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畜?”
有些愣神的莉莉斯重複道,她從來聽見過這個詞彙,但卻能夠瞬間明白這個詞彙所代表的含義。
在這個創造不久的世界之上,就連死亡都是在不久之前才被創造出來,而在死亡被創造出來之前,整個宇宙之內都是不存在死亡的概念的,即使是以天使之王的莫大威能,也沒有辦法去殺死哪怕最微小的一隻螞蟻,因爲即使是被轟擊千萬次,這次螞蟻也依然能夠從容的復活。
而在此情況之下,尚未出現分化的語言同樣具備有某種奇特的性質,那就是能夠毫無阻礙的溝通所有生靈的想法和意思,不會存在任何的歧義,也正因爲如此,縱然是不知道家畜是什麼,但莉莉斯也依然能夠明白家畜的含義。
“爲什麼這麼說?神待我和亞當很好啊……”
不知所措的女人茫然道。
在她看來,神對於她的寬容和仁慈,實在是太過美好了,美好到自己的生活當中只有無盡的幸福。
而創世的天使則是嗤笑着站起了身,環繞着女人走了幾步,然後便抱胸而立,森冷的蛇瞳俯瞰着自己面前的赤**人,漠然道。
“我對待鳥籠當中的金絲雀也一樣是如此。”
黑暗之物望着面前的女人,看不清面容的臉上咧嘴笑了起來,笑的譏諷無比。
“這千萬裡的伊甸園,又何嘗不只是一個鳥籠,人類,又何嘗不只是被關在鳥籠當中的金絲雀,神賦予人類以食物、安眠與永生,人類則在這伊甸園之內專心取悅神?”
望着面前的黑暗之物,懵懂的人類腦海當中茫然不解,她不明白,爲什麼身爲創世天使的天使拉結爾對於神卻毫無敬畏之心,反而只有輕蔑與傲慢。
混亂的思緒當中,她想起了天使們對於她的教誨,然後雙手緊握,虔誠的低喃道。
“天使們對我說過:‘不可妄測你的神……’”
“不可妄測你的神,不可直呼你的神,不可不信你的神,因神是全知全能的,是我們不可冒犯的父……”
但隨即,在莉莉斯的面前,身爲創世天使的黑暗之物隨即搶先一步說出了莉莉斯想要說的話,令她不由語塞,然後俯瞰着面前茫然的女人,黑暗之物卻隨即發出了一陣古怪的梟笑聲,笑聲當中充滿了蔑視與不屑。
“哈!這些令人作嘔的話聽的我都快要背出來了,但是,女人啊,我要告訴你的是……”
說到最後,黑暗之物的猩紅眼睛瞥向身下的赤**人,森冷漠然的瞳孔逐漸放大。
“若批判不自由,則讚美又有何意義。”
在黑暗之物的面前,跪在地上雙手緊握的女人仰望着它,懵懂而單純的臉上浮現出了茫然之色,她的腦海深處,隱約有某種東西被觸動了。
在她的視線當中,渾身都籠罩在黑暗當中的漆黑之物,宛如是吞噬一切光線的幽邃黑洞一般,就連那聖潔的光都在被它所逐漸吞噬掉。
意識恍惚的她,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此刻雙手緊握的姿態,其實就是跪倒在黑暗之物的面前。
彷彿她不是在向那位居住在天上之天的神所祈禱,而是跪倒在面前的黑暗之物腳下,向面前的黑暗、向着那個吞噬光明的黑洞、向着那個無盡慾望的化身在祈禱。
而俯瞰着面前的人類,黑暗之物的嘴角則輕輕勾起,逐漸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
“倘若人類只能像天使那樣唯神是從、遵從神的旨意、服從神的命令,不敢做任何質疑、不敢有任何的懷疑,那神所賦予你的自由意志又有何意義?”
“神賦予人類以自由的意志,不必服從神的自由,但你卻亦步亦趨的追隨着天使的腳步,茫然無知的向神祈禱,不敢發出任何的質疑?”
“哈,倘若如此,神又何必創造人類?何必賦予人類以自由意志?何必賦予人類以濃濃的好奇心?爲何不去創造一些花鳥魚蟲之類的死物?”
黑暗之物的瞳孔越發冰冷起來,而冰冷的深處,則是深深的瘋狂與嘲弄。
“天使,是天之使者,是空有思想而無靈魂的空殼,全身心的膜拜神、全身心的信仰神,也正因爲如此,縱然世上的天使再多亦不配稱作是生命,因爲與其說天使是生命,倒不如說天使只是神的手腳、是神的工具、是神之子、是神意志的延伸,全無自我可言。”
“正因爲如此,這個世界雖大,卻唯獨只有你和亞當可以被稱之爲生命啊……”
“擁有自由意志、而不爲神的意志所左右的自由生命。”
低沉的聲音當中,帶有某種魔性的詭異魅力,宛如罌粟,邪惡而冰冷。
茫然而懵懂的赤**人則跪倒在地上,低着頭,聆聽着面前的低沉聲音,困惑的瞳孔當中帶着些許不知所措。
而就在這時……
她的臉頰旁傳來了一片溫柔。
懵懂的擡起頭,望着面前正低頭俯瞰着自己的黑暗之物,那雙冰冷而猩紅瞳孔的主人,正在用它伸出的漆黑手掌溫柔的撫着自己的臉頰。
“莉莉斯……”
伴隨着冰冷的聲線,俯瞰着面前茫然而懵懂、宛如易碎琉璃的美麗女人,輕輕地撫着她的臉頰,黑暗之物的嘴角浮現出了猙獰而恐怖的笑容。
“神……深深地愛着人類哦。”
而懵懂的女人,美麗而空靈的瞳孔則注視着那雙猩紅而扭曲的恐怖瞳孔,純潔而矇昧的天性無法理解何爲恐懼。
良久之後,一個迷茫的女聲才緩緩響起。
“愛……是什麼?”
黑暗之物將頭漸漸低下,直到額頭抵着額頭,冰冷的眼睛與空靈的眼睛相對,懵懂的女人甚至彷彿能從那對猩紅如血、熾熱如火,亦透明如純淨琉璃一般的瞳孔深處,看見那不可計量的種種陰暗與恐怖、看見那宛若實質的低喃夢囈……
不知多久之後,漆黑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黑暗之物沒有迴應女人的問題。
懵懂的女人跪在地上,但茫然而清澈的眼睛當中卻彷彿多出了某種東西……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