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颳過小築,羅紗飄起、輕舞飛揚,人影於蒼茫的夜色中更顯撲朔迷離。
君若見緩緩的站起身,走到圍欄邊就望着這蒼茫中的天與地,他的神情像是回憶往事,但彷彿又似被張赫說中心事。
許久,他的嘴角邊才露出一絲笑容,不是他常有的那種高深莫測的微笑,而是一種富有哲理的輕笑。
他轉過頭,重新審視張赫:“我也想問你,你爲什麼能想到這些?你又爲什麼能問出這些問題?你問這些問題的時候,你心中是不是也有鬼?”
張赫也怔住,對方的問題同樣要命,同樣讓人無法正面回答。
君若見道:“其實你也不是一個普通玩家,對不對?你不用否認,你可以在別人面前否認,但你絕對不能在我面前否認。”
聽到他這麼一說,鍾舒曼也駭然的望着張赫,她腦海中浮現很多關於張赫的片段,其實她並不是第一個懷疑張赫身份的人,但她絕對是最有資格懷疑張赫的人。
因爲在張赫身上透着太多的不可思議,一個玩家縱然再怎麼研究技術帖、技術視頻,並不意味着他在實戰中就真有那麼厲害,畢竟《王朝》不同於過往的遊戲,它是虛擬得幾近真實的全息遊戲,紙上談兵再怎麼無敵,那並不代表着你在《王朝》中就真能縱橫無敵。
尤其是張赫,對《王朝》的各行各業的瞭解、各種裝備各種武功的研究、對各色人羣的人姓洞徹,那種變態的觀察、計算、推斷能力,這真的不是一個普通玩家能夠擁有的水平。
甚至可說張赫的各種“大能”,都不僅僅侷限於《王朝》,這傢伙完全就是一本百科全書。
果不其然,張赫默然了半晌後,還是平靜的答道:“是!”
他終於還是承認了。
君若見又露出了他那種高深的微笑:“這就是你的優點,一個幾乎是所有江湖中人無法相比的優點。”
聽到他誇獎張赫,鍾舒曼心中也幾分高興,忍不住好奇道:“什麼優點?”
“客觀!”君若見答出了這兩個字,“他比誰都客觀,客觀的判斷全盤局勢、客觀的分析敵我優劣、客觀的度量自己、客觀的看待問題,要做到這兩個字,那纔是難,真難,比戰勝任何高手都還難,比練成任何絕世武功都還難十倍不止,這纔是鑄造屬於自己一代王朝的真正本錢……”
張赫沉着臉道:“但這種等於沒說的答案並不能讓我真正滿意。”
君若見嘆息:“但有時候你知道了真正的答案,反而會更加不滿意,只不過,我和你相識一場,也算是緣份之交,爲了你的客觀,我可以破例一次,但僅此一次,絕無下次。”
他忽然指着桌上那杯剛剛被張赫喝了一大口的茶水,也沒頭沒腦的拋出一句話:“你知不知道你剛纔喝的是什麼茶?”
張赫只能搖頭,他對茶道的研究就一小白水平。
君若見道:“你是不是覺得這種茶極燙?入口後又迅速變冷,先是苦澀、然後甘甜、然後辛辣、然後酸楚、然後鮮美……”
張赫還沒答話,鍾舒曼就搶着道:“茶能變出這麼多味?我不信!”
君若見輕蔑的掃了她一眼:“你當然不信,因爲你根本就沒喝過,你若真不信你就問問他?看看這茶的滋味如何?”
鍾舒曼根本不用問,張赫臉上的表情已經足夠說明一切問題。
君若見傲然道:“你不用生我的氣,因爲我說的是事實,這種茶的滋味就像每位《王朝》玩家的命運,每個人的人生,酸甜苦辣、人生百味、盡在其中,所以這種名茶就叫做百味,我說出來你也不要驚訝,這百味茶本就不是給你們這種人喝的,其價值也不是你們這種人能夠想象的,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如果這種茶葉你擁有一斤八兩的份量,你拿到扶桑和高麗的大內王室去,只要你運作得當,足夠你換幾萬黃金出來花。”
鍾舒曼聽得瞠目結舌,但她還是不服:“可是剛纔武兄他還是喝到了。”
“不錯,他還是喝到了。”君若見面無表情的點點頭,“不是我肯讓他喝,他能喝到?我知道你心裡肯定會這麼想的。”
鍾舒曼再度啞火,她不得不承認君若見這種奇人,你有什麼心思都是很難瞞住他的。
“難道你不是這麼想的?”鍾舒曼不服反駁。
“他不是!”張赫忽然打斷她。
鍾舒曼驚訝的望着張赫,只見張赫臉上帶着一種沉重之色:“他舉這個例子只是想告訴我們,這種茶我們還不配喝,我們沒有那種消費能力,也沒有那個資格,因爲我們還不是那個層次上的人。”
他不等鍾舒曼發問,繼續解釋道:“同樣的道理,40萬兩黃金我本來就不應該拿到,《靈犀一指》本來也不應該屬於我,夕嵐馬場這淌渾水也不是我這種水平的人能來攪和的……”
君若見望着鍾舒曼一陣不屑的冷笑:“看到沒有,這纔是聰明人,這就是你和他的區別,也是你跟他的差距。”
鍾舒曼確實無話可說了,但女人有時候往往也是死要面子,尤其是對於自己有好感的男人,無論如何也要爭一爭,所以這一刻她耳紅脖子粗:“那又怎樣?小武他剛纔還不是喝到了,黃金他也到手了,絕學也學了,馬場他也來了,那什麼裴召還不是被他幹掉了,你能怎樣?你咬他一口呀?”
