感。
在蛇之父的衆多眷屬當中,蛇人對於蛇之父的信奉最爲虔誠,因爲蛇人是蛇之父的意志化身,而蛇人當中的尊貴者便是蛇子、或者說是蛇化者。
它們往往並非是蛇人,而是由其他種族受到蛇之父的感召而蛻變成爲蛇人,而它們的子嗣也將會是蛇人,因此,據說最古老的蛇人便是蛇化者,蛇化者也因而被稱作“原始蛇人”。
因爲它們並非是血脈上的蛇人,而是經由蛇之父親自感召的蛇人,所以被視爲是“蛇之父的使者”、“距離蛇之父最近的生命”,這些蛇子們秉承着蛇之父授予的使命而生,數量極其稀少,有時候數個世紀都未必會有一個,而現在在它們面前便有一位活生生的蛇子。
海族當中尊卑有序,上位種族對於下位種族有着天然的壓迫感,下位種族會不自覺的順從上位種族,這是天性。
所以,一個帶有些許蛇人血脈的人魚也能被視爲蛇人公主,令整個海底世界順從,而當一個蛇子出現時又會如何呢?
“蛇之父啊,那是……”
一名長有類似海馬頭的海族尊者望着那個身影,激動的幾乎說不出話來,衆多的海族尊者爲蛇子的出現而感到激動,但有些海族卻在低頭沉思。
六百年前,被視爲蛇之父意志顯現的蛇人一族突然之間滅亡,誰也不知道原因,而六百年後,新的蛇化者卻誕生了,這是否意味着什麼?
而寶座之上,那戴着王冠的美麗生物看着面前的蛇子,目光復雜,當中有着嫉妒和不甘。
她不甘心,自己那麼的努力卻因爲天生的血統而輸給別人,這讓她平生第一次品嚐到了嫉妒的滋味,但良久之後,心中卻逐漸涌現出了一種重任卸下的輕鬆和解脫感。
是的,自她之上的十二代王都被迫揹負着“蛇人最後血脈”的責任,拼命的試圖延續蛇人血脈,但現在看來不需要了。
“恭喜您,新王。”
大殿之內,在衆多目光注視下,那高矜而美麗的生物站起身,對着面前的蛇子微微俯身。
……
“它……就這麼做了海王?”
直到身上的枷鎖在新蛇人王的旨意下被去除後,瓊依然有些不敢置信,如在夢裡。
前幾天三人還是囚犯,突然之間自己的一個同伴就成了海底的蛇人王?沒有任何的檢查,也不需要什麼權力鬥爭,甚至都沒有再做詢問,連烏貝託到底是什麼性格都不瞭解,僅僅因爲烏貝託露出自己的面容,那些尊者就直接承認其蛇人王的身份。舊王退位,新王登基,並將這個消息傳向大海四方。
太奇怪了吧?海底世界的王位這麼胡來的嗎?
年輕的瓊表示搞不懂你們蛇人文明。
但羅伯茨卻顯然不這麼想,羅伯茨的表情沉默,他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瓊,按照老爸的經驗來看,如果事情發展的這麼匆忙和急迫,也許並不是什麼好事。”
說着,他擡起頭看向不遠處的宮殿當中,在距離白殿不遠處便是海底王的宮殿,過去裡面住着那位蛇人公主,現在則住着烏貝託——這位新的蛇人王。
而在宮殿內,剛剛成爲新王的烏貝託靠在浴池之內,身旁的王冠被隨意的拋在一旁,服侍他的一百多位侍者也被他勒令出去,現在寬廣的浴池之內只有它一個。
成爲了蛇人王的它看起來並不開心,只能看出臉上的沉默與陰鬱。
“時間不多了。”
眼前再度浮現出了那個地獄熔岩的世界,那高坐在刀劍王座上的天使渾身是血,它無視了身下的諸多怪物叫囂,目光看着烏貝託的方向。嘴脣微動。
烏貝託沒有回答,只是先下意識的撓了一下自己的脖頸,自從它日漸蛇化以來,皮下的蛇鱗便在不斷的生長,每次都會讓他瘙癢難忍。
但手觸及到的地方卻只是些許殘存的人類皮膚和初生的蛇鱗。
胸前掛着的天使吊墜處不斷涌來力量,與他身體當中涌出的力量對抗,兩股力量之間的衝突已經達到了常人無法想象的地步,也正是依靠這點,他還能保持自己理性不被本能所吞噬。
“我壓制不了多久。”
彷彿察覺到了烏貝託求助的目光,那天使的嘴脣微動。
“儘快找到封存心臟的雕像,把它帶到那座……火山口,我會將它封存在這個被遺忘世界當中……”
這是兩方早已制定好的計劃,被迫無法離開半步的天使,才華橫溢的人類,雙方爲了封印那個即將解封的心臟而聯手合作,但現在那個“東西”解封的跡象越來越明顯了,但計劃卻遲遲無法完成。
當拿到世界密鑰時,烏貝託曾經以爲自己距離成功只差一步,但最後卻被奪走,如今他卻有些動搖了,那種只差一步的成功,是否也是那個“東西”給它們的錯覺呢?
“真的能成功嗎。”
他莫名的喃喃道。
“不要動搖,人類,那是個最善於蠱惑和欺騙的怪物,你確實距離成功只差一步,不要否定自己,不然你會……”
天使尚未說完,面前的幻象隨之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森冷的豎立瞳孔。
望着那雙豎立瞳孔,烏貝託恍惚間感受到了一種深沉而浩瀚的氣息,好似大海、好似宇宙,那過於宏大的事物漫步而過,渺小的蟲子便已經被踩成粉碎。
非是善意,非是惡意,它只是不屑一顧……
在那雙瞳孔面前,在這過於宏大的事物面前,烏貝託感到自己赤身裸體的置身於宇宙當中,四周都是虛空和黑暗,人類在其中渺小的不值一提,深深的惶恐和不安充斥在他的心中。
就在這時,一股暖流從胸前的吊墜當中傳來,令烏貝託心中的恐懼被驅散。
面前的影像,再度回到現實當中……
“時間不多了。”
直到最後,那天使的聲音也只是如是重複道。
烏貝託的呼吸急促而紊亂,它說不出話,只能大口的喘着氣,咬緊下脣,不知不覺,身上早已滲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