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上,白衣白裙的少女在寒風當中被吹的瑟瑟發抖,但比起身體的寒冷,她內心當中的恐懼纔是真正快要逼近了極限。
“瘋了……都瘋了。”
她死死地咬緊下脣,心中不斷蔓延開的恐懼感令她的腿腳有些發軟。
她的視線當中,體態蒼老年邁的女先知口中不斷的唸唸有詞着,而緊跟在女先知身後的衆多諾斯戰士,臉上也充滿了亢奮的情緒。
托爾比約恩,那個她眼裡最爲古板的老頭,她印象當中對她多有照顧的長鬍子老人,幾位氏族首領當中的一員,此刻卻瞎了一隻眼睛、斷了一條腿,不得不拄着柺棍站立在人羣當中。
曾經閃爍在他眼神當中的冷靜與沉穩此刻卻蕩然無存,反而是滿是狂熱的注視着面前的少女,就好像是在期待接下來的祭祀場景一樣。
保爾,這個剛剛頂替了去世的前氏族首領,成爲新首領的年輕人,身上、臉上滿是傷疤,完全看不出就在幾個月前,他還是一個常常被同族人欺負的排骨男。
而他,此刻也陰冷的看着少女,臉上沒有一絲憐憫……
從左看到右,從右看到左,少女面前所見,沒有一個人對於她抱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同情和惻隱之心,反而好像都迫不及待的試圖等待祭祀開始一樣。
毫無疑問,被同族們所不滿、最終淪爲祭品的少女顯然有理由恐懼,但是,這還遠遠不是少女恐懼到了極點的原因。
“爲什麼……爲什麼你們都看不見!”
少女琉璃般的瞳孔,注視着自己面前面無表情的衆人,嘴脣因爲過度的恐懼而變得不斷在顫抖。
在她的視線當中……
那些漠然看着她的衆人頭頂,都有一股纖細的灰色雲霧一樣的東西,不斷向上飛騰擴散,最後,千百股迷霧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個覆蓋了整個荒野上空,似有似無的龐大迷霧。
這個讓人捉摸不透的龐大迷霧就這麼盤踞在天空當中,裡面彷彿在醞釀着什麼,而僅僅只是看着那團龐大的迷霧,少女就會感受到一股深入骨髓深處的深深絕望感和恐懼感,就好像是被一隻蛇所盯上的蟾蜍一樣,那種被天敵的冰冷目光所注視的濃濃恐懼感,令少女感到無比地顫慄。
但是,不同於她內心當中的濃濃恐懼,衆人卻好像什麼都看不到一樣,對於這一詭異場景熟視無睹。
不對,應該說……
它們確實就是看不到。
自從數個月前,開始祭祀的不久之後,少女就發現了有哪裡不對,從那時開始,她就意識到那些迷霧不是什麼好東西。
而這一切……似乎都只有她一個人能夠看到。
她很恐懼,想要告訴自己的同族,但是……她是個啞女。
不能說話的缺陷,令她難以向自己的同族解釋自己所看到的東西,平時生活還好,但面對這種複雜到自己都難以解釋的場景,縱然她拼命試圖手舞足蹈,也難以向同族描繪那是個什麼東西。
而伴隨着祭祀的進行,在少女的恐懼眼神注視之下……
所有人都似乎開始發生變化了。
溫和的人變的暴躁、善良的人變的邪惡、寬容的人變的粗魯、友好的人變的好鬥……
在少女眼裡,整個世界都好像瘋掉了一樣,所有人都在潛移默化之間發生着變化,無論是性格還是其他,都在不斷的發生着變化,但就好像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都毫無察覺一樣,將這一切變化視爲理所當然的事情。
而唯一洞悉了這一切的她,卻只能在無盡的恐懼當中,眼睜睜的注視着自己所熟悉而溫暖的故鄉,變成了一個魔窟一樣陌生的地方。
她不敢向同族們傾訴這一切,因爲她開始害怕那些日漸變得瘋狂和扭曲的同族們。
她膽子很小,以至於在意識到自己根本無力改變這一切之後,便只能徒勞的躲在自己的被窩當中瑟瑟發抖,不敢再將那些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說出來。