君若見啞然失笑,但張赫卻望着那杯茶若有所思道:“對,不該得的得了,不該做的做了,不該殺的人也殺了,這就是匹夫無罪,懷壁其罪的道理,可惜你無法否認的是,這些都是他的功勞,他不幫你你連咬他的份都沒有,他這麼幫你,也許就是想扶你一把,把你往那個層次上推,但是,他爲什麼要幫你呢?像君先生這樣的人,尤其是到了他這種層次和境界上的人,如果你說他一直以來一心向善,喜歡這樣樂於助人,那我馬上就從這七樓上跳下去。”
他的話語充滿了高深的哲理,但也充滿了幽默的諷刺。
鍾舒曼不禁氣得都笑了:“那他是爲了什麼?難不成他是故意發了瘋?”
張赫擡起頭,望着君若見道:“那就要看君先生願不願意告訴我們實話了?”
“他肯定會說實話的。”鍾舒曼這下底氣十足了。
張赫又望着她:“你就這麼有把握他會說實話?”
鍾舒曼也是一陣冷笑:“他當然會說實話,我肯定他不會騙我們,因爲他太驕傲、太自信,像他這種人根本就不會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而在他自己的眼中,我們這種人根本就不值得他說謊,他也根本不屑對我們說謊。”
她也說出了一個真理,撒謊騙人那是爲了什麼?
不是爲了保護自己,就是爲了更大的所圖,在張赫和鍾舒曼的面前,君若見確實毫無必要這麼做。
張赫終於露出了詭異一笑:“這次我非常贊同你。”
鍾舒曼也高傲的哼了一聲:“作爲女人,我比你們更能分辨男人的謊言。”
……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互鬥,君若見嘆息着久久不語,許久他才道:“我這麼做確實是有原因的,這個原因就是我得維持我在這方面的信用。”
鍾舒曼懷疑似的盯着他:“聽你這麼說,好象你和誰達成了什麼交易,一定要幫他這些?莫非是他的朋友委託你這麼做的?”
這話說出來,連她自己都不太相信,張赫這小子朋友是有,愛說愛笑的馬總、冷若冰霜的華大姐、只會吃我一棒的胖子、一天裝古代人的齊公子,除此之外就好象沒有了,非要再找幾個出來,三位領導勉勉強強,馬馬虎虎吧。
可問題是張赫的這些朋友中,有誰能請動君若見這樣的“大能”?
其實她現在也能感覺得出來,這位君先生定是非凡之人,你要請非凡之人幫非凡之忙,就得付出非凡之代價。
君若見忽然朝天拱手:“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張赫忽然又望着茶杯不說話了,低頭沉思。
鍾舒曼驚訝的望着張赫:“你什麼時候有這麼厲害的朋友?這人這麼厲害,他是誰呢?”
“你問他他也不知道。”君若見道,“他的這個朋友姓段。”
“姓段?”鍾舒曼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江湖上的頂尖高手也就那麼幾個呀,好象沒什麼姓段的吧?反正俠道上6轉以上的人肯定是沒有姓段的……”
她兀自說着,全然沒發現一旁的張赫表情惘然,目光早已失神,整個人彷彿一剎那蒼老了幾十歲。
很少能看到張赫這樣的神態,不是很少,可說也是僅此一次。
君若見嘆息道:“其實,我的任務到了這裡也算是完成了,也不願再多管閒事了,這件京機要案任務,你們願不願意繼續下去?那都與我無關,但有幾件事我一定要說明,目前揚武將軍嫣紅已從東北關出發,率領大隊人馬正往這個方向曰夜兼程的趕來,另外獨舞和藍天樓已向西北方向的北冰鎮移動……”
他說的什麼,張赫好象全都沒有聽見,還在低頭沉思。
但最後一句話還是把他給驚醒:“高乘風和段小七接走了金釵,以你的智商應該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我言盡於此,望你好自爲之,當然,我個人還是希望你不斷進步、富貴長命。”
見他仍然沉默不語,君若見又道:“臨別之際,我還有金玉良言相告。”
張赫這才擡頭:“君先生請講,我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