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旨,賜婚,成親。水到渠成。
此刻蘇靜憶就坐在他身旁的位置,夜晚睡在他的身側,他甚至伸手就能摟住她的腰,回首低頭間,已經全都是她的影子。
那個在雪上之上令他念念不忘的人就睡在枕邊。
但是爲什麼,有時候回想起那個自己撿回家的小乞丐呢?那樣曾經關切的眼神,堅決的依靠,從不放棄的守護,自己居然,也已經好久不見。
大約只是太習慣了吧。
他會改,他愛的人始終是蘇靜憶,很快的,那個名叫喬初的人就會脫離他的腦海,慢慢消除掉影子,很快就會的。
“安,安?”黎安回頭,蘇靜憶在叫他。他站起身緩緩伸出手摟住蘇靜憶,語氣親暱:“什麼事?”
蘇靜憶眼神閃爍:“沒事了,回房吧。”
“嗯。”
兩人相攜而去,從背影看,很是相配。喬初望着他們,總有一種想要自欺欺人的感覺。
黎安最近很少進宮,大概沒有什麼事吧,喬初也就閒下來。
太陽升起來許久,喬初才睡眼惺忪的爬出被子,昨晚睡得出奇的好。
“快,你們去查查這邊,剩下的,去另一邊。”門外突然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喬初尚未反應過來,就見管家領着一堆人推門闖進來。
喬初挑眉:“有事?”
“喬姑娘,夫人的白玉簪子丟了,府裡上下都在找呢,將軍吩咐哪裡也不能漏下,所以您看?”
要說將軍府裡有什麼人能讓喬初佩服的話,除了黎安,那就是這位管家了。不是說他有什麼通天的本領,而是他過人的膽識和處事的圓滑。
“白玉簪子?丟了再買一支便是了,這樣大肆搜查做什麼?”
“姑娘有所不知,這白玉簪子是夫人的孃親的遺物,夫人平時從不離身的,昨夜好好地放在桌子上竟被盜賊竊了去。”
是那隻白玉蘭的簪子?
“既然如此,管家請便。”
喬初是覺得自己又沒有做,自然也就不用擔心被搜出來。所以,當不知誰喊了一句“找到了”的時候,喬初心裡咯噔一下。轉眼間,蘇靜憶已經和黎安悠悠地走了進來。
物證被交到黎安的手裡,黎安臉色微沉。
“爲什麼?”
他不相信她。
喬初抿脣看向蘇靜憶。第二次了。這是她第二次陷害自己了,也是黎安第二次不相信自己。
自從有了蘇靜憶,他總不信她。
蘇靜憶一臉的不敢相信:“阿初,真的是你?爲什麼……”說着就要哭出來。
這次,黎安又會怎麼看自己?
“你難道不知那是母親留給我唯一的東西嗎?你想要別的,我都可以給你,可是這簪子,這簪子……”
喬初不想理她,只是看着黎安,無聲地問他:“你信我嗎?”
她在黎安眼裡看到了濃濃的失望。
喬安被那神情嚇得後退一步,所有的理智險些崩潰。
儘管早已經猜到,可是
就這樣被他毫不委婉的表達出來。心裡總是不好受的。
她有時候也不明白自己,到底爲什麼,明明已經覺得很難過,卻總是捨不得怨怪他。也不知道爲什麼,明明可以離開,卻寧願厚着臉皮留下來。
世人都說,人之一生,無非就是自欺、欺人、被人欺。
其實誰都知道,只不過是利益驅使,只不過是一己貪慾。
她貪的是人。
“將軍也認爲是我偷的?”
黎安看着她良久,悠悠地說道:“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你有什麼話說?”
“……沒有。”沒有了。
既然不信,說不說又有何區別。
“既然如此,就罰你二十大板以示懲罰吧,你可有意見?”
“沒有。”
自從兩年前跟隨黎安,喬初就再也沒有受到過此等委屈,他毫不猶豫就可以相信蘇靜憶的話,來懲罰自己,罰的是什麼?偷簪子嗎?
喬初嘴角劃開小小的弧度,只是面上的表情,全是荒誕,全是可笑。
…………
自始至終,喬初都隱忍着不吭一聲,板子一聲聲落下,身上的白色衣裙早已被染成紅色,想來已經皮開肉綻,喬初連握緊拳頭的力氣都使不出來。終於忍不住,雙手垂下昏死過去。而與此同時,二十大板也已經完成。老管家看了也是不忍,戰戰兢兢地向前:“將軍?”
