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耀蹲下,自然是因爲看到值得細看的東西了。
濮傑沒注意東西,但也跟着餘耀蹲了下來,嘀咕問道,“剛纔那玩意兒,我看有點兒年份······你說他們會是多少錢來的?”
因爲還在大集上,所以濮傑自然不會說哥窯洗子。
“貴不了,說不定是鄉下仨瓜倆棗收來的。”餘耀扭頭低聲應道,同時隨意拿起了一件青花罐。
“說不定弄來就有問題,修補了一時看不出······”濮傑還要說,餘耀卻給了他一個眼神。說多了沒用,人家就算用來做“夾子”,你也沒有證據,這也不是說的地方。
其實他倆嘀咕什麼,對面的攤主倒是沒聽清楚,不過他見餘耀拿起了青花罐,開口了,“這罐子裡面有點兒油,不是我抹的,收來之前人家當油罐子呢!”
攤主是個四十開外的男子,長得挺富態,紅光滿面圓鼻頭,跟個小地主似的。
餘耀本來也不是爲了這罐子,只是他是突然停步,要是一蹲下就拿起看上的東西,容易買炸了。
“這罐子畫片挺漂亮,就是分量偏輕了,沒手感。”餘耀笑了笑,放下了罐子,又在攤子上來回看了看。
這個青花罐,應該是二三十年前的仿品,仿的是明嘉靖官窯,不過水準不高,在餘耀眼裡一堆漏洞。這罐子的胎體做得比嘉靖官窯要厚重,餘耀卻反其道而行之,說偏輕了。
攤主咧嘴嗯啊了兩聲,眼神卻微微一變,心說這還偏輕?難道這是個愛裝逼的棒槌嗎?
餘耀本來逛攤沒這麼多零碎,許是受到剛纔的事情的影響,老覺得攤主們都在雞賊雞賊地算計人呢。
這時候,餘耀拿起了剛纔看上的東西,在手裡細看起來。
這是一枚碧璽印章,上雕立姿瑞獸鈕,下部橢圓形,高有五釐米多;橢圓形部分。短徑兩釐米左右,長徑四釐米多。
碧璽印章和幾件瑪瑙、翡翠一起擺在同一木盒。餘耀之所以能掃中,是因爲它主體是海藍色,在紅色黃色的瑪瑙和綠色白色的翡翠中比較顯眼。
碧璽類的印章工藝品不多見,仿品也少,大多是有點兒年份的東西,所以餘耀才蹲下身來。
碧璽是一種寶石,在華夏曆史上有過很多稱呼,這兩個字,近代以後才固定統一,聽着很有味道,其實它的礦物學名稱叫電氣石,聽着就沒勁多了。
碧璽最大的特點,就是顏色豐富,紅黃藍綠紫等等都有,顏色越濃豔,質地越純淨,價值越高。
藍色碧璽和無色碧璽相對少見,算是碧璽中價值高的色種,黃色和綠色則最爲普通。玫紅紫紅的碧璽,在華夏被稱爲“孩兒面”,多色混雜的碧璽則被稱爲“西瓜碧璽”。
整體來說,碧璽的市場價格還是沒法兒和一些名貴寶石相提並論。高品質碧璽,曾經在幾年前達到過一個高峰,這幾年又有所回落。高品質的碧璽珠子和吊墜,大體是幾百塊一克的行情。
不過,也有頂級的碧璽,曾經賣出萬元以上的克價。這也不能一概而論,哪種寶石的頂級貨都比較特殊,也形不成量產,摻雜了很多偶然因素。
就單從餘耀手裡拿着的這枚海藍碧璽印章來看,是高品質的好料子,但也到不了非常純淨、濃豔奪目的頂級。
不過,這枚印章得有個二三十克,這就算不小了;越大,品質越難純粹,如此體量,能有這般品質也不容易了。
而且這枚碧璽印章,雖然顏色不夠濃豔,卻也別有一番清爽;裡面有一些類似冰裂的絮狀物,可並不凌亂,有點兒瑞氣祥雲的感覺。
餘耀在上手之前,肯定是不知道印文的,而且他看了成色之後,先開口問了問價兒。
攤主開價“一萬塊”,而且似乎他也挺懂行,“藍色碧璽是好色種,我出的價兒,也就是料子錢,沒算上雕工和年份呢!”
他說的聽起來也算實在,但濮傑卻在一旁暗中不忿:什麼料子錢雕工費的,沒準兒你收來的時候只花了三百五百呢!
“碧璽有點兒透明,雕個印章總覺得怪怪的,再說我怎麼沒看出有年份?撐死了也過不了百年吧?”餘耀一邊回口說了一句,一邊翻看印文。
“這是個閒章,擡不出道道,但感覺包漿是熟的,怎麼也能到清代。”
此時,濮傑撇撇嘴,“是啊,你也不能往前說了,沒聽說清代以前有碧璽印章。就算是清代,也就是慈禧那老孃們喜歡碧璽,才推廣起來。”
慈禧確實喜歡碧璽,陪葬的還有一件十斤重的碧璽枕頭,據說當時花了幾十萬兩銀子,不過這東西在慈禧陵墓被掘之後,至今下落不明。
“這位小兄弟,你說的不對!最起碼我知道,乾隆用過碧璽印章,和珅用過碧璽鼻菸壺呢!”
其實,碧璽在華夏的使用歷史,就算要史料和實物都能確證,最晚明代也有了,不過是在器物上做點綴搭配使用,沒發現過獨立的單件。而在清代,早在慈禧之前,喜歡玉石的乾隆也是比較喜歡碧璽的。
濮傑卻咧咧嘴,“那你咋不說,這枚印章就是乾隆用過的呢?”
攤主被濮傑硬嗆了這句,倒也不惱,呵呵笑道,“我倒是敢說,可你們也得信才行啊!”
此時,餘耀突然擡頭,似笑非笑,“我捧你的場,信你。你能給我便宜點兒麼?”
“你這小兄弟,真會說話。可這一萬塊,我沒來虛的,你現在去寶石市場,買個品質和克重差不多的碧璽雕件,估摸着也得花上這個錢吧?何況還是清代的老東西呢!”
“清代的文人雅士,用印不是玉料就是壽山青田,沒聽說用碧璽的。”餘耀笑了笑,“這就算有點兒年份,估計頂多是民國時期,新思潮影響,有人才用這種透明藍料做印章。”
“你不是信我麼?”攤主嘿嘿一笑,“沒準兒真是清宮裡流出來的呢?”
餘耀掏出煙來,遞上一支,“你看看,你自己都說沒準兒。其實我就是喜歡這鈕,應該說是瑞獸吧,可又像個憨頭憨腦的小老虎,挺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