地位卑微的她在同族當中並不起眼,也沒有誰在乎她,所以她反而因此看到了很多很多的東西。
氏族首領們說,人們因爲黑暗所帶來的大雪和疾病、野獸入侵,所以開始大規模出現死亡案例。
但是……
偶然經過一間房間的她,分明恐懼的從門縫隙當中窺見氏族首領們聚集在一起,圍繞着一具被他們所宣稱“被野獸拖入黑暗”的同族屍體,刨開他的肚皮,猶如是狼羣一樣在大快朵頤,那種狼吞虎嚥的貪婪姿態、互相爭奪腸肺時的廝打場面,咬下屍體時那種嘴角帶血的猙獰眼神、遍地都是屍體碎片、鮮血橫流的血腥畫面……
讓少女根本無法和那些曾經寬厚的氏族首領聯繫在一起。
看似一切正常的外表之下,那些偏僻角落裡突然出現又會被很快擦除的血跡、那些在飯食當中偶爾會出現的類似人指甲一樣的東西,那些越來越暴躁、時常因爲一些瑣碎小事就能大打出手的同族……
一切都在讓少女對於這個自己出生的地方感到越來越陌生。
祭祀的手段越來越血腥,越來越殘忍,而伴隨着祭祀,每一天,迷霧都在不斷的膨脹變大。
起初,那不過是一縷縷的猶如煙霧一樣的東西,但隨着煙霧逐漸變大,最終,所有的煙霧都漸漸匯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飄浮在頭頂的龐大迷霧,將少女頭頂目之所及的一切天空都給覆蓋了進去。
而終於,縱然是瑟瑟發抖,但她也還是被同族們拉出來,作爲祭祀的活祭品。
……
望着自己面前正在喃喃唸誦着禱詞的女先知,少女的身體便會不由自主的瑟瑟發抖。
不是因爲夜晚的寒風,而是因爲那種心中充滿的極度恐懼感,那種如墜冰窟一樣的恐懼感。
她無法理解這是爲什麼,但她知道,這絕對不正常。
“誰來救救我……”
她想求救,但作爲一個啞女,她什麼也說不出,只能無聲的張着嘴。
想掙扎,但以她的力量,根本無力掙脫繩索的束縛,只能恐懼的等待着祭祀儀式的結束。
而再長的禱詞也有唸完的時候,而當女先知唸完的時候,她便擡起頭,望着頭頂,就好像在期待着什麼。
夜空當中,先是一陣寒風呼呼地吹過,然後便沒了動靜,就好像是祭祀失敗了一樣。
然而,看着那陣寒風,女先知卻彷彿夢囈一般的喃喃道。
“它來了……”
伴隨着女先知的話語,寒風忽然之間激烈了起來。
“呼!!!”
呼嘯而起的寒風在荒野當中不斷颳起,一陣比一陣激烈,將地面上的無數塵土、雜物吹起,而在附近的黑暗當中,也傳出了動物驚慌失措的哀嚎聲和嗚咽逃竄聲。
“它來了!”
女先知再次激動地喊道,她的聲音顫慄着,帶着幾分莫名的亢奮。
少女聞言,下意識的扭頭望去,突然之間一道閃電劃破夜空……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雷霆在天空當中咆哮,恰似是暴怒的游龍在天空當中游走,
剎那間,天地之間一片白晝,照亮了少女面前的一切,而看着自己面前的站立的“人影”,少女卻是驟然之間感到一片毛骨悚然,瞳孔猛地收縮成一點,心中的恐懼感瞬間便攀升到了極致。
身體不由自主的死死緊貼自己身後的冰冷木柱,死死咬緊牙齒,就好像是那根冰冷的木柱都要比這個瘋狂的世界帶給她以些許安全感一樣。
只見在她面前……一個人型怪物正用那冰冷的蛇瞳注視着她。
眼睛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和蛇瞳一樣,臉上長滿了細密的蛇鱗,連舌頭都變得像是狹長而開叉的蛇信,自己卻還彷彿渾然不覺的女先知注視着她,臉上的表情如同是陷入到了莫名的亢奮與狂熱當中難以自拔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