黎安看着臉色蒼白,早已昏死過去的喬初,覺得心口好像被人開了一個小口,有些細微而又尖銳的疼痛,搖了搖頭,甩掉這種感覺,嘆了口氣,對着管家吩咐了一句:“送回去,好生照顧着吧。”
管家應下,一幫人匆匆的來又匆匆地走,誰都沒有發現,人羣中有一個毫不起眼的丫頭擔憂的看了一眼喬初的方向。
………
喬初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夜晚,屋子裡燭火微明,牀邊趴着一個小丫頭,眉清目秀,但並不起眼。
想翻身,卻扯動了傷口,皺起眉頭,只得老實趴着,愣愣的看着即將燃盡的蠟燭。
外面是風呼呼的聲音,喬初心裡冷,冷極了。
輕微的嘆了口氣,牀邊的小丫頭已經睜開了眼。
“你醒了?怎麼樣,還疼嗎?”
“他讓你來的?”他,自然是指將軍。
小丫頭不忍心看她這幅樣子,卻還是實話實說:“是我自己跟管家說要來的,你受傷很嚴重。”
良久,喬初才問她:“你爲什麼要來照顧我?”
小丫頭微微一笑,目光暖人:“我相信你。”
“相信我?”
“你不是賊,我看到了。”
“看到什麼?”
小丫頭看了看窗外,才小聲地說,“我昨晚看見有人偷偷進你的房間。那個人是,夫人身邊的小桃姐。”
真相大白了。
“你叫什麼名字?”
“寧寧,我叫寧寧。”
喬初恩了一聲,又沉沉睡去。
黎安隔日來看她,帶了上好的傷藥。
喬初沒有接,只是問他:“我沒偷,你到底相不相
信我?”
喬初漸漸有些明白,黎安這個人,似乎是她一生的魔障,她找不到任何理由不愛他,卻也……找不到理由讓他愛她。只是身陷囹圄,非要找一個答案。她一遍又一遍地問他“你相不相信我”並非只是要他說一句“我信你”,她只是想要看看,到底他要說多少遍不信她纔會對他死心。
都沒有。
即便他說一千一萬遍,她還是隻記得那個擁有滿身陽光把她從守衛的拳腳裡救出來並帶進長安城給她棲身之所的黎安。她只記得牽着棗紅色大馬神采奕奕地叫她名字的黎安。
她喜歡了兩年的黎安。
黎安坐在牀邊,看着她賭氣的臉,心裡不悅,卻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你近來也是越來越放肆了,我知道你看不慣她,可是總不至於做些下三濫的事,況且她是夫人。”
她是夫人,喬初你算什麼?什麼都不是還敢甩臉子給他看?
弦外之音。
她早都不在乎這些了,她又是問了一遍:“你相不相信我?”
他的面容姣好,又總是一副自信的模樣,三言兩語就叫她暈頭轉向,可是這次沒有。
“我不知道。”過了半晌,他才緩緩開口
他說:“我不知道。如果我相信你,那麼我看到的又是怎麼回事呢?阿初,你在我身邊兩年了,從來不是這麼沒有分寸的人。有些人有些事,你非得要這麼固執嗎?”
他的話無可挑剔,就像是早已備好的臺詞。可是她總覺得委屈。
她不是沒有分寸的人?
她的分寸,早就在他的手裡被一截一截的,燒成了灰了。
“呵呵,你不願意相信是嗎?相信了,就代表懷疑蘇靜憶了對不對?你怎麼可能……”
會捨得懷疑她……
“阿初,不要說了……”他的手放在她脣邊。
“爲什麼?”她趴在牀上,心裡一寸寸冷下來結成了冰。
“我還是那句話,我只相信我看到的。難不成你現在要告訴我這一切都是靜憶在陷害你嗎?”
“將軍?”她的聲音有些尖銳。
他面無表情。
聲音,終於漸漸淡了下來帶了一絲頹唐:“我知道了,夫人自然不會做下三濫的事,都只是喬初乾的,只有喬初才做得出下三濫的事。”
“喬初!”黎安口氣加重“你——”
發了一個音卻似乎又不知道怎樣說她,於是搖搖頭,有些無奈:“你最近太過頑劣了,待改日傷好之後,就去掃掃院子吧,好好想想你最近做的事,磨練磨練心性。”
掃院子?
呵,自己當真要成爲掃地丫頭了。
伸出右手遮住窗子外射進來的陽光,分開五指,露過幾縷光線。
屋子,眼前,時明時暗。
天氣漸漸轉熱,轉眼間,已是初夏。喬初擺了個蓮燈放在將軍府內的小湖裡,任它遊遠。院子裡燈火通明,人生喧鬧。她始終也沒能走進任何人的心裡。
馬踏關山行,隔岸弄花影。
她把手放在額頭上,沒有許願。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