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這麼快出來了呀?”
“嗯。”
“此刻衆人都到戲園子裡去了。”
“我累了,先回大雅館。蓮侍你想看自己去看吧。”
“戲嘛,哪個戲班都差不多了。我陪着你啊,小姐。”
“那我們走吧。”
……
梳洗罷,唯墨讓宮人們暗下了燈火便躺了去。
她感到累乏,卻毫無睡意。望着飄動的紗帳出神,今日的所見所聞斷斷續續地回放在腦海。
時間實在改變了太多東西……
“疼……”昏沉間,唯墨感到腹上傳來陣陣刺痛。疼痛感越來越明晰,迷離中她逐漸清醒過來。
糟糕,定是胃寒犯了。惠姨在的時候,老是管着她按時按量好好用膳。看來,她個做孃親的人也還是個孩子啊……
嗚,好痛。
瞧見窗外有閃電,仔細一聽,外頭也不知何時“嘩嘩”下起雨了。
不曉得現在幾更天了。
猛地一個響雷襲來,唯墨一手覆上心口,掀了被角跌坐而起。
好濃的茶香……
意識完全清醒,目光偏轉,只見屏風前紅木椅上,郝連成正悠悠地喝着茶。
沒錯,真的是他。這人什麼時候來的……
“墨兒,你怎麼了?”郝連成見唯墨突然醒來,放下杯子幾步到了她跟前。他以爲她是被雷聲驚到了,雖然相處至今他從未見過一向膽大的她會怕擊雷。現下走近了,才發現唯墨此刻臉色慘白得厲害,精緻的五官幾乎是擰成一團。
“好痛啊。”
“我馬上讓他們去宣太醫。”
“……不要。”唯墨一手捂着肚子急速起身,一手抓過了郝連成道,“不用了,夜深了,還這麼大的雨。”
此舉一定會驚動很多人,這往後更是難處了……
“生病了自然得尋太醫。”唯墨突來的舉動讓郝連成莫名起了暖意,他在她身旁坐下,那聲音聽着竟像哄孩子似的軟和,“別任性,會耽擱病情的。”
今夜晚宴她冷淡的表現讓他本是不悅,尤其待他瞥見燈籠上的圖案時,更是惱怒不已。幾筆飄揚的細柳,“柳”諧音“留”,旁邊自由的飛着幾隻彩蝶,她這是在寓意他留得住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心,她只想追尋她
的自由是吧。可在湖畔看到那燈籠被燒成灰燼,看到她默默站在原地又避開而去時,他又忍不住憐惜起來。
“不用了,小毛病而已。”意識到她的衝動,唯墨緩緩放開了手道,“王爺,不王上,太醫就不必宣了……”
話未說完,只聽得又是一個響雷。郝連成反扶住唯墨坐下,唯墨尷尬之餘鼓足了氣開口道:“……勞駕了,王上,給我一杯溫水便好。”
“你等等。”
郝連成不放心地看了唯墨一眼,很快便從殿外倒了杯溫水來到了她身邊:“我試了試,溫度還好,你看看。”
“我的錯,竟然讓王上您親自——”
“別說了,快喝吧。要不緩下來,真得宣太醫來了。”
她非得這樣對他嗎?
他氣急,卻又無法發作。
心傷了就真的無法復原了嗎?看着她一點點的把水飲盡,一種莫名的孤獨在雨夜裡籠聚而來。
生在帝王之家,孤獨,太小的事了吧……他以爲,在留國爲質的年月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日子。可他錯了,過去的三年,他切切實實體會到了什麼叫高處不勝寒。如今的咫尺天涯更是讓他感覺到孤獨膨脹到了極致……
“感覺怎麼樣?”
“好一點。”她的手被握過,郝連成爲她把杯子放到桌上。夏日的天裡,手還這麼涼,看來她的身子很虛。
唯墨心中迸出一絲緊張,但此刻實在不舒服,也懶怠多想。
只是,郝連成是來大雅館安寢嗎?避雨?眼見他身上穿的還是那身輕便龍袍,外面雨這麼大,衣服上卻沒溼水的痕跡,說明是在下雨前入的園子。看這雨勢,估計下了有一陣子了。他來了這麼一會兒卻大有閒情地在一邊品茶,那就是來避雨的了……
“現在什麼時辰了,王上不休息嗎?”
“過了三更了。”爲唯墨捏過被角,郝連成的聲音似溫醇的酒般淌在耳邊。如果這話說在別的美人口中,會是個挽留住他腳步的絕佳說辭,下一刻只要他願意便是溫香軟玉在懷了。可到了她身上,也就是平凡不過的隨問罷了。不斷地告訴自己,他需要耐心,她需要時間,但有時候卻忍不住懷疑,在他傷害了她後的三年裡,在沒有他存在的三年裡,所謂的情意是否真的一去不復,只是他不願意接受罷了。
那個人,她的表哥,的確是讓她笑了的人……
窗外,雨還在下着。
“在想什麼?”
“想什麼時候雨停,御書房裡還有幾摺奏章。”郝連成收回遠去的視線,落在她漸暖的面容上。的確,今日慶宴結束後,他本打算到御書房批摺子的。途經大雅館,他卻萌生出了進去看看她的想法。聞到窗外雨落,他才意識到他怔怔凝望她的睡顏已是良久。
視線交匯的一瞬,唯墨後悔起自己的多言來。如果她放不下,那最終只能是作繭自縛,自作自受。她若是隨了自己的情感,那她幾乎可以肯定,她往後在後宮的日子會無比痛苦。爲了爭奪郝連成的片刻恩寵,她要和多少女人卷在一起。若是不爭,那種日日盼君臨的苦情的日子就會沒完沒了的終其半生。深居後宮,若想活得坦然,活得自在,除非她放得下所有不該有的慾念。
“是很重要的奏章嗎?”
“嗯。”
揉了揉微疼的太陽穴,唯墨合上睡眼。
清晨醒來時,彷彿一切如夢般。早膳後,幾個太醫已經候在殿內候着了。
太醫 一番診斷後,唯墨迫着自己喝下了苦藥汁。
“小姐,有件事情。”
唯墨放下那藥盅。
實在太煎熬了……“什麼?”
“宮裡不是傳聞王上如今喜歡的有兩位小主嘛……”
“鄴國郡主算一個,另一個沒留意。呀,蓮侍你怎麼了?”
“不是啊,小姐。另一個,是陽雪主子。她和別的幾個小主今日在御花園羣芳亭,想邀小姐前去一聚。”
“……過一會兒吧。”她說怎麼覺得這名字聽着怪耳熟的。突然想起,那年冬天她尋了一批畫師畫美人圖,如果不錯,裡邊正好有一個叫陽雪的女子。此女頗有才氣,而且棋藝了得。
沒想到唯墨竟一口答應了下來,蓮侍張了張口道,“真去啊,小姐?”
“不過呢等我緩了這藥勁再過去。還有,蓮侍你先帶幾個人,把上次賞賜的東西一併帶過去。”
“全送去?”
這事要被王上知道,不知道會怎麼想。雖然王上封賞是平常不過的事情,但到小姐身上她就忍不住多想了。
“一件不留。”
“哦,我馬上去辦。”
(本章完)